Contemplated Ag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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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编写一些三创你碎死法,也就是个人想到的小故事,与角色(二创)剧情或林现各位无关,如有冒犯现在这里道歉!
其实能写的人也不多,自刀人和oc不完整的就写不了。此外,优先premiumuser,之后为团建场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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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恋尸癖的喜好还是暴露了吗?

白酒
   最后一杯。
   白酒固然好,但不能沉醉其中,高浓度的乙醇会导致酒精中毒,但谁还会在意呢?忘却吧,不愿再记起他的名字。就让我一醉方休,至少在睡梦中他还能够像以前一样活着,而不是——
   抿一口,白酒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食道和肚皮。俊俏的青年万念俱灰,只想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承受着痛苦。面色潮红,体温升高,干燥的空气呛得他喘不过气来。让酒帮助我冲淡一切吧。消除,抹去,想要回到从前,却不可能回到从前,而现在,只有残酷的现实和被碾过两次的,血肉模糊的破损笑脸。想到这里,他拿起壶,一口气将里面的液体全咽了下去。
   这一杯白酒入肚,却和之前炽热的感觉不一样,而是冰冷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连酒都要和他的身体一样,慢慢失去温度了吗……

   他模模糊糊的自言自语着,随后沉沉在地铁站的墙角睡去。
 
   死因:急性酒精中毒
羽翼
   在江源基地,她没有任何能够信任的人。小时候的打骂让她失去了家的概念和安全感,初中的生活又将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没有人帮助她,甚至没有人关注她,甚至中等的成绩让班主任都常常忽略她的存在。
   又是一个平凡的中午。她望向窗外,十月份就已经是冬天了。因四十多年前的核战争,全球气温再次骤降,导致地球平均温度仅为十二摄氏度。雪花从浅灰色的空中四处游荡着,最终散落在地,落在城市的自热沥青马路上呻吟着融化。北风吹过,沙砾般的雪花打在窗户上,留下透明的血液。
    “啊,隔着床都能想象到窗外的寒冷,不过孤独弱小的雪花最终还是迎来了死亡的结局呢,”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此绝望和寒冷,可真是恰似自己啊。孤立无援,无人在意,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她早就过腻了,却一直没有结束这段生活的理由。而一周前作为林泊觉醒的她却在另一个世界发现了自己的价值。那是像素塔,一个幻想的世界,也只有在哪里,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苦苦寻找未果的东西,是真挚的感情和亲切的话语。尤其是他……
   “林泊现实的自己也何尝不是一粒孤立无援的雪沙呢?我没有爱我的父母,没有知心的朋友,陪伴着我的,仅剩下对于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在即将崩解的像素塔彼方,我却找到了希望和友谊,还有他——哎呀,好像摸摸他毛茸茸的耳朵啊。”她不易察觉的微笑了一下,但短暂的快乐很快变成了悲伤的催化剂,因为她知道,在林泊现实中,自己依然还是一片一无所有的雪花,被狂风和热量摧残的可怜雪花,而只有在像素塔,那浪漫主义的乌托邦,她才能够爱己所爱,能够不受拘束的飞翔,但痛苦的生活注定了她无法无时无刻活在梦里,每次醒来,翅膀都会被名为现实的剪刀切断……
    那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让我永远待在像素塔,和他一起……”
    少女从学校天台跳下,半空中,她银色的羽翼在背后猛然张开,带着她翱翔在晴朗的天空中,天台上冰冷的西北风被温暖的春风取代,轻柔的从她身边吹过。终于,她将不再是一朵雪花,而是一只自由的鸟儿。这一次,翅膀不会再被折断了,少女发自内心的笑着,就像一个重获新生的孩子。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所以,请麻烦照顾好我。”
    恍然间,像是坠入了温暖的怀抱中——是很熟悉的感觉。
    也是一个雪后的黄昏,两人漫步于积雪的街道,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望着他亲切的笑容……以及那一次,令她永生难忘的拥抱……
    在像素塔中与他共处时的场景,一帧帧地从眼前闪现,又消散在昏暗的日光中。
    她向着天空伸出手,指尖晃动着,似乎想要抓住那些回忆。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路人的尖叫。
    血液流淌于地面,像红玫瑰在黑夜中缓缓绽放。
    ——她是微笑着离开的,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死因:心脏被大腿骨刺穿
    Volez libre, mes ailes.
    De jour comme de nuit.
    Donc, je peux voir ton contour.
    De l'autre côté de la vie.
二十
20
   “没事的。”
   我和她相约去滑雪,不料在山腰处遭遇了雪崩和暴风雪,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来到附近的山洞当做临时庇护所。飞溅起的雪花和雪块掉入我的脖颈,将近三十度的温差将我冻得一哆嗦。
   连滚带爬的摔进山洞里,望着洞口外颗粒状的雪花被狂风摔到地上又被卷起来,然后朝着山洞内部灌入,呼啸着在我们身旁打着旋,侦查着我们身上御寒的弱点,试图从衣服的接缝处大举入侵。我看到她用手紧紧攥住衣领,虽然自己因身体的特殊性感知不到,却能够看出她此时并不好受。
   “来,我给你挡挡风吧。”我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一蓝一紫的双眼,背朝着洞外狂啸的暴风。这样体感温度应该就没有那么冷了吧。
   “啊……谢谢。话说,你不冷吗?”她将手自然的从衣领处移开,微笑着问我。
   “哎呀,没事,我天生不怕冷,倒是你,别逞强,像现在这种绝境,矜持是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的。”说着,我将手伸向她被头盔压瘪的猫耳,抚摸着她反射着银光的毛将其竖立起来,随后从包内拿出她定制的耳套给她戴上。保持体温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我们不知道需要停留多久的情况下。
   “哈啊~”就在我刚刚给她的猫耳戴好耳套时,她毫无预兆的轻喘了一声,从面罩的上缘则隐隐能看到她脸颊突然泛起的两片红云,害羞的样子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帮你弄耳朵!你这样显得我很奇怪!”
   “这是猫科动物的本能啦——”
   “摸耳朵就本能是吧,那好,等我们回去,我让你本能个够!”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呦!”
   “你想干嘛,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你别以为碰完我的敏感部位就可以如无其事的走开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喊别人去!有——变——”
   “不许喊!”明知周围没有人,我还是捂住了她的嘴。
   “行,我不喊,但是说好了,回去你得让我本能个够!”
   “欸?!”

16

   打开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看着最新的关于这场雪崩的消息。大雪损坏了路面,搜救队最早明天上午才能赶到,而在总共十一人的失踪人员名单中,赫然写着我们两个的名字。
   看来,有一场苦仗要打了。所幸我因个人身体原因随身携带着温度器,毕竟接下来要经常测量我们两个的体温,防止失温而死。
   “来吧,测一下体温。”
   她接过温度计,夹在自己的腋下约莫三分钟后将其交还于我,显示读数三十六度,正常,而我自己也测了测……还剩下十四度——四个小时体温下降了六度,说不上太乐观,但也不算太悲观,撑到明天早上的话,应该差不多。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我还要带她去看极光呢。

14

   洞口外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凛冽的寒风在扫荡了几小时后终于累得沉睡了过去,空中的雪花三三两两的下着,碎钻一般折射出最后一丝夕阳,橙红色的阳光从两米高的积雪上挥洒进来,给予了这寒冷的洞穴一抹温暖的颜色。
   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身上没带正餐,所以只能拿包里的巧克力棒凑合凑合,拿出四根,分她两根,自己拿两根。
   “吃饭了——”
   “嗯?”听到我喊,她一把将自己的面罩摘了下来,朝我凑过来。可就在我正准备将巧克力交到她手里时,她又将手抽了回来,一本正经的指责我说:“巧克力……猫咪是不能吃巧克力的,里面含有的大量可可碱,有毒!”
   “你就吃吧,比正常人多一对猫耳就当自己是猫了,那卵生的我是啥?难道是人首蛇身的女娲吗?我知道猫不能吃可可,但你是猫娘啊……而且你上次在自助餐厅吃的那个十层……唔唔唔!”我话还没说完,一个爪子就糊我脸上了。
   “我吃!你别说了!”她面露愠色,朝我撇了一眼,发泄似的一口抢过我手中的巧克力棒,撕碎包装一口咬下半根。
   不愧是连自己特点都能吃掉的吃货。
   看着她自己可爱的生闷气的样子,我坐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自己的一根巧克力棒,然后趁着她不注意将另一根塞回包中。身体消耗不了这么多热量,不如留给她吃。
   “你也吃饱了,赶快睡觉休息吧。”我看着她吃完,走到包旁边,从里面拿出睡袋铺在地上。
   “你呢?你不用睡袋吗?”
   “我包里还有。”我看着包里的两根巧克力和打火机,回复她道。我没有说实话。
   “不过睡之前,先量量体温吧。如果你体温低于三十五度,我是不会让你睡觉的。”
   三十五度七。正常范围内。
   “可以,三十五度七,你可以睡觉了。”
   “那行,我先睡了,晚安,你也早点睡吧。”
   “晚安啊……”
   看着她双眼迷离着慢慢睡着,我替她拉上睡袋的拉链,随后拿起体温计进行自测,还剩下十度,希望足够撑过明天早上吧。
   我将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天蓝色的长发从羽绒服的兜帽中流出,我抚摸着自己柔顺的发丝,遁入了星空下的梦河。
   “晚安。”

10

   我们并排坐在山顶上,银发和蓝发被一同被清风吹起,和地上柔软的雪花一起,交杂着,飞舞着,流淌着。满月绽放成一朵耀眼的昙花,光芒映照在光滑的雪地上又被散射回空中,在大地上建立起一座虚无缥缈的白玉宫殿。四周除晚风的轻语外,唯有身前篝火在静谧的夜空下发出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橘红色的火光在风中摇曳,温暖着我们的胸膛。
   “我们今天,应该能看到极光吧。”注视着前方清澈无云的夜空,她憧憬的轻声自言自语着,“如果到时候我们不幸未曾观赏到这一自然奇观,那一定会成为终生的遗憾啊。”
   “啊啦,没必要这么担心,我们一定可以看到的!”虽然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将目光锁定在苍穹之上,寻找着任何一丝极光的踪迹。
   群星在银河的彼端闪烁,用着各自产生的微弱光点在黑色的纸张上努力书写着自己存在的证明。就算是这些表面高达上千度的庞然大物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制造一点或许已经不再存在的光亮,星空下更加渺小的我们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在我心中,只要我们能够互相伴随着对方一辈子,无论在旁人眼里看来多么幼稚可笑,这就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了。
   想着想着,我注意到北方的天空之上似乎出现了一抹不确定的绿光,而当我准备确认时,只见它倏忽间便由视野尽头扩散到我们周围。
   “看,极光——”我激动得一把拦腰抱住了身边的她。她被我的突然举动吓得一激灵,随后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向左前方。
   “啊,真的……好美啊……”
   那一片绿色继续往南方行进,而远处的极光则随着时间变作了黄色和粉色,虚无缥缈的漂浮在辽阔的夜空中,形成一条波浪形的光带。那是用最柔软的丝绸制成的飘带,是天神所乘翡翠马车的车辙,是以夜空为纸,用和风绘制的一副画卷。星月无色,唯有这挂在空中变幻莫测的极光在天空中舞蹈。
   “能看到这种举世奇观,我这一生算是了无遗憾了。”她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看着我,双眼微眯,亮丽的天空给她的身体裹上一层七彩辉光,显得温柔姣好。被她成熟的容颜惊住,我愣了愣神,许久,才开口回复道:
   “你说话这样成熟还是第一次,还挺适合你的气质的。”
   “谢谢……”
   两位少女在极光下的篝火旁小声说着话,偶尔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很快乐,很开心呢。

6

   我是被鼻尖突然传来的灼烧感惊醒的。本能感受到危险,于是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翻,随后瞬即使自己睁开眼睛以查看四周情况,眼前出现的却是她担忧而失望的神情,只不过这种失望的神情只一瞬便消失了。
   “啊啊——吓我一跳,你干什么?”惊吓之余,我责问道,语气中含着一些不快。
   “我刚起来就看到你倒在我身上,脸色有点发蓝……所以,你觉得为什么?还有,你的睡袋呢?”她依旧保持着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打算摸我鼻息的姿势。银灰色的头发披撒到我的身上,幕布一样遮住了洞穴的背景,只留下狭小的二人空间。她皱着眉头,眼神在我的脸上来回打量着,皮肤因为没有带着面罩被低温冻成了樱桃般的粉红色,白色的水气从她的嘴里呼出,形成一片朦胧的云雾。心里些许羞愧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依旧躺在她的腿上……或者说,她的怀中?
   “请别那么看着我……嗯。我烟视媚行,嘟着嘴低下头,双手撑地往地上移了移,坐到与她平行的位置,随手打算将她的面罩拉上去。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套划过她下巴处面罩的布料,却没有任何拉动的行为,只是无力的顺着她的脸往上滑,一直划到了她的嘴唇。发现事态不对,我立刻将其收了回来,可手上僵硬的动作还是被她察觉。
   “嘿嘿,你为啥突然摸我下巴……等等,你的手!”我还没彻底收回,她就一把在半空中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拖了过去。帮我脱下手套,里面露出我苍白到半透明的肌肤,底下深蓝色的血管纵横交错,在冬日的强光下将整只手映成一种诡异的淡青色。她也将自己的一只手套拿下来,轻抚着我那只丧失知觉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和冰一样?“将我的手放在她温暖的掌中握紧,她看上去很紧张,眉头锁的更紧了。 
   ”我真的没事,因为身体特殊性所以就这样,上次在冬日中打雪仗的时候,我戴了个不防水的棉手套,不也冻住了吗?到时候会室内温度升高就能解冻了。算了,先测测体温吧,吃点东西,顺便看看救援队的位置。“我一把将胳膊抽了回来,并试图岔开话题。
   已经开始了吗?一个可怕的结果在脑中浮现,但我无法启齿。不想让她担心,更加不想让她产生要牺牲自己来拯救我的念头,但愿救援队能够及时赶到。
   我摇了摇头,起身去山洞另一角拿放在那里的包,却在将要站起来时朝后坐了下去。可恶,脚踝也被冻住了吗?没办法,我便以双手作助推撑着地再去尝试了一次,没想到被一把推回地上。
   坏了,有关睡袋和巧克力的谎言会被发现的。
   “哎呀,不要逞强,在这种危机下,挑战身体极限可能会导致不可逆的后果。这句话我原样还给你。”她假装严肃地装着我昨天时的样子对我说,接着去到山洞那边打开背包,却在拉开拉链的瞬间动作僵住了一刻,然后从包里掏出温度计和巧克力阴沉着脸朝我走来。
   “所以说……你的睡袋呢?”
   “……”我无言以对。但我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的身体会产生热量,无法在寒冷的环境里失去意识存活太久,而我则可以很好的适应低温。很多恒温人类都是在雪地里睡着之后逝世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吃。我喂你。”她将两个巧克力棒全部拿了过来,打开一个就往我嘴里捅。我下意识想要拦下她,被她另一只胳膊挡下来。
   “啊……唔!唔……?“我抬头哀求似的打算请她停手,却发现一颗洁净的泪珠从那面容上轻柔地在阳光下划过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辉的痕迹,而本体却映出一片波光粼粼的虹霓。万物无声,只剩下那颗珍珠寂静的在诉说着难以启齿的话语。寒冷的天气很快让眼泪走过的痕迹结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又被她的体温融化,最后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印记。
   我咬下她喂给我的一截巧克力,同时伸出带着手套的左手将她脸上的泪水刮掉。
   “我没事的,又不是生死离别,只不过是一个睡袋的使用权而已,别哭啊……”
   “肢体都开始被冻结了,还在这里说没事没事,你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温度计给你,自己测!”她突然大吼一声,捂着脸将温度计顺着脖颈塞到我的腋下,而后拿着我咬过一口的巧克力就背过身去,随后传来了轻轻的哭声。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夹着体温计用右手僵硬的在屏幕上点击以查看救援队的消息,却只得知救援队因道路损坏比预期严重只能在今晚到达后手机就彻底失去了电量。我明白自己的状况已经支撑不了许久,也许,这次没法和她一起出去了……

4

   在少许过后,估摸着体温计已测量完成,我便放松夹紧的胳膊,任凭体温计顺着我的身体滑落到腰部,随后艰难的用已经开始结冰的手腕将其夹住。
   “四度。”我低呼一声,看来体温下降的比我想象中快……
   “你……测好了吗?是四度吗……”她抽泣着转过头来,两只宝石一样的眼睛翻腾着泪花,清秀的面孔在冬日寒风下被盐渍浸的皲裂,星星点点的布满了暗红色的痂壳,惹人心疼。我的自言自语还是被她一双敏锐的猫耳听到了啊。
   “是……不过你不要哭啊,都成小花猫了……”
   “……”她默不作声的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时突然双膝跪地,温暖的身体将我冷硬的身体包裹住,却依然保持着缄默。
   她的动作让我感到极度熟悉……但却并不曾出现在我们两个共同的记忆里。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紧的将我抱住,感觉好幸福,好安全…… 
   

2

   她能够给予我的热量在呼气成冰的洞穴内并无法支持多久,虽感受不到寒冷,但逐渐冰封的四肢和脑中的困意依然时刻提醒着自己所剩时日无多,而那种因无法控制肢体所产生的无力感更如同凌迟一般侵蚀着我的精神;尽管已经收到了救援将至的信息,但这份希冀也在时间的研磨下逐渐碾碎破裂,取而代之的则是填满了空气的绝望,和无助。
   明白已无法与她一起走出这个灰色的洞窟,我挣扎着尝试脱离她的怀抱以降低她的能量消耗,却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事实如此,我感到她不知不觉中将我贴的更紧了,任凭我做出何等动作也无法使她松动一毫。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趁她未在专心之时倏然收缩小腹肌肉使自己向身后摔去,却忽视了自己凝固在空中的臂膀已她和自己锁在一起,使得她也朝前方摔去,正好砸在我的头上,而我则因过于虚弱无法承受这种撞击,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快醒醒啊你……不要睡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熟悉的哭声和胸前几滴炽热的液体叫醒,直觉下想要睁开眼睛,却发觉无论如何尝试眼前出现的依然是一片漆黑,看来每况愈下的身体让眼皮也无法活动了……
   “咳——我没事,不用担心的……话说你眼泪都滴我身上了,所以赶紧擦擦眼泪把面罩带上吧,别冻着了。另外麻烦你一件事,能揉一下我眼睛吗?”
   她只是停止了哭泣,却没有回复我的请求。就在我想继续询问时,骤然,一股滋润的暖意流入我的眼窝。
   “谢谢你呢。”
   良久过后,我试着睁开双目,所幸,模糊的光线再一次充斥了我的世界,可能够发觉出一抹不和谐的黑暗正从视野边缘一点点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合拢,视野正中心也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不好意思啊,能麻烦拉我起来一下吗……”我无奈的直视着依然僵硬的保持着之前拥抱姿势的双臂和几乎毫无起伏的腹部肌肉。  
   “你不会有事的……对吧?还有救援队明明说上午到……怎么还没到啊……”
   “唉,因为道路原因,他们只能晚上到了。”听到我的话,她的动作顿了顿。
   “那……再坚持几个小时,我们依然可以一起出去的吧……到时候,我们还一起坐在山顶上看极光……”她一边继续将我从平躺的状态搀扶起来靠在石壁上,一边含糊不清的彷徨着,只不过语气没有原来坚定了。
   “啊啦,与其让周围的气氛这么消极,不如说说以前……咳……开心的故事吧。” 我将话题转移,以逃避面对那把一点点向下砍去的血色镰刀。和她聊会天吧,至少能让我在最后的时光里快活些。
   "你还记不记得……一年之前,也是这样的冬日……”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美丽下午。街上是如同柳絮般的雪花从云端飘落,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融成透明无瑕的冰水。路边的几株尚未枯萎的花草在风中瑟瑟发抖,但寒冷却丝毫不影响热闹的人流。
   我和她坐在某个甜品屋内,玻璃落地窗隔绝了外面的天寒地冻。桌面上是一块块精致的甜点,两杯加了冰的茉莉茶与冬日景象格格不入。
   她拿起一大块鼓鼓囊囊的奶油泡芙,蘸上顺滑的巧克力酱。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果然像只猫猫一样呢。她察觉了我的目光,微微低了头,“看…看什么看!”
   我正要开口,她却突然把手中那块奶油泡芙塞进了我的嘴里。甜腻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口腔,可可的异香与鲜奶油的浓郁香味直冲鼻梁。她看着我像只仓鼠般双腮塞满食物、满嘴都是奶油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嗯,你当初还说我淘气来着……还把嘴角的奶油刮下来擦我……”
   她略带忧伤的声音落入我的心间,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而那些波纹随着每一次与岸边的碰撞,逐渐越来越薄弱,越来越模糊,而当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耳中只剩下从远方传来的空灵回响,音节与音节缴绕一团,让我根本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内容。好困,头好重,让我枕在肩膀上打个盹吧——
   “别睡!睡了你就真的起不来了!”我的头还未完全垂下,就被她的左手一把扶起。热量的刺激让我疲惫的精神微微振奋,对周围的感知也不像刚才一样模糊了。
   “啊啊,好的。那我们接下来……”
   “你节省一些体力,让我来讲讲我们相遇的那天怎么样?”
   “好啊!我听着,顺便也回忆一下……”
   “大约是五年前吧……”听着她慢慢讲起,我也逐渐遁入了自己的记忆梦河中。


   ——那是一个和今天一样的绝望的日子。五年前,我因政治动荡和战争而流离失所,而距离上次进食已经是一个月左右了……衣衫褴褛的躲在异国的屋檐下,冰冷的雨珠从瓦缝中扎向我凄冷的灵魂,给饱经风霜的它再添一道伤疤。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我披散着干枯的长发,在这个陌生的土地上游魂一般在大街小巷中徘徊着,试图放弃尊严以补足温饱,但经常遭到路人的耻笑和捉弄。有时我也会憧憬地望着路过的和家人或朋友在一起幸福的同龄人们,本来,我的生活也应该是这样的……
   “你好啊……”当我神游身外之时,身旁传来一声呼唤。
   “好心人求求你了,给我点吃的,我一个月没吃东西了!”听到有人在我背后,饥饿操控着我将我潜意识里的心声吐露了出来。可恶,这样会吓到别人的,肯定又要饿肚子了!
   “别急啊!哎呀,我刚买的泡芙,拿去吃吧。” 一只托着一个圆球形面包的手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意料之外,那人居然给我东西吃了!我毫不犹豫的抢过那块面包囫囵塞入口中,奶油的味道从里面流出,充分刺激着我的味蕾。面包的脆皮和牛奶的味道在口腔中共鸣出难以言表的甜蜜清香,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咳……啊,不好意思!”由于吃的太急,我被面包屑不小心呛住了喉咙,嘴里还未全部嚼碎的食物一涌而出,喷到她酒红色的裙摆上。我怎么这么笨啊!这下子,不仅东西没吃完,还得罪了这个好心人……
   “慢点吃啊……”她朝后躲了躲,却是和之前一样的温柔。
   “嗯嗯,谢谢您。”我一边点头,一边咀嚼着嘴里的泡芙,这可能又是我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了吧……既然如此,一定要好好享受便是。
   吞下嘴里的东西,我终于能够来看看这个喂我食物的好心人了。
   抬起头,发现一个长着猫耳的大姐姐正弯着腰用一蓝一紫的两只眼睛看着坐在水泥地上的我,及腰的灰发服帖的铺在脑后,头顶上插着一个亮闪闪的发钗。她身着一袭丝绸制的暗红古装,一手拿着盛装泡芙的甜品盒,另一只手将油纸伞遮在我的头上,挡住从瓦缝中穿过的滴滴冰雨。
   “我说你啊,是无家可归吗?如果是的话,就跟我回去吧。”她看见我的目光扫过她的眼睛问道,和蔼的语气中有着一种能够温暖人心的力量。
 
   “……然后呢,你就跟着我回去啦。没想到你也是个吃货——”

0

   “是啊……但是,我能跟你说些事情吗?”我感到黑暗再次从视野外往里收缩,世界又开始变得浑浊起来,而这一次,来的比之前更加迅速。意识到回光返照已经透支了身体每个部位最后的力气,我不得不打断她。现在能够使我与她对话的,只有一丝念想罢了。
   “怎么了?”
   “我想说……嗯……谢谢你让我多活了五年呢。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五年,虽然挺短的,但是完全不后悔呢。我是说,或许这一次,是真的要再见了。”
   “你不要立遗言啊!明明已经快到傍晚了,活下去!怎么会这么突然!”
   黑暗马上就要合拢了,我必须接着说。
   “……等到我死后,带着我一起去看一场极光,好吗?你说过的,如果没能看到,那将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啊……然后将我葬在这奇幻的夜晚下的雪里吧,拜托了,还有,泡芙真的很好吃呢……”
   “我困了,让我休息会吧……” 
   再见啦,大姐姐。再见啦,小猫咪。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活得更好吧。
   死因:体液冻结
后记
凯旋
   望着刚刚被击中的身后陪伴自己和战友们多年的豹式坦克,她摇了摇头。爱车的炮塔严重损坏,炮筒无力的垂落着,冒出滚滚黑烟,可以说已经算是彻底报废了。无奈之下,作为该坦克通信员以及西部战线总指挥官的她和另外四位士兵只好满脸黑烟的从驾驶舱内狼狈的逃了出来,蹲进最近的弹坑当做临时掩体。不过大体来讲无伤大雅,毕竟敌人在接连的崩溃下已经无处可撤,而现在他们的任务仅仅是将最后一部分困兽犹斗的敌军包饺子吃掉,大概率不会出现什么严重伤亡。
   “奥伯隆,我们的豹子炸了,现在你负责开着你的老虎带着兄弟们往前收紧包围圈!真是,汉斯那家伙非得让我乘着自己的车,说什么一来最后一场战役应该和老战友一起,二来总指挥官开个大老虎容易被瞄着打,弄个中型混在小兵里安全点。好家伙,这下可得好好谢谢他了。”
   “知道了,你也小心点,你不回去还要和那谁结婚吗?女女结婚,也不知道能不能弄个娃。”
   “你个混蛋!好好带兵,至于娃,现在科技你和狗一起都能生个狗崽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打仗,然后记得实时发我行动情况,好能和别的部队协同!这是命令!”
   “是!”
   讲完这段话后,她长舒一口气,不禁开始想着已有三年未见的恋人。平常都是视频来往,现在终于能够在战争结束见她一面了。和她说好,等自己作为精英团团长凯旋而归时,就是两人大婚之日。
   今天的硝烟,好像也没有往常那么刺鼻了呢,她想。她为她特意留长的白发在军帽下迎风飘荡,英姿飒爽。
   一颗子弹从稳步前进的坦克战斗群中飞过,打中了旁边战友的脑袋。子弹穿过头盔和头骨,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将后脑炸的粉碎,脑浆和血液随着子弹在头盔上造成的第二次贯穿迸射而出,尽数涂在身后一大片湿漉漉的泥土地面上。白色的骨头和粉色以及被烧糊的黑褐色的大脑碎屑散落在这溶液中,有些碎块依旧还在挣扎着蠕动,但很快就静止下来了。血腥味,焦糊味和硫磺味同时在尸首周围飘散开。
   望着插在地里浓烟滚滚的子弹碎片,她难以置信:“点五〇?拿反坦克武器打步兵?还不是机枪……”
   “坏了,是狙击手,卧倒!这是要消灭有生力量为首要目的的绝望打法!怪不得奥伯隆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但协同的步兵却死伤较多……而机枪狙击枪这种廉价强火力点对方肯定都把老本端出来了,数量太多,坦克来不及清理……”
   又一颗子弹破空飞过,这次打中的是她……
   “咔。”是肋骨碎裂的声音。
   “哇啊!”她捂住朝后后退两步,摔倒在地,随即摸向传来剧痛的胸腔下部。所幸这发并不是与刚刚击中她战友同类型的子弹,而是一种型号较小的,再经过防弹背心的缓冲,它并没有重伤她脆弱的器官。
   “车长!”
   “我没太大事情,事后请个医疗兵就行,只不过被头牛撞了一下,倒是你们这些男的不如我一个大老娘们忍得住……” 她平躺在地面上强颜欢笑,遭受的却是刻骨铭心的疼痛。一只手捂着刚刚中弹的位置,另一只手则顺着军装的衣缝向下摸索着系着通讯器的腰带。现在自己丧失了行动能力,已经无法正常指挥部队了。
   “奥伯隆!我被Scheiße的狙击手打中了!我现在给予你直接联系汉斯的权限,好好带兵!”
   “团长,你没事吧?”
   “没事,防弹衣穿着呢。这东西还真好用,要不是我有日常带着这玩意的习惯,刚刚肺部就被炸穿了!”
   “好,我顺便给你找个医疗兵去。”
   “那就太……”
   又是一阵破空的声音,而这次她的防弹背心却并没有起到作用。反坦克子弹直接从她未被保护的腰间穿过,冲击波无情的将她炸成了两段,子弹的碎片也将她的战友击伤。腹部破裂,血液和脂肪在断触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烟花,并随着上半身的飞行在空中喷溅出一片红雾。大肠和小肠无力从腹腔内流出,一节一节沾着红色的破损组织旗帜一般随风飘动,再重重砸到地上。肾部随着最后的撞击终于也挣脱了输尿管和动脉的束缚,随着汩汩鲜血滑入了垫在身下的肠子堆。
   而她一瞬间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世界在一声巨响后突然开始旋转,直到噗的一声,她摔到了柔软的土堆里,手中依然紧握着通讯器。等她意识到情况后,她只能侧靠着弹坑的边缘痛苦的望着远处自己血肉迷糊的双腿了。
   “不……奥伯隆,不需要了。”
   “团长,你的通讯器怎么突然传来爆炸声?你还好吗?不需要了……又是什么意思?”
   “替我照顾好她。”
   说罢,筋疲力竭的她将手中的通讯器挂断,挣扎着摸向胸前的口袋。里面是一张二人合影,其中一人正是奄奄一息躺在血池里的她;但那时,她是幸福的,能够和喜爱的人一起享受时光,此刻却要与万里之外的她无声道别。她手颤抖着将这张照片举到视野正中心,最后看了一眼,然后将它紧紧贴在胸口前。一滴红色的液体从她眼角流出,不知道是血滴,汗液还是泪珠。
   “凯旋而归啊……”
   死因:失血过多
血荆
   短剑落地,天使将自己的灵魂献于撒旦。
   一根粗壮的荆棘勾住她的手腕,毒刺的倒钩陷入肉内,让她再无反击之力。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入刚刚被斩断的荆棘丛中,与从其断处流淌出的红色汁液融为一体,成为了它用作复仇的最好养料。鲜红的花蕊散发出芬芳馥郁的香气,甜蜜与刺痛勾起了她美好而伤感的回忆。
   “姐姐?”她听到一声空灵遥远的呼唤。
   “银芳儿来救我了?不是,她不会叫我姐姐。那谁?”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
   她顺着声音寻找,迷茫的雾气中,一个渺小的身影坐在肮脏的墙角,楚楚可怜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她看到,她听到,她不愿想起。
   ——一百年前,在同样的角落,自己也见过同样的人,只不过她仅仅陪伴了自己五年。这些年来,觉得早已将其放下,但又何尝能真正够坦然接受。酸楚从心头泛起,喉中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我记得你……你是……”她难以置信的将手伸向远处虚幻的人影,想要说出她的名字。
   “你真的想起我了啊……谢谢。”听到她的呼唤,角落里的女孩迅速成长,很快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的污痕也尽数消失。她苍白的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挥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我当初应该要谢谢你才对,可是你已经……”
   “这不要紧,因为我依然在这里啊。”那位少女拽着短裙的裙摆,单脚点地轻盈的转了一圈。她的秀发挣脱松松垮垮束缚着的头绳,像光环一样在她周围披散开来,就像她从前一样活泼风趣。
   “可惜,我只能陪伴你一小会。”
   “就算只有一小会,也可以……我,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啊……所以说,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让你重新获得自己所有曾失去的事物,或者是能够满足你的所有愿望,你愿意吗?”远方的少女朝她走来,但身体的轮廓却并未变得更加清晰,依然是若隐若现的状态。
   “只要有,我就会去做吧……”
   “无论什么方法吗?如果我说,你需要背叛组织,背叛朋友,背叛亲人,甚至杀掉他们,你也愿意?”
   “我……”她心中一颤,这个问题有些极端,使她一时不知如何权衡。
   “我知道,但事情也不一定会变成那样……只是最坏的打算……所以求你了,同意吧。”少女的身体在得到他不确定的回答后,开始不断缩小,影像也越来越黯淡透明,而此时的她双脚已然化为齑粉消逝在风中了。
   “我……”
   “姐……你真的要再让我离开一次吗……”少女的身体不断挥发,此时因失去腿脚的支撑,已经重新开始变回女孩的她奄奄一息的坐回了墙角。
   “……”
   “姐……我好冷……”
   “我愿意,我愿意啊!”心中最脆弱的伤口被暴露在天空之下,被炽热的阳光侵蚀。她哭喊着,眼眶里荡漾着的热泪迎着风泼洒而出,朝着即将再次在她眼前消失的少女飞扑过去,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之前被自己切断的血荆枝条。
   它们被切出的伤口很快生长出翠绿色的新芽,而这些饥渴难耐的新芽在伤口闭合后便瞬间连同一边完好无损的其他枝条鞭向她的身躯,缠绕缩紧,将她囚禁在绿色的牢笼中。
   以她做要挟自己以让心中的天平倒向邪恶的一端……这种植物真是杀人诛心啊。
   她苦笑一声,任凭脸上的泪水自由干涸。除如自己这种林泊外,人死后不能复生,何来奇迹一说?
   越来越多的枝条将她团团围住,不断鞭笞着她精致的衣裙以突破那华而不实的防线。尖刺划破布料,在她光滑的肌肤上画下黑色的血迹,那些中毒而变为黑色的血液顺着血管的纹路千足蜈蚣般爬向四周,缓慢但稳定的消磨着她的意志力。两个字在她脑中浮现,那是古代最可怕的酷刑:凌迟。
   恶意的诅咒不断在她遍体鳞伤的身上蔓延,毒液不可控的流入她颤动的心脏,她想逃脱,想离开这恐怖的地方,枝条却如条条巨蟒般将她禁锢在无数前人倒下的地方,而那些前人——最终只会沦为傀儡或花肥。枝条随着她痛苦的求救声越缠越紧,倒刺从四面八方扎进少女支离破碎的灵魂,享受着这场对她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荆棘越扎越深,毒素和钻心剜骨让她再次出现了幻觉——她在一片浓雾中看到紫罗兰身后的鲜花和果实尽数枯萎,另一个自己正在往捆绑住她的柴堆上点火。紫罗兰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往日的伙伴享受地将火蛇从袖口中释放出来,赤红色的光芒映在她破碎的镜片上,白色的灵魂在今日被恶魔审判。
   焦急之下,她突然发现自己身旁有一桶水,于是立刻蹲下身拿起桶朝着还未完全扩散的火势浇去,那水却突然在半空中化成了刺鼻的汽油。两个自己融合起来,她的嘴角不受控的露出残忍嗜血的笑意。
   紫罗兰眼中现在已不再是求助和否认的神情了,而是冰冷彻骨的绝望。
   “紫罗兰——”她哀伤的张口朝前方喊着,痛哭却在半空中被窜改成诛心之词。
   “成为我的分身异想这么多年,相信你也感受到了我的恩德,不必害怕,我只是来取回自己丢失的东西。”另一个自己及时操控住她的身体,双手在胸前交叉,冷酷的望向紫罗兰。白色的裙子被火星点燃,黑色的轨迹顺着布料吞咽着她的生命。她双脚被火焰啃的焦黑,干枯的踝骨独立于肉体无力的下垂。无法承受这漫长而变态的酷刑,她撕心裂肺的对着面前的人悲啸着,声音中充斥中不解。
   “你……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种东西……”她尝试闭上眼不去看这残忍的场面,却发现自己好似一抹幽魂,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行为。
   “好好看,她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火焰从下方迅速蔓延,很快紫罗兰的呼号就变成了呻吟,几分钟后就没了声音。
   
   她就这么在眼前死了……
   心中又一块被抽走,留下的尽是冷漠的虚空。
   眼前风景迅速变化,紫罗兰面目全非的遗体消逝在混沌中,等到她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剑锋已经朝她扫来。情急之下,她抽剑抵挡,白银合金和水晶在风中碰撞,一声脆响在溶洞内回荡。
   “花雨?你为什么……”看清楚这把剑的主人,她惊呼出声。
   “专心点。”花雨一招未成,将剑一提,转身又是一刺,她举剑往后带,又将这招挡下来,并将花雨的身体往自己拉。花雨见势剪了个腕花,挑掉剑锋后从侧方砍来。
   二人噼噼啪啪战了二十余回合,虽然花雨原本相较弱些,但由于不断回想着那具被捆绑在柱子上焦黑的尸体和身后悲戚腐烂的奇花异草,她并未专心接招,因此被击打的节节败退,花雨却未曾给予她平复心态的时间。
   刚刚亲手杀害了紫罗兰,现在又是水霁花雨将自己视作仇敌……花瓣在二人的裙摆下飞扬,模糊了彼此相熟的视线。
   于是她朝旁边一闪,于是花雨再次出招,脚下却被繁乱的花瓣所掩盖的石坑绊倒,直直摔向面朝自己的剑尖。
   一片艳红洒落在地,血色玫瑰从玛瑙中挣扎生长,再迅速枯萎,融合在这花瓣之海内。
   她望着跪倒在地从手中长剑身上缓缓滑落的花雨,恐惧和自责顿时充斥了她的头脑。
   我都……我又干了什么……
   “本来说好拿这个光滑的玉石平台比比剑术的,没想到这里还是没有想象中一般完美无瑕。”
   “你……”
   “谢谢指教。” 说罢,花雨彻底从剑锋上滑了下去,并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趴在了地上,随即身躯各部位朝着中心聚合成一颗彩色的球,再慢慢变小,直到最后化为一滴露珠,再蒸发在空气中。
   自己亲手杀了两位好友,接下来又会到谁啊……
  她的精神在经过次次创伤后变得愈加脆弱和空虚,如今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身体也经受着因内疚血荆对其造成的剧痛。
   她又看到烟儿被黑帮绑架,强奸,再被枪杀,自己却只能成为旁观者无力帮助……然后再是鸽茶不断在作品集中一遍又一遍写着救命和混乱的符号,还有银芳儿——
   不再去想了,自己除了让喜爱之人受伤,什么都做不到,对吗?内心已经完全蹂躏摧残,没有力气去留恋这个世界的一丝一毫。
   
   她看到黑暗中的剪影一个一个离她远去,玫瑰花丛中,三根荆棘贯穿了自暴自弃的少女,从她空洞的双眼,和那一颗冰冷的心脏。
   死因:大脑对穿

It was a rainy day when everything began
An anguish soul craving for a pedestrian
But there was none (unless)
So it fades slowly, in the corner, like a rat
Huddling, and desolately sat

It was a rainy day when everything began
When the tender soul saw the anguish one
And there is one (until)
So it becomes the one, grabbed the hands of the young orphan
Smiling, they merrily lived

They watched the sun set and rise
Felt the seasons go and arrive
Hugged, kissed, slept, loved
Time has witnessed
Their story at nights

But it ends abruptly on a snowy day
When the icicles impaled her veins
A quinquennial (years)
So two remain one, eyes are frozen for the sorrow drips
Sobbing, past is erased

But it ends abruptly on a snowy day
When the warmth surround but scarce
Light dimmed, and shined (again)
So I returned to haven, hands holding lycoris albiflora
Dazing, in the oblivia

They watched the sun set and rise
Felt the seasons go and arrive
Hugged, kissed, slept, loved
Time has witnessed
Their story at nights

Despair grew and was fed to it
When I saw your flickering image
I opened my arms (immature)
So the thorns approached me, tied me to the torturous dreams
Bleeding, until demise

Hope was aroused on a sunny day
When a shade of blue went by
I called your name / You called my name
So I saw you, familiar but hazy / So I saw you, alive and well
Standing, I waited for you/ Dashing, I embraced into you

We watch the sun set and rise
Feel the seasons go and arrive
Hug, kiss, sleep, love
Time is still witnessing
Our story at nights

百灵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
   指尖给予微风以生命,使得烛光翩翩。一支略微发黄的丁香斜靠在琉璃花瓶里,被温柔的光辉点亮,可惜那光线却无能接回或拾起它掉落的残花。
   夜之馆挂上了暂时闭店的牌子,她指尖滑过绛紫色的桌布,停留在那几朵丁香旁;又将它们拾起揣入衣兜。月光皎皎映出虚弱的侧影,更苍白的还是她的面颊。
   曾在悬浮着无数星光的虚无中遨游,在无数次指向必然的结局中试图抓住转机的微光,但她的星星却不可挽回的在堕亡;甚至因为得知命运的终点而试图更改被决定的一切以反抗,而那颗星却是无动于衷,依旧落向预定的轨迹。
   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自然也是不能再改变什么。
   从柜子里取出落满灰尘的星盘,置好小画赠与自己的天文望远镜,她祈求似的看向夜空。星河璀璨,城市的晚风流淌过黑色剪影,她的头发与裙摆。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占星。
   “一画开天三两岸,只身仰望千万星。”
   “辉光润泽旧时语,天河阻隔来日情。”
   “六根石英柱……咳咳……钻石放在鳖六和河委一的位置上……白羊,天琴,北极星,有一些要镜面投影,然后位置分别是……”
   不知已重复过多少次相同的动作,她对用于堪破自己命运的过程早已了然于心。其实观测结局只需要一次占卜,但她总无法相信近些年略有起色的生活将会如此仓促结束。
   星盘中央浓雾渐起,一道金光射向望远镜,再投入苍穹。而其中一部分光则被反射到一张白纸上,将置于其上的羽毛笔飘浮空中。江若飞双手凭空操纵着周围的一切,指挥着这场短暂的魔幻音乐剧。
   “Vitae summa brevis spem nos vetat incohare longam.”
   它说。
   笔墨在纸上刻下了一串拉丁字母,随后金光与迷雾消失在夜色当中。
   它的笔迹是如此坚硬,如同匕首划开一颗脆弱的心。
   “短暂的生命禁绝了长远的梦想,”她说,“果然。”
   哪怕这并不是她渴望的答案。
   但这是真实的答案。是在他们二人努力后依旧不变的答案。
   那答案的尽头,应该很快就要来了。江若飞心中空落,更想不到任何一种合适的方式继续与他正常生活。
   小画为了自己,已经奔波了太久太久。看着他日日艰辛,于心不忍却只能袖手旁观……
   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于是黯淡的剪影拾起那些器具,将东西置入一只小巧的银白色行李箱:一只小到只能装下将来维持生计是东西和一些衣物,和一丝过去的美好的行李箱。
   剩下装不下的,注定将被她抛弃。
   江若飞搀扶着桌子站起,提着拉杆箱朝门口走去。
   “啪嗒,啪嗒。”
   她停住了———— 小画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回荡在安静的楼道中。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想着,她重新将拉杆箱藏在灰蒙蒙的储物间里。
   再等一会吧。
   “若飞,我回来了!”畫中悠转身关上门,将白袍随意搭到一张椅子上。
   “嗯……咳咳。”
   “你还好吗?这几个月来,辛苦你了,你的身体是真的不好受,我明白。等我一下啊!”
   小画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的装束,一边朝着房间走去换衣服。他并没有看见若飞有些失落的眼神。
   “……你明白。”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大概。
   没事没事,那就坐下来看会书吧。
   她随手抽出一本小说,心不在焉地翻阅起来。
   少顷,畫中悠依然将衣物更换完毕,又开门瞥到她些许恼怒的苍白面庞。
   “江若飞,我来啦。怎么了嘛?怎么摆着这幅苦瓜脸。这样,我给你讲个好消息好不好?”
   好消息吗?不如看书。
   亚空间收入增加?扩建?还是什么经济方面的运转顺利?
   这些都和她没关系,至少马上就要没关系了。
   “是这样,我刚刚去楼下老头替我们俩算了一卦,你猜他怎么说?”
   “哦?”
   这倒是有点意思。算出来我要离开?
   “嗯。他看了看我们的生辰八字,又让我摸棋子,最后拿着小册子点了点翻了翻,最后他告诉我,说我们俩算是有缘人,几十轮回下来注定在一起的那种。他还说啊,如果按西方的婚礼来,那就是你肯定会穿上我挑的婚纱!”
   ……笑话。我作为占卜师怎么没算出我能活那么久?再说,不久后的分别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这老头,多半是个骗子吧。
   “你笑了?”畫中悠凑近江若飞,偶尔幸福地瞥一眼她因冷笑形成的酒窝。
   “啊啊……呵呵,嗯。”
   “笑了就好。别一副和自己苦大仇深的样子,馆主小姐。你的身体还需修养,老这么唉声叹气的可不好哦。”
   江若飞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畫中悠走进厨房,又在背影离开后默默摇头。
   自从发现星轨变化之后,一起畅谈未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呀。
   你的未来,是不会有我的。
   小画哼着悠扬的曲调,随手将长发在后背盘起。只见其濯蔬,置砧,执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惜,所得之片,宽者如莲叶,窄者如蝉翼,可谓参差。
江若飞知道小画切菜的德性,于是还是默默走进了厨房。
   “给我吧。”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技术?”
   江若飞指了指菜板上那几块,或者说是几片土豆,不自觉地就让笑面浮上去了。
   “确实不怎么相信。”
   想当初合居时,一直是自己下厨小画蹭饭,现在二人间萌生感情,也是自己一人操劳三餐,直到去年在身上查出了病症,这才是小画掌起了大勺。
   当初一道菜一道菜的传授给他,他也一点一点学,虽说菜品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在同一盘内拥有焦糊和半生两种状态的食物,但二人过的欢快,自然吃的欢快;
如今他口味上已与自己不相上下,只是刀功上依然欠缺,却不知道自己愈加虚弱的身子能不能等到他出师的那天,再细细品尝一次。
   “你看着,首先别光掐,把手指立起来,按住这个土豆。”
   “然后把刀贴到指关节上,每切一片指关节往后退一点。”
   “就像这样。”
   原本的土豆块在菜板上转瞬化作半透明的薄片,隐隐透着到菜板上的木纹。
   一声,两声,是刀片如蜻蜓点过松木的声音。
   小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若飞忙活并将她的一举一动默默记忆,像个站在椅子上观察乳娘做菜的幼童。
   厨房的空气显得是如此干净清澈,似乎已经是不存在的事物;于是真空吮吸着一切现实的和虚幻的,包括隔阂在二人中间的距离。
   这不真切的空间变幻使小画慢慢出了神:已经是有些时间没见过她如此自然地把嘴角扬上去了。这一笑,确实使他内心喜悦,还有模模糊糊酸酸甜甜的幸福感。
   她的侧颜真是绝美的,他想,而那半片虚掩在头发后的秘密花园好似听懂了他的请求,竟是将整个大门迎向他来。
   于是他见到了,金色的太阳似的,还有灰蓝的乌云一样的眼睛如圣物样被供奉在两边——
   “愣着干什么,赶快起锅烧油啊。”
   “啊……好的好的!”
   稍许,一碟醋溜土豆丝,一碟上海青,骨头汤和白斩鸡被裹在棉手套里端上玻璃餐桌,乳白色蒸汽——好似那些菜尽是些牛奶制成的固状物——一柱一柱的像“大漠孤烟直”里的炊烟一样飘起来,朦胧地涂抹着视线的相交点。
   入座,然后拾起搁在白色英短猫样式的筷架上的木筷。扶手椅被拖拽,在木地板上摩擦出咯吱一声。
   “若飞,谢谢啦。怎么事到如今还是要让你下厨啊。”
   “啊,毕竟也习惯做饭了嘛…” 江若飞虚弱地笑了笑。
   “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对劲啊…” 小画摸摸了她冰凉的脸。“还是别勉强了。”
   “我没事。” 她挣扎地,最终还是冷冷地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个样子怎么不让人担心啊…这样,我找天再约个医生…”
   江若飞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必要,让病自己好就没事了。”
   “怎么能没事呢……我这么一天一天亲眼看着你一步步衰弱下去,最好是再能系统性地治治。”
   他的语调坚决果断,文字音节却是沙砾样的角磨着她的心情。她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夹起几根泛着油光的土豆丝。
   ……
   “我不用。” 这莫名的肃静还是被她打破了,“…咳咳……”
   他抬头,一张脸如被尖锐而脆弱的粗细线条描出来的素描画,额头青筋暴起,却是显得面颊苍白疲惫更甚。于是咽了咽口水,几乎下意识吐出一句话。
   “若飞……钱不是问题,所以你难道当我是开玩笑,还是说你真的恨我,然后拒绝……”
   好像是月光之类的东西,戳穿了她糜烂,内疚的伤口。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气和岩浆,从裂开的血痂中迸发低落,腐蚀出更多的猩红伤疤。
   “闭嘴!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不需要!再这样下去谁都过不好……咳!”
   她咳出一口血,吐到木地板上,绽开殷殷的一小朵梅花。
   ……?
   血。
   她一阵眩晕,心中霎时被一阵寒流冻的慌了神,却不忍让小画哪怕勘透一点点徒劳的银光,便借怒火之势关上灯同时一头撞进房间把门摔上锁好。
……随后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流泪——自己已经被他的爱意将自己伤害的体无完肤,只好躲在这个静谧的庇护所,然后一个人,恐惧地,崩溃地流泪。
   至少泪珠是有温度的,它还是暖和的……
   我是有希望的……对吧……
   怎么会……救救我……我还想活着……
   她缩得宛如一个隔绝世界的蜗牛,在温暖的壳中缓慢地期待世界定格。
   而餐桌上,只剩下一个他傻傻发愣。
   灯光略暗,他也思绪恍惚:土豆丝和骨头汤的油面和或近或远或虚或实的杂乱思绪和回忆一同囫囵地被那银轮的光遮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饭菜清晰的蒸汽也变成了一滴滴灰色的泪珠模样在月华中失了方向,在找不到的尽头升腾消散。
   一桌子菜,一个人,和一扇紧闭的门。
   他走到若飞的门前,正欲敲叩,却是叹了口气再无胆量,生怕再次捅破她薄弱的心;也是怀着一丝侥幸,但愿她这次会和以前一样,原谅自己的幼稚和不体谅。  
   也罢,也罢,今天就这样吧。晚安,江若飞。
   ……
   ……我怎么这么没用。
   没有付出,没有收入,像个蛀虫一样寄居在他家里。
   每次生病了都是他带我出去,现在做饭还都是他做,我在家里整天跟个闲人一样懒得要死还吃他的用他的。
   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人啊……还欠他那么多……
   他就不该选择我的。就不该把我带进家门。趁着现在有机会,替他反悔这个决定吧,反正他也会这么选的,对吧。
   走吧,走吧,这里不再是我的家。
   我,就不该有家。
   今天起的微晚,不知道江若飞怎么样了,希望一切还好吧,心情缓过来了吗——
   ——于是他看见,桌上餐桌已被收拾整洁。放在未完全推回的木椅子心桌面放一张奶黄色的纸条,尾部微卷,纸条上是一只黑色蝴蝶在月光中飞过的痕迹,潦草孤寂地组成一段话语。纸张的边角有些褶皱,签名处被墨水晕开一片小小的模糊的乌云。
“小画:
很抱歉与你不辞而别……但有些东西,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值得,找个更好别人度过一生吧,谢谢。
麻烦了,照顾好自己。

                                     江若飞”
   窗外杜鹃略过,啼着地板上那一滩梅花似的血。阳光斜着从栅栏间的缝隙里统统噗出来,在几道曲线留下的颗粒状灰尘组成的堤坝前停下,提醒着他那曾带着他们共同踩过的泥土的白色拉杆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
   重疾。
   异乡。
   孤独。
   她要去哪里,又一个人怎能面对这乌云遮掩下的风暴。
   绝望的她切断了天窗的最后一道细缝,躲在黑暗中贴在石墙上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瑟瑟发抖。
   她说过我是她的光,撕裂夜空的光……现在由于害怕将我一同拖入地平线,所以离开了吧。
   那我断不能……我要去找她,她明明这么善良,这一切也不是她的错,但为什么这种不幸会降临到她身上?

   就算找不到为什么,也至少要亲眼看见她的眼中重新绽放的光彩——
   “江若飞,我来找你。”
   黑色的拉杆箱紧随其后,又在地上刻上几道痕迹。
   一个月,两个月,亦或是一年,两年?他究竟寻找了多久,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又或许连自己也忘记了。
   刚开始,他开始疯狂在土星系统和手机上给江若飞留言拨号,可是对于那些消息的答复,却总是未读和忙音。
   之后,江若飞的号码变成了空号,发出去的信息和短信旁边也会出现因被屏蔽而出现的红色三角;
   于是他四处携带着一只黑色的拉杆箱开始去各个楼层询问江若飞的消息,而人们却只知这个白袍黑裙的占星师居无定所,更从未有人知道她的姓名与身世,哪怕是最后一次见到也是许久之前。
   而当人们问起为什么他的旅行箱里还有一套白色西装和黑色婚纱或他的新娘子住在哪里时,他总是拿笑容掩饰过去,然后一个人在僻静的小巷里孤独流泪。
   他不愿相信。他宁愿相信单元楼门口的老头所说的“她终将有一天可以穿上你挑选的婚纱”,即使那极有可能只是他为博自己一笑的手段。
   可他还是快要放弃了,他想,也许江若飞真的早已斜靠在哪个荒芜的街角孤独的化作尘埃……
   我不能这样想。江若飞会活下来的。她是特殊的那一个。
   她是。她一定是——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他挣扎在绝望的边缘上;
   而终于,在有些过于漫长的等待后,在某个夜晚,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那无比熟悉的专属铃声。
   等了不知多久的,依旧熟悉的铃声。
   如同溺水者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他按下了绿色的收听键……
   “江若飞。”
   他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呼唤起她的名字。
   雨夜冰冷,只有公路上飘忽的车灯偶然渲染着几滴孤独的光。路边窗台上的绿植被老板娘收回屋内,大理石的台面也是被照的悲戚,偶尔被谁抹一下浮在上面的眼泪以享受快餐式的凉爽。这座孤独的城市塞满了匆匆而过的路人,却未有人安然伫足。
   而他,终于可以幸运的休息一会了。从沾湿的风尘和尼龙布中抓住唯一的静节点,将这场旅程暂时画上句号。
   ——我找了你好久,真的好久,久到都快忘记你的声音和面孔了。你……还好吗?
   “……您好,请问您是江若飞的家属吗?”
   冷冰冰的声音。这并不是她。
   “是,您是?”
   “这里是港湾中心医院。需要您过来一下。”
   他的笑容停在拍打在脸上的冰雨里。医院吗?
   “呃……请麻烦把电话给我……”
   是江若飞虚弱的声音。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小阵噪音,又重新变得清晰。
   “……小画?是你吗?”
   “是,我在。”
   “在吗?在就好……很久没和你说话了啊……”
   “……”
   话筒对面传来一声轻咳。
   “首先啊,真的很抱歉与你不辞而别……”
   ”没事的,呃,我……我就想问问,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又怎么进了医院。”
   “哈哈,不要紧的。我一个人出去玩了。玩的很开心。我没事,只是想出去转转而已。”
   “然后转进了医院是吗?”
   “……”
   “我来找你,江若飞。”
   他挂断电话,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人生最喜乐之事,不过是失而复得罢了。想必小别胜新婚,必然也是这样的道理。
   江若飞的情况不知是否乐观……但所幸现在至少是有了个确定的目的地,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奔走。
   雨有些大了,他却并未打伞。无数酸涩水珠从低垂的雨云中争着砸下去,顺带着在喧嚣的暗夜上刻下无数道银色划痕;然后这些细小的钢针就摔烂在灯牌和混凝土建筑上,响起无数的泡沫碎裂声。他立刻朝车站奔跑去——那些水珠“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再从披着的塑料布上弹到路边,顺着道路两旁形成的小溪淅淅沥沥汇入身后的窨井。偶尔几辆灰色系的轿车驶过,打破这独属于他的空间,然后叫嚷着哗啦溅起一片足有一米高的水墙;而待到那墙全部化作一道一道密集的波纹后,那些不速之客就已经只能被瞧见远远模糊的红色尾灯了。随后一切又安静下来,唯有雨点构成的白噪音和脚步声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天气依旧阴冷,他面向黎明匆匆找到了新的方向,那是通往港湾的第一班列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买的票,又是怎么湿漉漉地走进车厢坐下的。头发被黑夜浸透,在灯光下依旧残留着注满泥沙的灰色珍珠。
   玻璃制的双层列车的窗户,长度跨过了两三排座椅,上面光洁一片,在窗外昏暗的烟雨天气正好能使看清自己略微疲惫的眼角泛着血丝,以及沾着泥点的风衣。

流星般的,那些撒在窗户上的雨珠因惯性拖着长尾,再看着那尾巴产生的痕迹一点点坍缩成独立的星。每一颗星球上都铭刻着城市的五彩斑斓和它模糊的天际线,真像是一个个承装着无数人的世界了。

   城市的夜景固然闪耀,却少了一种清新的感觉,倒是人为制造的喧嚣和叫嚷似乎是近在眼前,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感到车流,红灯街和摇滚乐队的低音贝斯正以某种方式刺破双层玻璃钻探着耳膜。

城市和它的小酒馆和霓虹街道渐行渐远,火车旁的路灯不再那么白的惨淡的插进他的头发。

   铁轨慢慢进入一块暂未完全开发的区域,集装箱和建筑垃圾懒散地堆在电线杆旁。电线杆上的藤蔓一滴滴收集着雨水,那些珠子样的东西在嘈杂的人为痕迹中找到一块难得的绿色空间。然后摔在浸泡在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的水娃里,从车窗的视野内消失。
   钉子和石膏板反射着闪烁的卤素灯,星星般橙黄色的光聚焦在某一金属质点温暖地坚硬地划过他的双眼。
   绵绵阴雨留下的水洼,被水雾浸泡常年潮湿的枕木,越来越低矮的城市。星光,月光和灯光从各个方向投射到他的身上;
   他看着身边的火车轨道上潮湿的枕木,从远方的实体慢慢后退并逐渐被模糊,再逐渐清晰聚焦在某一点,又到达一瞬间的峰值后再次朝后方涣散……模糊,清晰,模糊,再模糊……
   模模糊糊地,他看见一双金色的眼睛在对着他笑。

他睡着了。

   几度辗转,出租车停在玻璃门旁。
   白发的男人拽着拉杆箱走进贴着白底红十字半透明贴纸的地方,在稀疏的人群中穿行。与其说是拽——其实不如说是抱着,为了能够跑得再快一些。
   “江若飞——”
   门,被推开了。
   他看见了她,佩戴着生命维持装置,脸颊消瘦蜡黄,干涸的泥土上挤不出一丝生命的水来。她好像在笑,又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面罩上的水雾模糊了她的嘴角。
   “若飞。”
   “起来啦,别睡啦。今天早上我……”
   她扭了扭身子,猛然睁开眼。
   “小画。”
   仪器上的心电图停了一拍。
   “江若飞,我来晚了。”他放下行李,坐在床边凑近握住江若飞湿冷的手。
   她无言,只是揉搓着小画的手指,从指缝开始,一个关节接着一个关节,一段思念接一段思念。
   自己当初,可真是自私啊。
   打着保护他的标签放弃生活,却忘了他比自己似乎更加珍重自己的生命。
   几滴还未烧干的泪水顺着眼角和呼吸面罩的边缘坠落身旁,滴答滴答在白色床单上画着深灰的符号;他虚虚握着自己的手,柔和温暖,心里的自责却由于这样过分的关照更甚几分。她紧张地瞄一眼小画,又转过头去,目光最终忐忑地停在床边的白墙上。
   “来晚了,所以生气了吗……”他拢了拢若飞的手,转身在笃定的脚步声中离开。
   他走了……
   她的身体虚弱,于是在脚步声远去后又沉沉睡去。

再见,小画。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啊。

   ……
   ……
   “江若飞。“
   ……
   “江若飞,若飞?”
   “嗯。”她朦胧睁开眼。草长莺飞下的阳光闪耀,大概已经是中午了,而自己又究竟睡了多久……病房里的日子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她想。
   试着动了动腿,四肢却像被粘了一层略微粘稠刺痒的蚕丝纱网,呼吸机的氧气似乎有些太纯,使她略微喘不过气来。自己终究是已经坐在门槛上的人了,只不过依旧用着心中的望远镜眺望着那一颗启明星。不知道是否为小画前来拜访的原因,今天的自己竟又有些精神活动了。
   她搓搓眼角的泪水和眼眵……
   “若飞,若飞!”
   “嗯……”
   短暂的停顿。
   “你愿意,嫁给我吗?”
   ……?
   “什么。”
   难以置信地,她坐起身子——今天竟格外的有力气。
   然后她看见,自己此时此刻,正穿着一件丝质的白纱裙。 
   风从玻璃间隙内析出,轻轻地拂过两人的头发和衣物,最终飘落在融化在阳光里的戒指上。
   他穿着在行李箱里一直存放的黑色西装,那件害怕永远都没有机会穿上的西装——目光是那样深情,藏着靛蓝色的喜悦和悲伤。
   她的纱裙,有些大了呢。
   是啊,消瘦的江若飞。
   所以你愿意吗……
   “我愿意啊,画。”虽然很突然,但是很惊喜呢。
   他不言语,眼中世界逐渐变得模糊,和她一样。
   他把戒指戴到垂下去的手上。
   “小画,谢谢啦。”
   她的身体开始轻盈地消失。
   从戒指的地方开始——她的无名指散作几朵蓝雪花,随后是整只手,胳膊,躯干,四肢,和她的虚弱的笑颜。
   阳光为万物镶上金边,照在这场神圣的绽放上。
   畫中悠试图去双臂揽住一切的花瓣,那些触碰到她的肌肤后就开始枯萎燃烧的花瓣,金色的蓝色的,在灰尘与微风中晃荡。
   她的戒指和婚纱也开始枯萎燃烧,它们在碰到他之后慢慢缩小,她的婚纱化作一尺长的枝条,戒指破碎变为绿叶。光秃的枝叶回到他的手上,而空中的花瓣在碰到这根枝条后则不再枯萎,安然停留在上面,就好似从一开始就是它的一部分。
   时间,停止了。
   死因:异想病逝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