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lhalla:修订间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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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HALLA-主线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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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重重圈套与丢失谎言
寻觅!重重圈套与丢失谎言
第321行: 第322行:
     塞德里克抬起头,环视四周——导师在晶石板和玻璃仪器之间打着瞌睡;几个好不容易来上课的同学也沉浸于自己的研究之中,对平时就行事低调的他自然更是并无更多关注——这才从披风的兜里掏出那卷系着白金色绸带的淡黄色信笺。
     塞德里克抬起头,环视四周——导师在晶石板和玻璃仪器之间打着瞌睡;几个好不容易来上课的同学也沉浸于自己的研究之中,对平时就行事低调的他自然更是并无更多关注——这才从披风的兜里掏出那卷系着白金色绸带的淡黄色信笺。


     早上头疼,没有和佩珂吉亚一起来上学,塞德里克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才来学校。因为怕导师不给他好脸色看,路上走得着急,撞倒了一位中年妇人,她的背包里竟掉出了这卷信笺。凭借在「先知」家借住多年耳濡目染的经验以及与塞特雷斯「大祭司」的继承人交友的经历,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最近被塞特雷斯各大报社相继报道的爆炸性新闻:基尔菈莫「圣殿」的那位老祭司——整个瓦尔哈拉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以及最神圣的实权掌握者——突然宣布他将从最近一周向「圣殿」总务办公室寄出信件的居民赠予一定量的财富和一块「虹之晶」。老祭司之前从未宣布过任何类似的活动,突然发表这种声明的举动让不少人纷纷猜测起老祭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塞德里克在一众兴奋的人群中并不算是对这件事最感兴趣的——财富,对他来说,向来不是什么困扰生活的问题。以他优异的成绩,胜任塞特雷斯王宫乃至「圣殿」的工作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至不济也能去佩内希基地拿到一官半职。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块「虹之晶」。
     早上头疼,没有和佩珂吉亚一起来上学,塞德里克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才来学校。因为怕导师不给他好脸色看,路上走得着急,撞倒了一位中年妇人,她的背包里竟掉出了这卷信笺。凭借在「先知」家借住多年耳濡目染的经验以及与赛特雷斯「大祭司」的继承人交友的经历,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最近被赛特雷斯各大报社相继报道的爆炸性新闻:基尔菈莫「圣殿」的那位老祭司——整个瓦尔哈拉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以及最神圣的实权掌握者——突然宣布他将从最近一周向「圣殿」总务办公室寄出信件的居民赠予一定量的财富和一块「虹之晶」。老祭司之前从未宣布过任何类似的活动,突然发表这种声明的举动让不少人纷纷猜测起老祭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塞德里克在一众兴奋的人群中并不算是对这件事最感兴趣的——财富,对他来说,向来不是什么困扰生活的问题。以他优异的成绩,胜任赛特雷斯王宫乃至「圣殿」的工作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至不济也能去佩内希基地拿到一官半职。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块「虹之晶」。


「虹之晶」,作为蕴含多种元素力量的富有充足元素能量的稀有晶石,无疑是上好的熔炼素材。佩珂吉亚所坚持的研究课题正是元素反应熔炼,若有一块「虹之晶」,大概便可以突破研究的瓶颈期,顺利完成毕业课题的书写吧……塞德里克这样想着,鬼使神差拿走了妇人落在地上的信笺。
「虹之晶」,作为蕴含多种元素力量的富有充足元素能量的稀有晶石,无疑是上好的熔炼素材。佩珂吉亚所坚持的研究课题正是元素反应熔炼,若有一块「虹之晶」,大概便可以突破研究的瓶颈期,顺利完成毕业课题的书写吧……塞德里克这样想着,鬼使神差拿走了妇人落在地上的信笺。
第462行: 第463行:
剑尖奔涌出无数白色光带将整扇大门覆盖,顷刻看似坚固无比的大门竟化为虚无,顿时辽阔开放的庄园展现在二人眼前。面前是充盈着金元素力的喷泉,从喷泉背后传出一阵快乐的笑声——好像来自一位未谙世事的少女,又抑或一个风光正好的少妇——但随着笑声从喷泉背后跑出来的,却是一个一袭白裙的小胖老太太。看到她的第一眼,塞德里克便想起了学院图书室靠窗桌旁的花瓶,因为和那绽放在花瓶顶端的晶石花一样绽放在她夸张的衣领上的,是一朵极为明媚的笑容。
剑尖奔涌出无数白色光带将整扇大门覆盖,顷刻看似坚固无比的大门竟化为虚无,顿时辽阔开放的庄园展现在二人眼前。面前是充盈着金元素力的喷泉,从喷泉背后传出一阵快乐的笑声——好像来自一位未谙世事的少女,又抑或一个风光正好的少妇——但随着笑声从喷泉背后跑出来的,却是一个一袭白裙的小胖老太太。看到她的第一眼,塞德里克便想起了学院图书室靠窗桌旁的花瓶,因为和那绽放在花瓶顶端的晶石花一样绽放在她夸张的衣领上的,是一朵极为明媚的笑容。


“哦,我还奇怪呢,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原来是布兰卡斯先生啊!您今天回来的可真早啊……正好赶上下午茶的时间。”她转过头,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塞德里克,定睛一看,道:“咦?这位……怎么称呼……少爷,是哪位啊?” 布兰卡斯轻笑道:“哦,亲爱的杰塞尔塔小姐,这位是瓦尔加斯少爷,来自塞特雷斯的瓦尔加斯家族,要在我们家住几天。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吧?”那位杰塞尔塔小姐咯咯笑道:“不会不会,当然不会。请进,瓦尔加斯少爷!请进,布兰卡斯先生!”笑声像一碗热汤浇在塞德里克鼓膜上。杰塞尔塔小姐接过塞德里克的白色挎包,把它塞到旁边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佣手里:“柯塞尔,把瓦尔加斯少爷的行李送到客房去,现在,快!”
“哦,我还奇怪呢,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原来是布兰卡斯先生啊!您今天回来的可真早啊……正好赶上下午茶的时间。”她转过头,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塞德里克,定睛一看,道:“咦?这位……怎么称呼……少爷,是哪位啊?” 布兰卡斯轻笑道:“哦,亲爱的杰塞尔塔小姐,这位是瓦尔加斯少爷,来自赛特雷斯的瓦尔加斯家族,要在我们家住几天。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吧?”那位杰塞尔塔小姐咯咯笑道:“不会不会,当然不会。请进,瓦尔加斯少爷!请进,布兰卡斯先生!”笑声像一碗热汤浇在塞德里克鼓膜上。杰塞尔塔小姐接过塞德里克的白色挎包,把它塞到旁边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佣手里:“柯塞尔,把瓦尔加斯少爷的行李送到客房去,现在,快!”


布兰卡斯先生的家的确气派非凡。穿过高大的门廊就能看到宽阔威严的客厅,一支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上面的蜡烛流着玻璃般的烛泪,像口哑的人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的透明的叫喊。客厅中间悬着白金交织的晶石,想是这豪华宅院的心脏,水源般供给着庄园各处的能量。
布兰卡斯先生的家的确气派非凡。穿过高大的门廊就能看到宽阔威严的客厅,一支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上面的蜡烛流着玻璃般的烛泪,像口哑的人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的透明的叫喊。客厅中间悬着白金交织的晶石,想是这豪华宅院的心脏,水源般供给着庄园各处的能量。


杰塞尔塔小姐领着塞德里克来到他的客房。房间在三楼,在整座大宅之中并不算很大,但还是远远大于了塞德里克在那幢小白房子里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一如走廊客厅般华丽,朝北开的窗正好能清清楚楚看见那块悬浮于峰顶的巨型晶石,像站在祭台上的祭司一样,散发着令人匍匐的威压。窗边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茶具。地面上的毛绒地毯隐隐流动着元素力,暗暗散射的光定然来自方才大厅中的晶石。塞德里克走向窗边。向下看正好能看见海一样的花园,紫色小岛一样在其中起伏的是一簇一簇鱼一样流线身形的「金风铃」,低垂卷蓄的花瓣顶端凝露般的晶核在午后微风之中轻轻叮当作响。远处是几棵高大的「光之枫」,紫色的叶子染上点白色,许是周围金元素力的缘故。再往后就是参差晶石的围墙,别的都看不到了。塞德里克心口笼上一层束缚感。总觉基尔菈莫的自己是对塞特雷斯的自己的仿冒,而塞特雷斯的自己又是对维努托尔斯的自己的仿冒。我是我自己的赝品,没有本来真品的一个赝品。这是赝品的乡愁。于是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笑了:杰塞尔塔小姐询问他的状况如何时,他的内里已经眼睛变成了嘴巴,嘴巴变成了眼睛。
杰塞尔塔小姐领着塞德里克来到他的客房。房间在三楼,在整座大宅之中并不算很大,但还是远远大于了塞德里克在那幢小白房子里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一如走廊客厅般华丽,朝北开的窗正好能清清楚楚看见那块悬浮于峰顶的巨型晶石,像站在祭台上的祭司一样,散发着令人匍匐的威压。窗边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茶具。地面上的毛绒地毯隐隐流动着元素力,暗暗散射的光定然来自方才大厅中的晶石。塞德里克走向窗边。向下看正好能看见海一样的花园,紫色小岛一样在其中起伏的是一簇一簇鱼一样流线身形的「金风铃」,低垂卷蓄的花瓣顶端凝露般的晶核在午后微风之中轻轻叮当作响。远处是几棵高大的「光之枫」,紫色的叶子染上点白色,许是周围金元素力的缘故。再往后就是参差晶石的围墙,别的都看不到了。塞德里克心口笼上一层束缚感。总觉基尔菈莫的自己是对赛特雷斯的自己的仿冒,而赛特雷斯的自己又是对维努托尔斯的自己的仿冒。我是我自己的赝品,没有本来真品的一个赝品。这是赝品的乡愁。于是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笑了:杰塞尔塔小姐询问他的状况如何时,他的内里已经眼睛变成了嘴巴,嘴巴变成了眼睛。


清醒过来后他试着感知杰塞尔塔小姐周身的元素力场,没有波动。这管家小姐看上去不简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元素,她怎么会没有呢?屏蔽装置这种东西又不像是她需要的。只得答道:“谢谢您,杰塞尔塔小姐,我没事。只是,我的挎包——”
清醒过来后他试着感知杰塞尔塔小姐周身的元素力场,没有波动。这管家小姐看上去不简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元素,她怎么会没有呢?屏蔽装置这种东西又不像是她需要的。只得答道:“谢谢您,杰塞尔塔小姐,我没事。只是,我的挎包——”
第482行: 第483行:
布兰卡斯先生和夫人与塞德里克寒暄,接着盛情邀请他一同享受茶点。塞德里克并不渴也不饿,礼节性地喝了一杯花茶。塞德里克忽然感觉困意像晚宴上如约而至的老友一般来得容易,或许是因为之前绷紧的神经终于在这个黄昏放松下来,像被海浪冲倒的巨岩。杰塞尔塔小姐的关切问候愈发遥远。布兰卡斯夫人提出让塞德里克回房休息——也许是由于身体虚弱的人之间更容易产生共鸣吧。
布兰卡斯先生和夫人与塞德里克寒暄,接着盛情邀请他一同享受茶点。塞德里克并不渴也不饿,礼节性地喝了一杯花茶。塞德里克忽然感觉困意像晚宴上如约而至的老友一般来得容易,或许是因为之前绷紧的神经终于在这个黄昏放松下来,像被海浪冲倒的巨岩。杰塞尔塔小姐的关切问候愈发遥远。布兰卡斯夫人提出让塞德里克回房休息——也许是由于身体虚弱的人之间更容易产生共鸣吧。


杰塞尔塔小姐带着塞德里克回到房间。挎包依然没送过来,可塞德里克已顾不得这些,拉上窗帘、倒头便睡,好像元素试炼中被投入「影之晶」的「影液」,一片混沌、一片死寂。黑暗,是他所熟悉的、他所亲近的,睡眠却不是。可今日却没了那般崩坏的梦境,没了熔融交错的能量物质,「天目」似乎也终于紧闭不在作祟。如若瓦尔哈拉南北的时差能打包带走,塞德里克一定会欣然将其带回塞特雷斯,以便每一日都能沉浸于深度安稳的睡眠——更重要的是,神识不再游离于崩坏的回廊之间。他多么喜爱这种完全溶解在影之中的感觉,像被人在水里掐灭的蜡烛,烛焰插进泥沙中,彻底无知无觉。
杰塞尔塔小姐带着塞德里克回到房间。挎包依然没送过来,可塞德里克已顾不得这些,拉上窗帘、倒头便睡,好像元素试炼中被投入「影之晶」的「影液」,一片混沌、一片死寂。黑暗,是他所熟悉的、他所亲近的,睡眠却不是。可今日却没了那般崩坏的梦境,没了熔融交错的能量物质,「天目」似乎也终于紧闭不在作祟。如若瓦尔哈拉南北的时差能打包带走,塞德里克一定会欣然将其带回赛特雷斯,以便每一日都能沉浸于深度安稳的睡眠——更重要的是,神识不再游离于崩坏的回廊之间。他多么喜爱这种完全溶解在影之中的感觉,像被人在水里掐灭的蜡烛,烛焰插进泥沙中,彻底无知无觉。


直到某一刻突然醒来。塞德里克猛然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塞德里克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基尔菈莫晚上的风粘稠得像有人煮了一锅空气的汤。晶石莹莹白光像汤上的浮油,泛泛的。花园里永远不能清除的「特培瑟」团子在窗外逃窜遁形,像汤里搅一搅就浮起来的杂质。夜色淡淡的。
直到某一刻突然醒来。塞德里克猛然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塞德里克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基尔菈莫晚上的风粘稠得像有人煮了一锅空气的汤。晶石莹莹白光像汤上的浮油,泛泛的。花园里永远不能清除的「特培瑟」团子在窗外逃窜遁形,像汤里搅一搅就浮起来的杂质。夜色淡淡的。
第602行: 第603行:
“对…对不起,我迷路了。”塞德里克嗫嚅道,余光瞥向老人,老人却并无任何反应,身体也好似久未润滑关节的人偶一般僵硬古怪,只有那对好似红色弹珠一般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空洞落寞,仿佛充满疑虑,又好似怅然若失。
“对…对不起,我迷路了。”塞德里克嗫嚅道,余光瞥向老人,老人却并无任何反应,身体也好似久未润滑关节的人偶一般僵硬古怪,只有那对好似红色弹珠一般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空洞落寞,仿佛充满疑虑,又好似怅然若失。


此时的塞德里克内心慌乱,在脑中搜寻着能够作为托词的只言片语,拼凑着说:“我……我中奖了。我是那个受邀请前来的「神幸之人」……我是从塞特雷斯来的,家乡……家乡在维努托尔斯。”
此时的塞德里克内心慌乱,在脑中搜寻着能够作为托词的只言片语,拼凑着说:“我……我中奖了。我是那个受邀请前来的「神幸之人」……我是从赛特雷斯来的,家乡……家乡在维努托尔斯。”


“维努托尔斯?”老人的思绪仿佛忽然清醒 ,声音像春日破冰的河。
“维努托尔斯?”老人的思绪仿佛忽然清醒 ,声音像春日破冰的河。
第741行: 第742行:
忽然,一阵急促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驶来。结界外拐角处急转而出一架巨大的飞板,称的驾驶它的人更加瘦小。飞板急停在皮埃利亚和塞德里克面前。
忽然,一阵急促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驶来。结界外拐角处急转而出一架巨大的飞板,称的驾驶它的人更加瘦小。飞板急停在皮埃利亚和塞德里克面前。


那人用纯正的塞特雷斯腔调大喊:“还愣着干嘛?快上来!”接着,不顾左剐右蹭,飞板在拥挤停驻的车辆之间竟硬生生钻了出来。飞板两翼上的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像是初次搭乘飞板的孩子般踉跄如滑稽舞者。飞板在那瘦小的驾驶者以风元素晶石中元素力的驱动下飞驰,很快甩掉了跟来的「流光军」士兵,在基尔菈莫山脚下的林间小道上疾驰。
那人用纯正的赛特雷斯腔调大喊:“还愣着干嘛?快上来!”接着,不顾左剐右蹭,飞板在拥挤停驻的车辆之间竟硬生生钻了出来。飞板两翼上的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像是初次搭乘飞板的孩子般踉跄如滑稽舞者。飞板在那瘦小的驾驶者以风元素晶石中元素力的驱动下飞驰,很快甩掉了跟来的「流光军」士兵,在基尔菈莫山脚下的林间小道上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驾驶者终于认为危险解除了吧,飞板的驾驶轨迹终于趋于稳定,塞德里克也终于能够站稳身子,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到达了基尔菈莫「圣域」地区东北部的海边。海岸线在眼前展开,像一份在手中揉捏许久终于展平的不及格试卷,苍白色软瘫无力的泡沫像试卷上的红叉直插进塞德里克眼里和心里,那感觉像借助咖啡复习了一整晚未曾熟知的知识,考试时困倦地睡糊了填下的答案,六年来没人看也没人改他还是写的论文。海浪的声音照进来,有一种因无望抑或渺茫而无穷无尽的澎湃之感,像空余胃液翻搅呕尽吐物的胃囊。塞德里克笑了,这笑中有一种破碎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驾驶者终于认为危险解除了吧,飞板的驾驶轨迹终于趋于稳定,塞德里克也终于能够站稳身子,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到达了基尔菈莫「圣域」地区东北部的海边。海岸线在眼前展开,像一份在手中揉捏许久终于展平的不及格试卷,苍白色软瘫无力的泡沫像试卷上的红叉直插进塞德里克眼里和心里,那感觉像借助咖啡复习了一整晚未曾熟知的知识,考试时困倦地睡糊了填下的答案,六年来没人看也没人改他还是写的论文。海浪的声音照进来,有一种因无望抑或渺茫而无穷无尽的澎湃之感,像空余胃液翻搅呕尽吐物的胃囊。塞德里克笑了,这笑中有一种破碎之意。


塞德里克独自的黯然神伤被开车人一口流利的塞特雷斯口音打断:“哎,您二位……这一路上,怎么一声也不吭啊?不得好好感谢我这个大恩人吗?嘿嘿……”话语中尽显随意之态。塞德里克心中倒有几分震惊:皮埃利亚这种——也算是——基尔菈莫的高官,平日一定总在宫殿中处理公务,怎的会有如此熟络的塞特雷斯朋友,而且,这人的言行竟和皮埃利亚久居此位所沾染的「神圣」沾不上一点关系。
塞德里克独自的黯然神伤被开车人一口流利的赛特雷斯口音打断:“哎,您二位……这一路上,怎么一声也不吭啊?不得好好感谢我这个大恩人吗?嘿嘿……”话语中尽显随意之态。塞德里克心中倒有几分震惊:皮埃利亚这种——也算是——基尔菈莫的高官,平日一定总在宫殿中处理公务,怎的会有如此熟络的赛特雷斯朋友,而且,这人的言行竟和皮埃利亚久居此位所沾染的「神圣」沾不上一点关系。


皮埃利亚却毫无随意之态,警戒严肃问道:“你是谁?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塞德里克暗自诧异——莫非皮埃利亚也不知道这个司机究竟是何方神圣……奇怪。
皮埃利亚却毫无随意之态,警戒严肃问道:“你是谁?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塞德里克暗自诧异——莫非皮埃利亚也不知道这个司机究竟是何方神圣……奇怪。
第840行: 第841行:
布兰卡斯先生身着白色长袍,胸前悬挂的淡紫色晶石中似乎暗蓄风雷,酝酿着风暴般的暴戾,五官组成失怙的表情,浅金色发丝随身体微微颤动,像能织成捕捉情绪的敏感的网的丝。他是龙卷风的风眼,四周一切都因他的悲恸凝重而悲恸凝重起来,他自己却安然无恙。沉默的会议厅里的空气像水银一样晦暗凝滞。布兰卡斯先生目光微涩,眼中闪过一丝未名的光。会议通知在一小时前才在通讯晶石上发出,但他早早就来到了会议厅的长桌旁。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幕演出,必须要完美谢幕。是的,他是演员,一位出色的演员,自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了。
布兰卡斯先生身着白色长袍,胸前悬挂的淡紫色晶石中似乎暗蓄风雷,酝酿着风暴般的暴戾,五官组成失怙的表情,浅金色发丝随身体微微颤动,像能织成捕捉情绪的敏感的网的丝。他是龙卷风的风眼,四周一切都因他的悲恸凝重而悲恸凝重起来,他自己却安然无恙。沉默的会议厅里的空气像水银一样晦暗凝滞。布兰卡斯先生目光微涩,眼中闪过一丝未名的光。会议通知在一小时前才在通讯晶石上发出,但他早早就来到了会议厅的长桌旁。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幕演出,必须要完美谢幕。是的,他是演员,一位出色的演员,自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了。


那时的他,不过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赛特尔学院优秀应届毕业生,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从塞特雷斯码头乘船万里来到基尔菈莫「圣殿」任职,现实却把他的骄傲磨得不剩一点。偌大的金色宫殿之中有多得难以想象的圣职人员,而初出茅庐的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晶石力量技术研究员罢了,除了满腹理论知识外一无所有。但他常常用自己过硬的技术掩盖自己并非基尔菈莫世袭的官员的事实。他摒弃了在家乡继承的冗长而常见的姓氏,代以基尔菈莫高层官员内部密令所用的词汇——布兰卡斯。布兰卡斯,是密令中「光明」与「权力」二词的结合,是他对于纯粹的力量和至尊的地位的渴望。由于渴望而过分强调姓氏,人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为何物,所以,在同事面前,他既是布兰卡斯,也是布兰卡斯先生。
那时的他,不过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赛特尔学院优秀应届毕业生,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从赛特雷斯码头乘船万里来到基尔菈莫「圣殿」任职,现实却把他的骄傲磨得不剩一点。偌大的金色宫殿之中有多得难以想象的圣职人员,而初出茅庐的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晶石力量技术研究员罢了,除了满腹理论知识外一无所有。但他常常用自己过硬的技术掩盖自己并非基尔菈莫世袭的官员的事实。他摒弃了在家乡继承的冗长而常见的姓氏,代以基尔菈莫高层官员内部密令所用的词汇——布兰卡斯。布兰卡斯,是密令中「光明」与「权力」二词的结合,是他对于纯粹的力量和至尊的地位的渴望。由于渴望而过分强调姓氏,人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为何物,所以,在同事面前,他既是布兰卡斯,也是布兰卡斯先生。


初来乍到之时,他的上司是一个官位世袭自奎松涅斯的父亲的懒惰女人。她常把布兰卡斯的研究成果占为己有,并在布兰卡斯每次上报后的“无所谓”而大胆起来。终于,在老祭司主持的一次「秘藏」强化技术交流会上,万众瞩目之下,布兰卡斯精心设计的漏洞终于爆发,在展台上的金冠即将承受不住巨大元素力的倾注而崩裂时,无人曾注意到的小小技术员从观众席中踱出,三两下解决问题。那天他的身形光明到有一种黑暗之意,四周高悬的晶石之中印上他的身形,被棱角折断,千千百百个破碎的布兰卡斯身上有千千百百道彩虹的涟漪。赞赏声大鸣大放、掌声有如暴雨雷鸣,记者们手里的留影晶石的闪光灯和积聚在展台处的聚光灯束闪得像住在钻石里。老祭司大喜过望,向在座的各位询问起有关他的信息,竟无一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老祭司一怒之下将整个晶石力量技术部门大换血,直接将布兰卡斯提拔为当期「十二神谕」之一。三十出头的年纪,让他在一众五六十岁的高层中脱颖而出,勤恳的工作态度、卓越的研究成果和出色的领导能力更是让他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坐上了「六司仪」之一的位置。十多年来,他的同事、下属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他却身居高位安如磐石不曾更改。永远谦逊、温和、勤恳的他甚至在公众的眼中也是永远的完美形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下一任祭司的最佳人选。当初老祭司刚刚走马上任时,「晶石」并未降下「神启」,但就在前不久——如若更清楚点,两天前——那晶石却忽然开始轻轻颤动;老祭司薨后,那颤动愈发明显,像不安的巨兽在「圣殿」外发抖。如此这般,就连他自己都认为那是「晶石」即将对他降下「神启」的征兆。想到这里,浑身泛起一股神圣的骚动。不行,不能表现出来——离那个三十年前就梦寐以求的位置只差一步,一步了。
初来乍到之时,他的上司是一个官位世袭自奎松涅斯的父亲的懒惰女人。她常把布兰卡斯的研究成果占为己有,并在布兰卡斯每次上报后的“无所谓”而大胆起来。终于,在老祭司主持的一次「秘藏」强化技术交流会上,万众瞩目之下,布兰卡斯精心设计的漏洞终于爆发,在展台上的金冠即将承受不住巨大元素力的倾注而崩裂时,无人曾注意到的小小技术员从观众席中踱出,三两下解决问题。那天他的身形光明到有一种黑暗之意,四周高悬的晶石之中印上他的身形,被棱角折断,千千百百个破碎的布兰卡斯身上有千千百百道彩虹的涟漪。赞赏声大鸣大放、掌声有如暴雨雷鸣,记者们手里的留影晶石的闪光灯和积聚在展台处的聚光灯束闪得像住在钻石里。老祭司大喜过望,向在座的各位询问起有关他的信息,竟无一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老祭司一怒之下将整个晶石力量技术部门大换血,直接将布兰卡斯提拔为当期「十二神谕」之一。三十出头的年纪,让他在一众五六十岁的高层中脱颖而出,勤恳的工作态度、卓越的研究成果和出色的领导能力更是让他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坐上了「六司仪」之一的位置。十多年来,他的同事、下属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他却身居高位安如磐石不曾更改。永远谦逊、温和、勤恳的他甚至在公众的眼中也是永远的完美形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下一任祭司的最佳人选。当初老祭司刚刚走马上任时,「晶石」并未降下「神启」,但就在前不久——如若更清楚点,两天前——那晶石却忽然开始轻轻颤动;老祭司薨后,那颤动愈发明显,像不安的巨兽在「圣殿」外发抖。如此这般,就连他自己都认为那是「晶石」即将对他降下「神启」的征兆。想到这里,浑身泛起一股神圣的骚动。不行,不能表现出来——离那个三十年前就梦寐以求的位置只差一步,一步了。
第871行: 第872行:
那女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色长礼服,一袭黑纱垂至脚面,脚上穿着一双高得有折断之意的黑色高跟鞋,手上戴着黑色手套,颈饰上挂着黑金色的元素晶石,一顶黑色的宽檐礼帽压在头顶像涂满乌云的屋檐,淡金的长发及腰有如从高空吊下来的云,遮盖整张面容的黑纱像屋檐边垂下的雨幕,而一双犀利如新切割的蓝色晶石般的桃花眼透过黑纱直直望向会议厅里肃立的众人,右眼角的泪痣让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蚀骨之意,但仍不能柔化其中毕露的锋芒。
那女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色长礼服,一袭黑纱垂至脚面,脚上穿着一双高得有折断之意的黑色高跟鞋,手上戴着黑色手套,颈饰上挂着黑金色的元素晶石,一顶黑色的宽檐礼帽压在头顶像涂满乌云的屋檐,淡金的长发及腰有如从高空吊下来的云,遮盖整张面容的黑纱像屋檐边垂下的雨幕,而一双犀利如新切割的蓝色晶石般的桃花眼透过黑纱直直望向会议厅里肃立的众人,右眼角的泪痣让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蚀骨之意,但仍不能柔化其中毕露的锋芒。


女人凌厉的目光在会议厅中扫视一圈,状似无意地跳过了布兰卡斯,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意思是连个眼神都不屑于施舍给他。最后,她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精致的镂空花边手套上,闭上双眼,冷哼一声,高傲开口:“呵,演的可真像。怎么没有人请你去塞特雷斯大剧院当首席演员呢?”
女人凌厉的目光在会议厅中扫视一圈,状似无意地跳过了布兰卡斯,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意思是连个眼神都不屑于施舍给他。最后,她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精致的镂空花边手套上,闭上双眼,冷哼一声,高傲开口:“呵,演的可真像。怎么没有人请你去赛特雷斯大剧院当首席演员呢?”


布兰卡斯微微颔首。“下午好,尊敬的卡菈里斯夫人。我们对于今天上午发生在您丈夫身上的悲剧向您表示由衷的——”
布兰卡斯微微颔首。“下午好,尊敬的卡菈里斯夫人。我们对于今天上午发生在您丈夫身上的悲剧向您表示由衷的——”
第885行: 第886行:
卡菈里斯夫人眼睛里满是海蓝色的愠怒,像暗巷里废弃的喷泉:“你悲痛?你没欣喜若狂、大喜过望吗?你不是早就期待着坐在我丈夫的位置上了吗?哦……你好像也没必要欣喜若狂,因为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里,对吗,布兰卡斯,嗯?!”
卡菈里斯夫人眼睛里满是海蓝色的愠怒,像暗巷里废弃的喷泉:“你悲痛?你没欣喜若狂、大喜过望吗?你不是早就期待着坐在我丈夫的位置上了吗?哦……你好像也没必要欣喜若狂,因为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里,对吗,布兰卡斯,嗯?!”


“尊敬的卡菈里斯夫人,还请您节哀顺变,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我们也一直对您丈夫的死表达了哀悼之情。事实是,我们通过调查您丈夫办公室内留影晶石的影像记录,确认了犯罪嫌疑人是来自塞特雷斯的「神幸之人」和「十二神谕」之一,那个深受你丈夫赏识的「水与影之神谕」皮埃利亚。一位来自异乡、素未谋面的少年和一位我不怎么熟悉的圣职人员,您不会认为这件事是我亲手谋划的吧,嗯?况且,留影晶石的记录里显示,您的丈夫是在饮用了那少年包中的水后身亡的,而那瓶水是皮埃利亚在基尔菈莫码头大厅里递给他的。这一切,留影晶石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尊敬的卡菈里斯夫人,还请您节哀顺变,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我们也一直对您丈夫的死表达了哀悼之情。事实是,我们通过调查您丈夫办公室内留影晶石的影像记录,确认了犯罪嫌疑人是来自赛特雷斯的「神幸之人」和「十二神谕」之一,那个深受你丈夫赏识的「水与影之神谕」皮埃利亚。一位来自异乡、素未谋面的少年和一位我不怎么熟悉的圣职人员,您不会认为这件事是我亲手谋划的吧,嗯?况且,留影晶石的记录里显示,您的丈夫是在饮用了那少年包中的水后身亡的,而那瓶水是皮埃利亚在基尔菈莫码头大厅里递给他的。这一切,留影晶石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呵,这些我都知道。你是觉得我家里没有一个能播放新闻的信息晶石吗?不过,我觉得,我得知道的比新闻上播报的多那么一点点。比如,那少年在昨天夜里,好像是住在你们家里吧?调包一瓶水,对于你布兰卡斯来说,是不是太容易了?” 卡菈里斯夫人双眼微眯,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光。
“呵,这些我都知道。你是觉得我家里没有一个能播放新闻的信息晶石吗?不过,我觉得,我得知道的比新闻上播报的多那么一点点。比如,那少年在昨天夜里,好像是住在你们家里吧?调包一瓶水,对于你布兰卡斯来说,是不是太容易了?” 卡菈里斯夫人双眼微眯,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光。
第1,010行: 第1,011行:
“塞德里克,你知道吗……我没有父母。是祖母把我抚养大的。”皮埃利亚的话插进淤青的沉默。
“塞德里克,你知道吗……我没有父母。是祖母把我抚养大的。”皮埃利亚的话插进淤青的沉默。


塞德里克心口一痛。他名义上的「父母」,那德高望重凡人无法企及的「塞特雷斯先知」和夫人,对他的关怀不可谓无微不至,但那两双眼睛每每看向他,眼神中总有一种明媚而膨胀、审慎而疯狂的钝钝的刀的感觉。那不是「归宿」。有关他的亲生父母的记忆,早已经被他在踏进孤儿院大门的那一刻删除得一干二净,回想起来,那段回忆白得有作文稿纸的格之白的意味,像考试写文章中空出待写的一个词,收卷时终究是忘了写,发下来也不知道原来想得究竟是哪一个词,因而得了低分的空白之意,一个蚀骨的空格。
塞德里克心口一痛。他名义上的「父母」,那德高望重凡人无法企及的「赛特雷斯先知」和夫人,对他的关怀不可谓无微不至,但那两双眼睛每每看向他,眼神中总有一种明媚而膨胀、审慎而疯狂的钝钝的刀的感觉。那不是「归宿」。有关他的亲生父母的记忆,早已经被他在踏进孤儿院大门的那一刻删除得一干二净,回想起来,那段回忆白得有作文稿纸的格之白的意味,像考试写文章中空出待写的一个词,收卷时终究是忘了写,发下来也不知道原来想得究竟是哪一个词,因而得了低分的空白之意,一个蚀骨的空格。


皮埃利亚叹口气,接着讲下去:“那时候,我们住过好多地方——塞特雷斯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空地。有大宅院的工具棚,富商家的地下室,回收站废弃的小岗楼……那时候我早上醒来浑身都是灰尘和影元素沉淀。我觉得,我的特长元素之一是影元素,一定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哈哈。”皮埃利亚干笑两声,接着说:“祖母常常说,我们可以穷,但是要有骨气地穷。那个时候她凌晨四点就要起来打工,我就在赛特尔学院勤恳读书。那时我经常背着一个和我一样大的书包去学校,下午茶时间偷偷给祖母带些点心回家吃。因为付不起住宿费,我不能住在学校的宿舍,晚上回家写作业写到九十点钟祖母都回不来;更晚的时候到我睡觉了都没法回家——即便如此,她挣的钱还是很少。”
皮埃利亚叹口气,接着讲下去:“那时候,我们住过好多地方——赛特雷斯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空地。有大宅院的工具棚,富商家的地下室,回收站废弃的小岗楼……那时候我早上醒来浑身都是灰尘和影元素沉淀。我觉得,我的特长元素之一是影元素,一定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哈哈。”皮埃利亚干笑两声,接着说:“祖母常常说,我们可以穷,但是要有骨气地穷。那个时候她凌晨四点就要起来打工,我就在赛特尔学院勤恳读书。那时我经常背着一个和我一样大的书包去学校,下午茶时间偷偷给祖母带些点心回家吃。因为付不起住宿费,我不能住在学校的宿舍,晚上回家写作业写到九十点钟祖母都回不来;更晚的时候到我睡觉了都没法回家——即便如此,她挣的钱还是很少。”


“其实,能有人这样和你一起生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塞德里克看向皮埃利亚,说道。皮埃利亚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其实,能有人这样和你一起生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塞德里克看向皮埃利亚,说道。皮埃利亚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第1,122行: 第1,123行:
但显然这提醒为时已晚。尽管狂风嘶吼、浪涛翻涌,一切都被敲门声粉碎,突然堕入寂静的世界。砰。砰。砰。就像丧钟,像挽歌的鼓点。砰。砰。砰。
但显然这提醒为时已晚。尽管狂风嘶吼、浪涛翻涌,一切都被敲门声粉碎,突然堕入寂静的世界。砰。砰。砰。就像丧钟,像挽歌的鼓点。砰。砰。砰。


如此沉默了数秒,门外响起熟悉得有些恐怖的塞特雷斯口音,俏皮的少女声音此刻竟如同梦魇,穿过生锈的铁门渗进来。
如此沉默了数秒,门外响起熟悉得有些恐怖的赛特雷斯口音,俏皮的少女声音此刻竟如同梦魇,穿过生锈的铁门渗进来。


“喂,快点,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呢!”她大声叫道。
“喂,快点,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呢!”她大声叫道。
第1,292行: 第1,293行:
“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得玩个角色扮演的游戏——要不然卫兵就会来抓人了。快点换上衣服,我给你们拍个晶石证件照!”小薇说着,从大箱子里掏出什么东西,把它扔到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面前的桌子上。
“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得玩个角色扮演的游戏——要不然卫兵就会来抓人了。快点换上衣服,我给你们拍个晶石证件照!”小薇说着,从大箱子里掏出什么东西,把它扔到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面前的桌子上。


塞德里克抖搂抖搂面前的东西,拿起来细看,竟是一条长裙。又回想起之前在学校的演剧部,曾经被学长以「训练演技」为由强行套上裙子出演女角色,当时的效果似乎还不错——但真的要在外面穿,还是以日常服饰的姓氏穿——总归还是有些困难。
塞德里克抖搂抖搂面前的东西,拿起来细看,竟是一条长裙。又回想起之前在学校的演剧部,曾经被学长以「训练演技」为由强行套上裙子出演女角色,当时的效果似乎还不错——但真的要在外面穿,还是以日常服饰的形式穿——总归还是有些困难。


小薇叫道:“喂,梳妆台那里有化妆品,你随便用啊!把你自己的扮相弄得好看点就行。”
小薇叫道:“喂,梳妆台那里有化妆品,你随便用啊!把你自己的扮相弄得好看点就行。”
第1,389行: 第1,390行:
没过多久,小薇的小车就消失在晨光中。塞德里克这才起身,抬头却看见皮埃利亚正紧紧盯着他,眼神里有一种物我两忘的意味。有那么一瞬间红眼眸折射成红宝石和红玫瑰,长发折射成短发。他是那种会把一个作家写一本小说的精力和耐心统统砌进一份实验报告里的人,可自己并没离开自己的时候竟然会感受到自己对自己的乡愁。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是第一次蕴起乡愁,那感觉像灵魂对躯壳的乡愁。塞德里克低头整理起衣裙发饰。
没过多久,小薇的小车就消失在晨光中。塞德里克这才起身,抬头却看见皮埃利亚正紧紧盯着他,眼神里有一种物我两忘的意味。有那么一瞬间红眼眸折射成红宝石和红玫瑰,长发折射成短发。他是那种会把一个作家写一本小说的精力和耐心统统砌进一份实验报告里的人,可自己并没离开自己的时候竟然会感受到自己对自己的乡愁。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是第一次蕴起乡愁,那感觉像灵魂对躯壳的乡愁。塞德里克低头整理起衣裙发饰。


梳洗完毕,塞德里克来到餐桌旁,看见桌上果然摆放着两块比前一天的夜更厚的黑色晶石,一眼认出那是身份验证晶石的样式。拿起一块,里面嵌着小薇做完拍摄的晶石相片,形象是女装的自己,姓名处写的是「塞德里克·A·贝克莱恩」,整个样式和形态和真正的身份晶石没什么两样。
梳洗完毕,塞德里克来到餐桌旁,看见桌上果然摆放着两块比前一天的夜更厚的黑色晶石,一眼认出那是身份验证晶石的样式。拿起一块,里面嵌着小薇做完拍摄的晶石相片,形象是女装的自己,姓名处写的是「塞德里卡·A·贝克莱恩」,整个样式和形态和真正的身份晶石没什么两样。


“皮埃利亚,这种东西,很难弄到吧?”
“皮埃利亚,这种东西,很难弄到吧?”
第1,401行: 第1,402行:
“你祖母是维努托尔斯人?那说起来我们还算同乡。”
“你祖母是维努托尔斯人?那说起来我们还算同乡。”


“哦?你也生在维努托尔斯吗?嘶——其实我生在哪,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祖母也从没提起过。反正自打我记事起,祖母就一直带着我在塞特雷斯生活,其间的出行都是和同学一起去佩内希基地训练,后来也仅仅是来到基尔菈莫工作,对于这个所谓的家乡维努托尔斯——我还真没什么印象。”皮埃利亚抬眼说道。
“哦?你也生在维努托尔斯吗?嘶——其实我生在哪,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祖母也从没提起过。反正自打我记事起,祖母就一直带着我在赛特雷斯生活,其间的出行都是和同学一起去佩内希基地训练,后来也仅仅是来到基尔菈莫工作,对于这个所谓的家乡维努托尔斯——我还真没什么印象。”皮埃利亚抬眼说道。


“那,我们好像还真的很像……哈哈。”塞德里克苦笑。“你一定很爱你的祖母吧。”
“那,我们好像还真的很像……哈哈。”塞德里克苦笑。“你一定很爱你的祖母吧。”
第1,431行: 第1,432行:


老祭司闭口不提离婚,她也不想自己十几年青春大好年华赔给老头血本无归。近些年来,老祭司的身体情况逐步恶化,她才搬回了「圣殿」对门的「祭司宅邸」,亲自「照顾」老祭司。如今,她真的成了寡妇,绝对没有坐视大笔财产不顾的道理——所以再早,也是要起的。
老祭司闭口不提离婚,她也不想自己十几年青春大好年华赔给老头血本无归。近些年来,老祭司的身体情况逐步恶化,她才搬回了「圣殿」对门的「祭司宅邸」,亲自「照顾」老祭司。如今,她真的成了寡妇,绝对没有坐视大笔财产不顾的道理——所以再早,也是要起的。




第1,500行: 第1,517行:
“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两道屏障失效?”
“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两道屏障失效?”


“不太可能。这两道屏障是我亲自监督那位元素调控师制作的,况且为此我还专程去了塞特雷斯的「王宫」向那位「王」请求借这位专业的元素调控师一用。他可是「王」的御用调控师——不过我觉得,在掌控瓦尔哈拉的「大祭司」面前,就算尊贵如「王」也要低头,不是吗?总之,那两道屏障就像塞特雷斯「王宫」的外墙一样坚固,基本没有出问题的可能。”
“不太可能。这两道屏障是我亲自监督那位元素调控师制作的,况且为此我还专程去了赛特雷斯的「王宫」向那位「王」请求借这位专业的元素调控师一用。他可是「王」的御用调控师——不过我觉得,在掌控瓦尔哈拉的「大祭司」面前,就算尊贵如「王」也要低头,不是吗?总之,那两道屏障就像赛特雷斯「王宫」的外墙一样坚固,基本没有出问题的可能。”


“哦……鄙人明白了。不过布兰卡斯先生,正因如此,祭司先生的遗体,恐怕还得在「流光军」方的工作室那里多留上几日。”
“哦……鄙人明白了。不过布兰卡斯先生,正因如此,祭司先生的遗体,恐怕还得在「流光军」方的工作室那里多留上几日。”
第1,512行: 第1,529行:
“哈哈哈……鄙人知道,这不关鄙人的事。我只是刚刚看到卡菈里斯夫人乘着她的飞板离开这里。漂亮女人的脾气总不太好,对吧?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给的时间,布兰卡斯先生。”弗莱西卡队长说着打开车门。
“哈哈哈……鄙人知道,这不关鄙人的事。我只是刚刚看到卡菈里斯夫人乘着她的飞板离开这里。漂亮女人的脾气总不太好,对吧?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给的时间,布兰卡斯先生。”弗莱西卡队长说着打开车门。


“对了。这一新的发现,我们还没有打算对公众公开。”临下车,弗莱西卡队长补上一句。
“对了。这一新的发现,「流光军」方还没有打算对公众公开。”临下车,弗莱西卡队长补上一句。


布兰卡斯点点头。这一突然出现的变数,究竟是好是坏?他靠在后座上深深思考。原本,这是一起再直白不过的谋杀案,「觊觎」上司地位已久的贴身助理伙同幸运的毕业生杀害上司携秘逃走,房间里的「留影晶石」可以证明一切——也只有「留影晶石」能够提供证明,因为那两个所谓的嫌犯在逝去对于他的利用价值之后将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可现在,谋杀这一性质的可能被消除大部,这场游戏的一切是否应该重新设计?布兰卡斯迅速思考着。
布兰卡斯点点头。这一突然出现的变数,究竟是好是坏?他靠在后座上深深思考。原本,这是一起再直白不过的谋杀案,「觊觎」上司地位已久的贴身助理伙同幸运的毕业生杀害上司携秘逃走,房间里的「留影晶石」可以证明一切——也只有「留影晶石」能够提供证明,因为那两个所谓的嫌犯在逝去对于他的利用价值之后将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可现在,谋杀这一性质的可能被消除大部,这场游戏的一切是否应该重新设计?布兰卡斯迅速思考着。
第1,547行: 第1,564行:


“谢谢您,杰塞尔塔小姐,我会去跟库露塞塔说让她注意的!”
“谢谢您,杰塞尔塔小姐,我会去跟库露塞塔说让她注意的!”




第1,562行: 第1,582行:
「天目」依然关闭,脑中却闪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似乎是在许久前的菲尔卡,一个白发少年与一个红发少女在那相较于现在更加古旧的港口前相拥,少年将一张便条递到少女手里后便跑走了。彻底清醒之后,他开始怀疑起「天目」是否又起了作用——「天目」的别称,至少在书上是「通晓古今之眼」——这意味着他有时候能够看穿现在与未来。这破碎的梦境之中的便条,样式竟与老祭司从「密室」中拿给他的便条有几分相似——那它们究竟有何关系?
「天目」依然关闭,脑中却闪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似乎是在许久前的菲尔卡,一个白发少年与一个红发少女在那相较于现在更加古旧的港口前相拥,少年将一张便条递到少女手里后便跑走了。彻底清醒之后,他开始怀疑起「天目」是否又起了作用——「天目」的别称,至少在书上是「通晓古今之眼」——这意味着他有时候能够看穿现在与未来。这破碎的梦境之中的便条,样式竟与老祭司从「密室」中拿给他的便条有几分相似——那它们究竟有何关系?


下船,走出大厅,一路畅通。门外有黑灰的砖石铺成的大路,高跟皮靴踏在上面,哒、哒、哒,声音像骨裂。从未感觉鞋底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如此灵光。海峡的那边是大陆,大陆的里面装着塞特雷斯,塞特雷斯里面装着赛特尔学院,赛特尔学院里面装着佩珂吉亚,像大的套娃,佩珂吉亚是从大陆的肚子里拿出来的,因为太小而笔尖太粗,遂画得草率,哭泣般面目模糊了。
下船,走出大厅,一路畅通。门外有黑灰的砖石铺成的大路,高跟皮靴踏在上面,哒、哒、哒,声音像骨裂。从未感觉鞋底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如此灵光。海峡的那边是大陆,大陆的里面装着赛特雷斯,赛特雷斯里面装着赛特尔学院,赛特尔学院里面装着佩珂吉亚,像大的套娃,佩珂吉亚是从大陆的肚子里拿出来的,因为太小而笔尖太粗,遂画得草率,哭泣般面目模糊了。


刚一出来,小薇就收走了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假身份晶石块,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手从零碎散件的鸟雀,如数家珍地。皮埃利亚掏出通讯晶石共鸣搜索附近的住宿场所,走着经过了数家旅馆客栈,小薇都说要住,被皮埃利亚缓缓摇头否决。皮埃利亚带着他们在一处巷子中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家极小的客栈门口。小薇虽百般抱怨,但还是跟上他们的脚步走进客栈,不过要求三人同间住。皮埃利亚在前台选好一个位于三楼的小房间,拿到验证晶石后三人一同走上楼梯。
刚一出来,小薇就收走了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假身份晶石块,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手从零碎散件的鸟雀,如数家珍地。皮埃利亚掏出通讯晶石共鸣搜索附近的住宿场所,走着经过了数家旅馆客栈,小薇都说要住,被皮埃利亚缓缓摇头否决。皮埃利亚带着他们在一处巷子中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家极小的客栈门口。小薇虽百般抱怨,但还是跟上他们的脚步走进客栈,不过要求三人同间住。皮埃利亚在前台选好一个位于三楼的小房间,拿到验证晶石后三人一同走上楼梯。
第1,651行: 第1,671行:
对于这种鲜为人知的消息,塞德里克自然从未听说——虽然他对于这种晶石技术相关的内容向来有着不小的兴趣。于是问道:“那,用这个频道能做些什么呢?”
对于这种鲜为人知的消息,塞德里克自然从未听说——虽然他对于这种晶石技术相关的内容向来有着不小的兴趣。于是问道:“那,用这个频道能做些什么呢?”


皮埃利亚脸上扬起笑意:“一般的通讯晶石只能通过塞特雷斯以及各元素力辖地中心城区的晶石传导终端服务器接收和传输信息,但我的通讯晶石是基尔菈莫「圣域」专门为圣职人员发配的,既可以通过其他频道接收和传输信息,也可以连接到基尔菈莫「圣域」的专属频道接收和传输信息。而对于我们都关心的会不会被监督的问题——布兰卡斯虽然也许不久就可能会成为大祭司,但是老祭司原来佩戴的存有祭司能量和权能的「祭司之冠」还存放在老祭司的家里,他不会有能力和权限查阅基尔菈莫「圣域」频道的连接情况和信息传输情况。现在,我只需要——”皮埃利亚掌心运力,将一股元素力注入到通讯晶石里,晶石微微闪烁起些许光芒——“这样。”
皮埃利亚脸上扬起笑意:“一般的通讯晶石只能通过赛特雷斯以及各元素力辖地中心城区的晶石传导终端服务器接收和传输信息,但我的通讯晶石是基尔菈莫「圣域」专门为圣职人员发配的,既可以通过其他频道接收和传输信息,也可以连接到基尔菈莫「圣域」的专属频道接收和传输信息。而对于我们都关心的会不会被监督的问题——布兰卡斯虽然也许不久就可能会成为大祭司,但是老祭司原来佩戴的存有祭司能量和权能的「祭司之冠」还存放在老祭司的家里,他不会有能力和权限查阅基尔菈莫「圣域」频道的连接情况和信息传输情况。现在,我只需要——”皮埃利亚掌心运力,将一股元素力注入到通讯晶石里,晶石微微闪烁起些许光芒——“这样。”


皮埃利亚嘴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皮埃利亚嘴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1,724行: 第1,744行:
“这……和我的工作有关吗?”
“这……和我的工作有关吗?”


“好,很好。现在,我正式通知您,皮埃利亚.C.约可先生现在是谋杀嫌疑犯,从基尔菈莫畏罪潜逃了——所以,他的一切神圣职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好,很好。现在,我正式通知您,皮埃利亚·C.·约可先生现在是谋杀嫌疑犯,从基尔菈莫畏罪潜逃了——所以,他的一切神圣职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是吗……艾尔蒂先生,麻烦您转告我们尊敬的的「金之司仪」先生一句,就说对于这种信息,我需要书面的通知。请您让他给我发送正式的信件,好吗?他应该知道我的住址。”
“是吗……艾尔蒂先生,麻烦您转告我们尊敬的的「金之司仪」先生一句,就说对于这种信息,我需要书面的通知。请您让他给我发送正式的信件,好吗?他应该知道我的住址。”
第1,754行: 第1,774行:
“哎!你这——我……哎。说的倒像你们挺为我着想似的,啊?嘁!”
“哎!你这——我……哎。说的倒像你们挺为我着想似的,啊?嘁!”


塞德里克转头望向窗外。咖啡馆外有晶石砌成的围栏,那上面雕着莫尔谛特有的花纹图饰,再往外是黑色的便道和如织的车流。繁忙的大城市都是一个样子,希露雯是这样,基尔菈莫是这样,塞特雷斯也是一样,远远不如故乡小城来得宁静安和。如果他和佩珂吉亚都并未前往塞特雷斯读书,而是选择一门手艺留守在古老宁静的小城,是否还会相逢、是否还会相念?小城里的人们早早就结婚生子,整日以饮酒博弈为乐,好像自从开辟这座城市便早就这样未曾改变。像这样放弃对时代洪流的抗争,其实也有自得其乐的安闲自在。塞德里克默默思考着。其实自从被瓦尔加斯家收养以来,虽然待遇肯定不如那几个所谓的「兄弟姐妹」,作为「天目」的持有者自然亦能得到作为「先知」种子身份应有的尊重,所以其实从未产生过归乡的念头——毕竟故乡那片地界还凝聚着对亲生父母的思念,那是蚀骨之痛,他曾强迫自己忘记。此刻经历颠沛流离,却徒然对那个不曾熟悉的地界生出一种向往之意。
塞德里克转头望向窗外。咖啡馆外有晶石砌成的围栏,那上面雕着莫尔谛特有的花纹图饰,再往外是黑色的便道和如织的车流。繁忙的大城市都是一个样子,希露雯是这样,基尔菈莫是这样,赛特雷斯也是一样,远远不如故乡小城来得宁静安和。如果他和佩珂吉亚都并未前往赛特雷斯读书,而是选择一门手艺留守在古老宁静的小城,是否还会相逢、是否还会相念?小城里的人们早早就结婚生子,整日以饮酒博弈为乐,好像自从开辟这座城市便早就这样未曾改变。像这样放弃对时代洪流的抗争,其实也有自得其乐的安闲自在。塞德里克默默思考着。其实自从被瓦尔加斯家收养以来,虽然待遇肯定不如那几个所谓的「兄弟姐妹」,作为「天目」的持有者自然亦能得到作为「先知」种子身份应有的尊重,所以其实从未产生过归乡的念头——毕竟故乡那片地界还凝聚着对亲生父母的思念,那是蚀骨之痛,他曾强迫自己忘记。此刻经历颠沛流离,却徒然对那个不曾熟悉的地界生出一种向往之意。


黑色晶石杯中的咖啡凉了。倒映着吊顶的灯,好像整个早春都化在里面了。塞德里克啜饮一口——凉的。真真切切的凉。他默默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小薇也停止了自言自语,手中连接起焦糖色的元素力光丝,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塞德里克无聊,正想再找个话题聊下去,小薇却主动起身了:“哎,真是渴死我了。我就过去买个喝的。”她站起身,抬眼看着塞德里克,又说:“你俩啊,要是真够有本事就溜,溜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真是的,什么人啊!”她满口牢骚,一蹦一跳着走了,留下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二人坐在桌边。
黑色晶石杯中的咖啡凉了。倒映着吊顶的灯,好像整个早春都化在里面了。塞德里克啜饮一口——凉的。真真切切的凉。他默默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小薇也停止了自言自语,手中连接起焦糖色的元素力光丝,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塞德里克无聊,正想再找个话题聊下去,小薇却主动起身了:“哎,真是渴死我了。我就过去买个喝的。”她站起身,抬眼看着塞德里克,又说:“你俩啊,要是真够有本事就溜,溜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真是的,什么人啊!”她满口牢骚,一蹦一跳着走了,留下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二人坐在桌边。
第1,764行: 第1,784行:
塞德里克问:“这两位女士,都是卢克索芬工作室的主心骨吗?”
塞德里克问:“这两位女士,都是卢克索芬工作室的主心骨吗?”


“是,或者曾经是。佩里教授曾经是这卢克索芬工作室的骨干,为团队带来了不少收益,但她去年突然宣布退休了——而这位塞伦娜女士则是她的助理,曾经协助她做了不少核心的研究。”
“是,或者曾经是。佩里教授曾经是这卢克索芬工作室的骨干,为团队带来了不少收益,但她去年突然宣布退休了——而这位秋伊亚斯女士则是她的助理,曾经协助她做了不少核心的研究。”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们的?”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们的?”


皮埃利亚没有立刻回答塞德里克的提问,环视四周,见没有小薇的影子才继续道:“我查找了去年一年内卢克索芬工作室寄到基尔菈莫「圣殿」的速递单据。在这三十多件物品中,只有一件是由这位塞伦娜 秋伊亚斯女士亲自签字寄出的,而时间恰好是佩里教授退休前的一个月。你说,这件东西可能是什么呢?”
皮埃利亚没有立刻回答塞德里克的提问,环视四周,见没有小薇的影子才继续道:“我查找了去年一年内卢克索芬工作室寄到基尔菈莫「圣殿」的速递单据。在这三十多件物品中,只有一件是由这位塞伦娜·秋伊亚斯女士亲自签字寄出的,而时间恰好是佩里教授退休前的一个月。你说,这件东西可能是什么呢?”


“新「秘藏」强化技术的设计!佩里教授的突然退休,一定是因为和老祭司签订合约,专心研究新技术了!”塞德里克听了皮埃利亚的话,眼前一亮,脑中一片清明。
“新「秘藏」强化技术的设计!佩里教授的突然退休,一定是因为和老祭司签订合约,专心研究新技术了!”塞德里克听了皮埃利亚的话,眼前一亮,脑中一片清明。
第1,799行: 第1,819行:
皮埃利亚很快知悉了佩里教授住所具体的地址。此时正好已经到达了梅蕾优尔城市的边际,他向司机告知,司机却一脸茫然。也罢,本来就是希露雯的司机,不熟悉梅蕾优尔的路线也是常事。向前行驶了好一会,车子驶入街区,黑色的街道交错纵横,司机在其间晕头转向,正值五六点钟下班的高峰期时段,街道繁忙拥挤、行人络绎不绝,皮埃利亚的晶石读取终端又在元素传导信号上出了故障,等到终于在通讯晶石上找好地图,却发现已经错过了某条重要街道或者某个关键路口,辗转多时,塞德里克提出下车,皮埃利亚也同意了。站到繁忙的街道边,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本地司机,一问才知道佩里教授的地址竟然在这城市的另一头。本地司机笑着启动小车,轻车熟路,不出二十分钟便到了那大宅门口。
皮埃利亚很快知悉了佩里教授住所具体的地址。此时正好已经到达了梅蕾优尔城市的边际,他向司机告知,司机却一脸茫然。也罢,本来就是希露雯的司机,不熟悉梅蕾优尔的路线也是常事。向前行驶了好一会,车子驶入街区,黑色的街道交错纵横,司机在其间晕头转向,正值五六点钟下班的高峰期时段,街道繁忙拥挤、行人络绎不绝,皮埃利亚的晶石读取终端又在元素传导信号上出了故障,等到终于在通讯晶石上找好地图,却发现已经错过了某条重要街道或者某个关键路口,辗转多时,塞德里克提出下车,皮埃利亚也同意了。站到繁忙的街道边,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本地司机,一问才知道佩里教授的地址竟然在这城市的另一头。本地司机笑着启动小车,轻车熟路,不出二十分钟便到了那大宅门口。


傍晚时分,又是在莫尔谛此时早已见不得什么光亮。大路两旁的树木繁盛茂密,遮掩住本就暗沉的天光,只有小小的晶石灯在树枝间悬挂。不过作为影元素特长的能力者,塞德里克对于这种环境倒是习以为常,见皮埃利亚面色也并无异样,他想——如此这般看来,皮埃利亚和自己倒是一样。
傍晚时分,又是在莫尔谛,此时早已见不得什么光亮。大路两旁的树木繁盛茂密,遮掩住本就暗沉的天光,只有小小的晶石灯在树枝间悬挂。不过作为影元素特长的能力者,塞德里克对于这种环境倒是习以为常,见皮埃利亚面色也并无异样,他想——如此这般看来,皮埃利亚和自己倒是一样。


面前的房屋高约莫三层,看不清外观,只知应当是一幢有相当长历史的古老房子。门口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牌,上面用浅紫色的墨水和优雅的字体写着「佩里」字样。皮埃利亚走上门前,轻轻扯动门前紫色风铃连着的挂绳,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塞德里克没来由地想起了故乡。
面前的房屋高约莫三层,看不清外观,只知应当是一幢有相当长历史的古老房子。门口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牌,上面用浅紫色的墨水和优雅的字体写着「佩里」字样。皮埃利亚走上门前,轻轻扯动门前紫色风铃连着的挂绳,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塞德里克没来由地想起了故乡。
第1,807行: 第1,827行:
屋内是久违的纯粹的暗影。他和皮埃利亚分头在一楼屋内四处潜行游荡,试图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许久,二人都一无所获,于是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一同走上楼梯——既然三楼尚还亮着灯,想是一定还有人在家吧——可也说不定。
屋内是久违的纯粹的暗影。他和皮埃利亚分头在一楼屋内四处潜行游荡,试图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许久,二人都一无所获,于是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一同走上楼梯——既然三楼尚还亮着灯,想是一定还有人在家吧——可也说不定。


塞德里克这才想起来释放一下元素感知。感知力覆盖整幢房子,塞德里克暗觉不妙。一楼二楼都只有风元素力痕迹,大概是佩里教授一家的生活痕迹——但是三楼却被浓厚激烈的光元素力包围了。塞德里克拉着皮埃利亚急速步上楼梯,跃上三楼台阶冲进房间,果真,其中已经一片狼藉。灯还亮着,却没有人影;智障文件都散落一地,杂乱无章;书桌上的晶石灯也还亮着,茶杯中尚还有温热的茶水;墙上的挂画也已掉在地上,晶石保护壳早已碎成几片。
塞德里克这才想起来释放一下元素感知。感知力覆盖整幢房子,塞德里克暗觉不妙。一楼二楼都只有风元素力痕迹,大概是佩里教授一家的生活痕迹——但是三楼却被浓厚激烈的光元素力包围了。塞德里克拉着皮埃利亚急速步上楼梯,跃上三楼台阶冲进房间,果真,其中已经一片狼藉。灯还亮着,却没有人影;纸张、文件都散落一地,杂乱无章;书桌上的晶石灯也还亮着,茶杯中尚还有温热的茶水;墙上的挂画也已掉在地上,晶石保护壳早已碎成几片。


皮埃利亚高喊道:“不好,已经被人抢了先!”
皮埃利亚高喊道:“不好,已经被人抢了先!”
第2,097行: 第2,117行:
皮埃利亚一路一言不发,那表情就像是误闯进高天明媚霞霓聚会的雷云。塞德里克也是如此,心情更是沉重而茫然。丢失了存储晶石,仅凭一家位于菲尔卡的席尔瓦西路的裴诺恩客栈,前去菲尔卡的找寻路途必定有如大海捞针般茫茫无际。在船上仔细回想,其实这段旅程本就充满了诸多逻辑疏漏——那张便笺虽然来自菲尔卡,不代表那个发出它的人还在菲尔卡逗留。那张合影摄于大约三十多年前,那两个人显然不可能现在仍然还在那,何况佩里教授现在早已下落不明。因此,那张合影除了说明在何利阿斯五年的时候老祭司曾经到过菲尔卡,不能说明任何其他问题。无论是那张合影抑或便笺,似乎都与他们所想寻找的「秘藏」强化技术并无任何直接关系,皮埃利亚仍然执意前行,不知是何用意——但塞德里克倒也并没有因此开口询问。
皮埃利亚一路一言不发,那表情就像是误闯进高天明媚霞霓聚会的雷云。塞德里克也是如此,心情更是沉重而茫然。丢失了存储晶石,仅凭一家位于菲尔卡的席尔瓦西路的裴诺恩客栈,前去菲尔卡的找寻路途必定有如大海捞针般茫茫无际。在船上仔细回想,其实这段旅程本就充满了诸多逻辑疏漏——那张便笺虽然来自菲尔卡,不代表那个发出它的人还在菲尔卡逗留。那张合影摄于大约三十多年前,那两个人显然不可能现在仍然还在那,何况佩里教授现在早已下落不明。因此,那张合影除了说明在何利阿斯五年的时候老祭司曾经到过菲尔卡,不能说明任何其他问题。无论是那张合影抑或便笺,似乎都与他们所想寻找的「秘藏」强化技术并无任何直接关系,皮埃利亚仍然执意前行,不知是何用意——但塞德里克倒也并没有因此开口询问。


皮埃利亚面色阴沉,那样子让塞德里克想起自己做失败的实验里试管中漫出的黑雾,朦朦的、整个的蒸上来悬在半空。从佩里教授家遭劫,到存储晶石被盗,这样的一路惨败,郁闷其实也无可厚非、在所难免。所以塞德里克也不做出什么安慰,因为事到如今,在加上什么感情都是多余的,完全没有必要。这其实是一场夺宝竞赛,成败与结果都与他并无任何关系,但回到大陆上正常的辖地,却的确是他心中所盼,即便可能也回不到塞特雷斯了——他进而又想,即便回到了塞特雷斯,又能怎么样呢?
皮埃利亚面色阴沉,那样子让塞德里克想起自己做失败的实验里试管中漫出的黑雾,朦朦的、整个的蒸上来悬在半空。从佩里教授家遭劫,到存储晶石被盗,这样的一路惨败,郁闷其实也无可厚非、在所难免。所以塞德里克也不做出什么安慰,因为事到如今,在加上什么感情都是多余的,完全没有必要。这其实是一场夺宝竞赛,成败与结果都与他并无任何关系,但回到大陆上正常的辖地,却的确是他心中所盼,即便可能也回不到赛特雷斯了——他进而又想,即便回到了赛特雷斯,又能怎么样呢?


上午九点半,‘特拉芙丝’号停靠在费勒里外港口岸。两人于是迅速下船,搭乘晶石运载车前往港口外的登记处办理正式回到大陆普通辖地的手续。皮埃利亚在希露雯的码头等船的时候就已经查询好了所有手续的办理渠道。塞德里克对于费勒里的地界并不熟知,也从未来到过,于是便默默跟随者皮埃利亚前行到登记处,在登记处的门前招牌处细看方知来此何意。门外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皮埃利亚到旁边的咖啡馆里买来了两杯热咖啡,递给塞德里克一杯。
上午九点半,‘特拉芙丝’号停靠在费勒里外港口岸。两人于是迅速下船,搭乘晶石运载车前往港口外的登记处办理正式回到大陆普通辖地的手续。皮埃利亚在希露雯的码头等船的时候就已经查询好了所有手续的办理渠道。塞德里克对于费勒里的地界并不熟知,也从未来到过,于是便默默跟随者皮埃利亚前行到登记处,在登记处的门前招牌处细看方知来此何意。门外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皮埃利亚到旁边的咖啡馆里买来了两杯热咖啡,递给塞德里克一杯。
第2,105行: 第2,125行:
两块伪造的身份晶石顺利地通过了检查,但登记好的晶石需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回到登记处取用。在办证过程中,塞德里克始终不敢多言——显然,自己根本就模仿不出什么基尔菈莫的贵族小姐的气质和语调,只是装作羞赧,内心其实尴尬无比;但皮埃利亚却把自己的角色——那种初谙世事的大家公子的高傲但无知——扮演的很好。无所谓——反正最后手续是办成了。
两块伪造的身份晶石顺利地通过了检查,但登记好的晶石需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回到登记处取用。在办证过程中,塞德里克始终不敢多言——显然,自己根本就模仿不出什么基尔菈莫的贵族小姐的气质和语调,只是装作羞赧,内心其实尴尬无比;但皮埃利亚却把自己的角色——那种初谙世事的大家公子的高傲但无知——扮演的很好。无所谓——反正最后手续是办成了。


离开塞特雷斯不过四天,返回时竟然大大抬高了身份,如若让同学朋友知道了,这也算是奇谈了——塞德里克想。再一想,自己这几日里的经历,又岂仅仅是「奇谈」二字所能概括得了的?
离开赛特雷斯不过四天,返回时竟然大大抬高了身份,如若让同学朋友知道了,这也算是奇谈了——塞德里克想。再一想,自己这几日里的经历,又岂仅仅是「奇谈」二字所能概括得了的?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了。皮埃利亚稍作迟疑,但还是跟前台订了两个房间,塞德里克于是心中一阵莫名的轻松。这几天的同行属实是令他充分感受到了这个外人眼中的冷漠而严肃的「水与影之神谕」私下里与其形象全然相反的体贴。可是——「你本不该有心的。」——所以才假装从未发现。无所谓,就像「终末之塔」里只住着高塔琴女一个人。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了。皮埃利亚稍作迟疑,但还是跟前台订了两个房间,塞德里克于是心中一阵莫名的轻松。这几天的同行属实是令他充分感受到了这个外人眼中的冷漠而严肃的「水与影之神谕」私下里与其形象全然相反的体贴。可是——「你本不该有心的。」——所以才假装从未发现。无所谓,就像「终末之塔」里只住着高塔琴女一个人。
第2,111行: 第2,131行:
于是两人各自回房休息。过量饮酒后又连夜奔波,塞德里克几乎是倒头就睡,直睡到窗外天色全黑,才被皮埃利亚发到房间内通讯晶石的讯息叫醒,一同出门后在街上吃了些宵夜,倒显得比白天精神多了。
于是两人各自回房休息。过量饮酒后又连夜奔波,塞德里克几乎是倒头就睡,直睡到窗外天色全黑,才被皮埃利亚发到房间内通讯晶石的讯息叫醒,一同出门后在街上吃了些宵夜,倒显得比白天精神多了。


塞德里克随皮埃利亚一同肆意漫步街头,顺着菲尔卡港湾外的晶石路牌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平台边。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海域,对岸的若隐若现的灯火便是今日稍早他们尚在之地——那璀璨繁华的希露雯港口,灿若繁星。几近午夜,平台上再无其他人,旁边的一列商铺餐馆皆已打烊,只有一家便利小店,看着也离打烊不远了。皮埃利亚到那家小店里买来了两杯「风遗之酿」,杯体透明,杯中的酒液清澈得仿佛里面住了几千几万只星萤,飘飘然如若塞特雷斯「居民区」拐角处的小白房子午夜的穿堂风一样,可听的、不可信,可信的、不可说。
塞德里克随皮埃利亚一同肆意漫步街头,顺着菲尔卡港湾外的晶石路牌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平台边。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海域,对岸的若隐若现的灯火便是今日稍早他们尚在之地——那璀璨繁华的希露雯港口,灿若繁星。几近午夜,平台上再无其他人,旁边的一列商铺餐馆皆已打烊,只有一家便利小店,看着也离打烊不远了。皮埃利亚到那家小店里买来了两杯「风遗之酿」,杯体透明,杯中的酒液清澈得仿佛里面住了几千几万只星萤,飘飘然如若赛特雷斯「居民区」拐角处的小白房子午夜的穿堂风一样,可听的、不可信,可信的、不可说。


皮埃利亚问道:“嗯……塞德里克,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开心吗?”
皮埃利亚问道:“嗯……塞德里克,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开心吗?”
第2,173行: 第2,193行:
又是良久的沉默。皮埃利亚见气氛不出意外的尴尬,塞德里克又不愿多言,便兀自讲起了自己的童年。
又是良久的沉默。皮埃利亚见气氛不出意外的尴尬,塞德里克又不愿多言,便兀自讲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讲基尔菈莫海边的灯塔、朝圣的大潮和狂热的信徒,讲塞特雷斯挚友的游戏、试验的进程和不期的相遇,从低年级时假期乘坐赛特尔学院包下的轮船回基尔菈莫前在塞特雷斯码头从商店里为祖母偷到的小点心,到长大后同学送给他的晶石、书本、物件……气氛于是终于重新变得还算愉悦起来,塞德里克终于肯开口讲起他最喜欢的「小风兰」粉红色的花瓣——不过当然没有提花瓣背面究竟藏着什么没法告诉任何人的话语。
他讲基尔菈莫海边的灯塔、朝圣的大潮和狂热的信徒,讲赛特雷斯挚友的游戏、试验的进程和不期的相遇,从低年级时假期乘坐赛特尔学院包下的轮船回基尔菈莫前在赛特雷斯码头从商店里为祖母偷到的小点心,到长大后同学送给他的晶石、书本、物件……气氛于是终于重新变得还算愉悦起来,塞德里克终于肯开口讲起他最喜欢的「小风兰」粉红色的花瓣——不过当然没有提花瓣背面究竟藏着什么没法告诉任何人的话语。


「小风兰」……多么美丽的花。唇舌像早早上好发条的八音盒,情不自禁地拨出那首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歌谣。
「小风兰」……多么美丽的花。唇舌像早早上好发条的八音盒,情不自禁地拨出那首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歌谣。
第2,241行: 第2,261行:
塞德里克闭眼。他讨厌一切多余的悬念。于是一言不发,只等待着下文。他开始感到太阳穴。
塞德里克闭眼。他讨厌一切多余的悬念。于是一言不发,只等待着下文。他开始感到太阳穴。


“就在你到基尔菈莫的前一周,老祭司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交到我手里一张字条,还有一颗存储晶石。他从来不在办公室留到深夜,可是那天晚上有他安排的一个不必他参加的「晶石能量收集」例会,他知道既然他不必参加而监视他的人需要参加,那些监视他的人一定会因为这次例会而放松对他的监控,所以才待到那么晚,还把我叫过去。那字条上说,让我把这块晶石按照下附的地址发速递邮寄出去,地址是塞特雷斯「王宫」附属的一家管理工作室。后来我查到,这个工作室就是承办这次「春日祭典」上「圣谕晶球」指令链接工作的塞特雷斯主办方。”
“就在你到基尔菈莫的前一周,老祭司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交到我手里一张字条,还有一颗存储晶石。他从来不在办公室留到深夜,可是那天晚上有他安排的一个不必他参加的「晶石能量收集」例会,他知道既然他不必参加而监视他的人需要参加,那些监视他的人一定会因为这次例会而放松对他的监控,所以才待到那么晚,还把我叫过去。那字条上说,让我把这块晶石按照下附的地址发速递邮寄出去,地址是赛特雷斯「王宫」附属的一家管理工作室。后来我查到,这个工作室就是承办这次「春日祭典」上「圣谕晶球」指令链接工作的赛特雷斯主办方。”


“呃——「圣谕晶球」?是不是那个,宣示「神幸之人」的那件圣器?就是,我——我被选中的这个?”
“呃——「圣谕晶球」?是不是那个,宣示「神幸之人」的那件圣器?就是,我——我被选中的这个?”


“嗯,是的。不仅如此,那张字条上的话还告诉我,要好好接待那位塞特雷斯的来客,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并秘密地带他去与老祭司先生见面。”皮埃利亚顿了顿。“而那个人,就是……”
“嗯,是的。不仅如此,那张字条上的话还告诉我,要好好接待那位赛特雷斯的来客,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并秘密地带他去与老祭司先生见面。”皮埃利亚顿了顿。“而那个人,就是……”


“你。”
“你。”
第2,251行: 第2,271行:
塞德里克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呢?”
塞德里克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呢?”


皮埃利亚的声音又在下台阶。“我听说过一个传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其实这个传闻从未广泛流传,知道的人一直很少,也从来没能得到过证实。这个传闻里说,老祭司的父母原本并不是基尔菈莫人,而是来自维努托尔斯的某个显赫的家族,他们这一支家道中落后匆忙改了姓氏,此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逗留在维努托尔斯,之后曾在凯摩欧尔、莱克尔等地活动。后来……后来当期的祭司被推翻,他的支持者们纷纷都逃往基尔菈莫的北区隐居——至少那些尚且有权有势的都是这样——这你应该也知道。而且,”皮埃利亚沉吟片刻声音愈发低沉:“而且据说,老祭司的还曾在凯摩欧尔、莱克尔或维努托尔斯留有后人,而那位后人,后来去到了塞特雷斯定居。”说罢,皮埃利亚正色望向塞德里克,不知怎的竟满眼期待。
皮埃利亚的声音又在下台阶。“我听说过一个传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其实这个传闻从未广泛流传,知道的人一直很少,也从来没能得到过证实。这个传闻里说,老祭司的父母原本并不是基尔菈莫人,而是来自维努托尔斯的某个显赫的家族,他们这一支家道中落后匆忙改了姓氏,此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逗留在维努托尔斯,之后曾在凯摩欧尔、莱克尔等地活动。后来……后来当期的祭司被推翻,他的支持者们纷纷都逃往基尔菈莫的北区隐居——至少那些尚且有权有势的都是这样——这你应该也知道。而且,”皮埃利亚沉吟片刻声音愈发低沉:“而且据说,老祭司的还曾在凯摩欧尔、莱克尔或维努托尔斯留有后人,而那位后人,后来去到了赛特雷斯定居。”说罢,皮埃利亚正色望向塞德里克,不知怎的竟满眼期待。


塞德里克的思绪仍然混乱不堪,正如同搁浅于白滩将死未死的鱼,既怀念沈海的润泽挽回性命,又渴望烈火的焚烤死得痛快。无聊起来了。什么嘛!
塞德里克的思绪仍然混乱不堪,正如同搁浅于白滩将死未死的鱼,既怀念沈海的润泽挽回性命,又渴望烈火的焚烤死得痛快。无聊起来了。什么嘛!
第2,295行: 第2,315行:
塞德里克又点点头。是他拿走了她的信笺,拿走了她与生父见最后一面的机会,现在他理应为她再找回来——这是他应当做的,没有理由拒绝。
塞德里克又点点头。是他拿走了她的信笺,拿走了她与生父见最后一面的机会,现在他理应为她再找回来——这是他应当做的,没有理由拒绝。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了个大早,敢在队伍的最前面取回身份晶石,而后快速赶到了港口大厅去购买船票。由费勒里到多米尼亚的航班需要途经塞特雷斯换乘专线,皮埃利亚于是只好购买了今天唯一一趟去塞特雷斯的船票。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了个大早,敢在队伍的最前面取回身份晶石,而后快速赶到了港口大厅去购买船票。由费勒里到多米尼亚的航班需要途经赛特雷斯换乘专线,皮埃利亚于是只好购买了今天唯一一趟去赛特雷斯的船票。


航船‘刻黎莱亚’号准点扬帆起航。周围人的打扮都比之前两次航班周围的人平实了不少,塞德里克一股怀念涌上心头。若是能留在多米尼亚,留在那安和恬静的芙露可镇,多好——可基尔菈莫的人又岂会就此放过他呢?
航船‘刻黎莱亚’号准点扬帆起航。周围人的打扮都比之前两次航班周围的人平实了不少,塞德里克一股怀念涌上心头。若是能留在多米尼亚,留在那安和恬静的芙露可镇,多好——可基尔菈莫的人又岂会就此放过他呢?


皮埃利亚如果能成功找到切莉安娜,或许能战胜布兰卡斯,可这一切终究与塞德里克1没有太大关系。他和老祭司并没有关系,手中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就只是谋杀老祭司的嫌疑犯。尽管如此,塞德里克还是会尽全力帮助皮埃利亚找到切莉安娜,不仅因为他们共过患难,更因为这信笺原本就并不属于他。
皮埃利亚如果能成功找到切莉安娜,或许能战胜布兰卡斯,可这一切终究与塞德里克没有太大关系。他和老祭司并没有关系,手中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就只是谋杀老祭司的嫌疑犯。尽管如此,塞德里克还是会尽全力帮助皮埃利亚找到切莉安娜,不仅因为他们共过患难,更因为这信笺原本就并不属于他。


皮埃利亚若是找到了切莉安娜,总要把她一同带去基尔菈莫,但切莉安娜不会有,也不可能有,更不会在几天内就拿到基尔菈莫通行证明,即便伪造的也没有。没有神通广大的小薇,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带切莉安娜过去的其他方法。自从离开了希露雯,小薇就再也没出现过——莫非存储晶石拿到手之后,她便已经大功告成,不会再出现?不过这些和塞德里克,是再也没有多大的关系。那如果,能回到塞特雷斯,能不能再见到佩珂吉亚一面?塞德里克心中一抽。兜兜转转、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这才是最终目的。
皮埃利亚若是找到了切莉安娜,总要把她一同带去基尔菈莫,但切莉安娜不会有,也不可能有,更不会在几天内就拿到基尔菈莫通行证明,即便伪造的也没有。没有神通广大的小薇,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带切莉安娜过去的其他方法。自从离开了希露雯,小薇就再也没出现过——莫非存储晶石拿到手之后,她便已经大功告成,不会再出现?不过这些和塞德里克,是再也没有多大的关系。那如果,能回到赛特雷斯,能不能再见到佩珂吉亚一面?塞德里克心中一抽。兜兜转转、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这才是最终目的。


他不禁苦笑。
他不禁苦笑。
第2,331行: 第2,351行:


19
19
‘刻黎莱亚’号稳稳停靠于塞特雷斯港口外。舷窗外有细密的小雨在下。旁边停靠的更多的航船船头棱晶形状的晶石照明灯在雨中射出无数条光之触手,触手中有雨之温凉啃噬,茫茫的。舷窗上有一如既往的华丽的雕花,相框一样装裱着雨的线描画,掐着银丝镶着灰雾,潸潸然如灰蚌壳孕育的灰珍珠,大珠、小珠、落玉盘——自有一种热火朝天的急迫之意,而塞德里克正猝不及防。春雨的寒意整个地嗽进来。
‘刻黎莱亚’号稳稳停靠于赛特雷斯港口外。舷窗外有细密的小雨在下。旁边停靠的更多的航船船头棱晶形状的晶石照明灯在雨中射出无数条光之触手,触手中有雨之温凉啃噬,茫茫的。舷窗上有一如既往的华丽的雕花,相框一样装裱着雨的线描画,掐着银丝镶着灰雾,潸潸然如灰蚌壳孕育的灰珍珠,大珠、小珠、落玉盘——自有一种热火朝天的急迫之意,而塞德里克正猝不及防。春雨的寒意整个地嗽进来。


窗外可以依稀见得「塞特雷斯码头」字样像雨之文段里金色的譬喻,有金色的本体和金色的喻依,多美啊,一篇立体的散文。把日夜的等待乘以几日所冒之险再乘以几日、几月、几年,统统和停靠的撞击一同冲进塞德里克逼仄的心口,几欲爆裂的心绪美艳得像前人写在镶金白底的书籍里暗金色文字的十四行诗。十四行诗可以无限地扩写下去,抑扬五步格可以变成没有形状的哀艳古诗,就像所有人都可以见得的他的手掏出通讯晶石那几近本能的行动和倏忽站起那极尽恳切的情绪相互文。皮埃利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无所谓——他只是,也只想打开留言点进聊天窗口——或许是这段生命之文字中竟不小心写出的那所谓「念想」、抑或「牵挂」那永不俗滥的层递修辞。
窗外可以依稀见得「赛特雷斯码头」字样像雨之文段里金色的譬喻,有金色的本体和金色的喻依,多美啊,一篇立体的散文。把日夜的等待乘以几日所冒之险再乘以几日、几月、几年,统统和停靠的撞击一同冲进塞德里克逼仄的心口,几欲爆裂的心绪美艳得像前人写在镶金白底的书籍里暗金色文字的十四行诗。十四行诗可以无限地扩写下去,抑扬五步格可以变成没有形状的哀艳古诗,就像所有人都可以见得的他的手掏出通讯晶石那几近本能的行动和倏忽站起那极尽恳切的情绪相互文。皮埃利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无所谓——他只是,也只想打开留言点进聊天窗口——或许是这段生命之文字中竟不小心写出的那所谓「念想」、抑或「牵挂」那永不俗滥的层递修辞。


塞德里克打开和佩珂吉亚的聊天窗口。平日里,他从来不给他发送任何通讯——或许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更多是自嘲和自我安慰的想法——但今日一看,竟然有五条文字消息,外加一线因为塞德里克一直关闭通讯晶石而未能接通的通讯。
塞德里克打开和佩珂吉亚的聊天窗口。平日里,他从来不给他发送任何通讯——或许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更多是自嘲和自我安慰的想法——但今日一看,竟然有五条文字消息,外加一线因为塞德里克一直关闭通讯晶石而未能接通的通讯。
第2,349行: 第2,369行:
「我回去问了,你中午就走了?到底干什么去了?你在哪!」
「我回去问了,你中午就走了?到底干什么去了?你在哪!」


皮埃利亚在塞德里克身后艰难地站起来,低声急躁道:“塞德里克。塞德里克!你没听见吗!刚才有负责人说从塞特雷斯转乘去多米尼亚的航线上有元素力失衡导致的封锁!你快想想办法啊!”
皮埃利亚在塞德里克身后艰难地站起来,低声急躁道:“塞德里克。塞德里克!你没听见吗!刚才有负责人说从赛特雷斯转乘去多米尼亚的航线上有元素力失衡导致的封锁!你快想想办法啊!”


塞德里克像是在酸楚之海里浸泡久了的一只突然被人拽出来的气球,一时有些发懵。“什么办法?”
塞德里克像是在酸楚之海里浸泡久了的一只突然被人拽出来的气球,一时有些发懵。“什么办法?”
第2,359行: 第2,379行:
“都有什么办法?高价票?包厢?可以吗?”
“都有什么办法?高价票?包厢?可以吗?”


塞德里克思考片刻。佩珂吉亚好像有朋友家里有个亲戚在塞特雷斯的铁路部门工作,问问他或许可以。
塞德里克思考片刻。佩珂吉亚好像有朋友家里有个亲戚在赛特雷斯的铁路部门工作,问问他或许可以。


航船停稳,舱门开启,旅客们鱼贯着向前涌出,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被人流裹挟着一同下了船。
航船停稳,舱门开启,旅客们鱼贯着向前涌出,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被人流裹挟着一同下了船。
第2,366行: 第2,386行:
通讯晶石发出讯息提示音时,佩珂吉亚正坐在赛特尔学院高六年级光元素教室里听着导师对着他提意见。毕业研究论文写的并不如之前的研究出彩,实验的数据也并不充分到足以支撑如此宏大的课题,总之就是,驳回。自己回去再做、再写,自己找材料,学院只提供器材。本来有三天充足的时间能进行实验并记录,他却并无任何做研究的心情。那天晚上回到家,什么都再也看不到,紫红色的毛绒家居鞋一正一翻呈圣筊,但是看不见卜卦的对象此时正身在何方。沙发上搭着一拢匆匆叠好的白色校服,正像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的卜辞,看不清。透明晶石的大杯里还灌着半满的咖啡,磨得不干净的沫渣挂在杯壁,像似有若无的唇髭。大杯边有一个心照不宣地蹲着的黑色的杯子,上面画着见过无数遍的图案,有咖啡渍干涸在上面,他与它之间的沉默不是旷野的沉默,而是一脉被开采得什么都没能留下的矿脉的沉默,镶着金丝的窗边一盒磨完未泡的咖啡粉的沉默。完全不能习惯。墙边的晶石钟表敲出晚上六点,好不习惯做了两人份的晚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吃,只能看见对面的椅子空空荡荡,对称摆放的白色盘子和银色刀叉倒还成双成对。说不出口,呼之欲出。就像炉上炙着的另外一块糕点、锅里烀着的另外一碗羹汤。
通讯晶石发出讯息提示音时,佩珂吉亚正坐在赛特尔学院高六年级光元素教室里听着导师对着他提意见。毕业研究论文写的并不如之前的研究出彩,实验的数据也并不充分到足以支撑如此宏大的课题,总之就是,驳回。自己回去再做、再写,自己找材料,学院只提供器材。本来有三天充足的时间能进行实验并记录,他却并无任何做研究的心情。那天晚上回到家,什么都再也看不到,紫红色的毛绒家居鞋一正一翻呈圣筊,但是看不见卜卦的对象此时正身在何方。沙发上搭着一拢匆匆叠好的白色校服,正像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的卜辞,看不清。透明晶石的大杯里还灌着半满的咖啡,磨得不干净的沫渣挂在杯壁,像似有若无的唇髭。大杯边有一个心照不宣地蹲着的黑色的杯子,上面画着见过无数遍的图案,有咖啡渍干涸在上面,他与它之间的沉默不是旷野的沉默,而是一脉被开采得什么都没能留下的矿脉的沉默,镶着金丝的窗边一盒磨完未泡的咖啡粉的沉默。完全不能习惯。墙边的晶石钟表敲出晚上六点,好不习惯做了两人份的晚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吃,只能看见对面的椅子空空荡荡,对称摆放的白色盘子和银色刀叉倒还成双成对。说不出口,呼之欲出。就像炉上炙着的另外一块糕点、锅里烀着的另外一碗羹汤。


佩珂吉亚是小城市里小镇子上的孩子,来到塞特雷斯的赛特尔学院上学,当务之急从来都是保有一隅立锥之地,而感情只是佐餐的笑料,并不该端上他人生之筵席中主菜的餐桌,早早地来、早早地走。所以他并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给予任何承诺,怕承诺成为誓言,又怕誓言无法实现。佩珂吉亚从来都不是完美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未必能如他之意。当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时,也曾幸福地生活在芙露可镇那「芙露可之钉」周边富饶的土地上,直到他的父母在他五岁那年在一次航船事故中遇难而亡。从此,他就被一直以来都厌恶他的外祖父送到了芙露可镇的孤儿院,谎称他是从山里捡来的孩子。他也曾不理解,偷偷溜回家中,被醉酒的外祖父不由分说地咒骂,先骂佩珂吉亚的父亲,紧接着便迁怒于尚还年幼的佩珂吉亚。他流着泪为父亲辩护,外祖父则将一份旧报纸狠狠扔到他的脸上骂道:“你爸他就是个废物,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杀人犯!你看看。这报纸上的人,都是他杀的,包括我的女儿!就因为你那天偷偷给他们发通讯,吵着要他们回家给你过生日,他们着急开船,在河里撞石头沉了,一船上就没人活下来。就是因为你,他才当了杀人犯!”于是自此,报纸上的人名深深地刻进了佩珂吉亚的心中。他不再与人争执,一味忍气吞声,自己打工挣钱到塞特雷斯去上学。还没成年时他倒还被孤儿院的院长关照,成年礼后他就与芙露可镇的孤儿院再无瓜葛。学校宿舍他付不起高昂的住宿费用,于是只能运用自己的知识在塞特雷斯的商业区赚点小钱,这才与塞德里克一同买下现在所住的小白房子。
佩珂吉亚是小城市里小镇子上的孩子,来到赛特雷斯的赛特尔学院上学,当务之急从来都是保有一隅立锥之地,而感情只是佐餐的笑料,并不该端上他人生之筵席中主菜的餐桌,早早地来、早早地走。所以他并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给予任何承诺,怕承诺成为誓言,又怕誓言无法实现。佩珂吉亚从来都不是完美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未必能如他之意。当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时,也曾幸福地生活在芙露可镇那「芙露可之钉」周边富饶的土地上,直到他的父母在他五岁那年在一次航船事故中遇难而亡。从此,他就被一直以来都厌恶他的外祖父送到了芙露可镇的孤儿院,谎称他是从山里捡来的孩子。他也曾不理解,偷偷溜回家中,被醉酒的外祖父不由分说地咒骂,先骂佩珂吉亚的父亲,紧接着便迁怒于尚还年幼的佩珂吉亚。他流着泪为父亲辩护,外祖父则将一份旧报纸狠狠扔到他的脸上骂道:“你爸他就是个废物,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杀人犯!你看看。这报纸上的人,都是他杀的,包括我的女儿!就因为你那天偷偷给他们发通讯,吵着要他们回家给你过生日,他们着急开船,在河里撞石头沉了,一船上就没人活下来。就是因为你,他才当了杀人犯!”于是自此,报纸上的人名深深地刻进了佩珂吉亚的心中。他不再与人争执,一味忍气吞声,自己打工挣钱到赛特雷斯去上学。还没成年时他倒还被孤儿院的院长关照,成年礼后他就与芙露可镇的孤儿院再无瓜葛。学校宿舍他付不起高昂的住宿费用,于是只能运用自己的知识在赛特雷斯的商业区赚点小钱,这才与塞德里克一同买下现在所住的小白房子。


塞德里克有着和佩珂吉亚相似的经历,他们是从芙露可镇的橱柜里拿出来一黑一白的两个易碎的盘子,可佩珂吉亚早就感觉不到碎裂的声音和质感。冷静和理智是粘合剂,他和塞德里克也仅仅剩下「都是盘子」这样一个共同点了。他们本就是不同的生物,塞德里克的生命之大厦的地基是感性,而感性对于佩珂吉亚来说,仅仅是奢华的装修内饰,不敢伸手触控。
塞德里克有着和佩珂吉亚相似的经历,他们是从芙露可镇的橱柜里拿出来一黑一白的两个易碎的盘子,可佩珂吉亚早就感觉不到碎裂的声音和质感。冷静和理智是粘合剂,他和塞德里克也仅仅剩下「都是盘子」这样一个共同点了。他们本就是不同的生物,塞德里克的生命之大厦的地基是感性,而感性对于佩珂吉亚来说,仅仅是奢华的装修内饰,不敢伸手触控。
第2,409行: 第2,429行:
而后,佩珂吉亚还给他发来了一线通讯。他没接。这是他第一次拒接佩珂吉亚的通讯。他怕自己被晶石投出的影像燎燃,怕自己像适宜种植在沃土的植物突然从石缝移植到肥田,茅塞顿开、大彻大悟,生长得每一个气孔都轰然大香,枝蔓全全然溢出篱栏。晶石小车内的空气太浓缩、太逼仄,秘密来不及掩饰就会泄露得一塌糊涂。所以不行。尽管那几条信息已经让他的心山崩地裂土石流。再等两天,至多三天,他就会像往常那样等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让佩珂吉亚知道,他还和往常一样。
而后,佩珂吉亚还给他发来了一线通讯。他没接。这是他第一次拒接佩珂吉亚的通讯。他怕自己被晶石投出的影像燎燃,怕自己像适宜种植在沃土的植物突然从石缝移植到肥田,茅塞顿开、大彻大悟,生长得每一个气孔都轰然大香,枝蔓全全然溢出篱栏。晶石小车内的空气太浓缩、太逼仄,秘密来不及掩饰就会泄露得一塌糊涂。所以不行。尽管那几条信息已经让他的心山崩地裂土石流。再等两天,至多三天,他就会像往常那样等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让佩珂吉亚知道,他还和往常一样。


从塞特雷斯港口到塞特雷斯车站的路上极为拥堵,三点半,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才到达了车站。果然如佩珂吉亚所说,排队取票的人真的很多,单单是为了那两张浅金色的晶石片,就花去一刻钟。人真是奇怪。为了这样小小的东西花费这么多精力。
从赛特雷斯港口到赛特雷斯车站的路上极为拥堵,三点半,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才到达了车站。果然如佩珂吉亚所说,排队取票的人真的很多,单单是为了那两张浅金色的晶石片,就花去一刻钟。人真是奇怪。为了这样小小的东西花费这么多精力。


还剩一刻钟。塞德里克跟着皮埃利亚扶着雕花的金色扶手走下通往站台的楼梯,站台边停着的一列列颜色长度各异的列车好像彩色的整装待发的欲从广袤的烛头流下的烛泪,阴阴吃掉站台里的光,晶石吊灯还是那么亮,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要熄灭了。
还剩一刻钟。塞德里克跟着皮埃利亚扶着雕花的金色扶手走下通往站台的楼梯,站台边停着的一列列颜色长度各异的列车好像彩色的整装待发的欲从广袤的烛头流下的烛泪,阴阴吃掉站台里的光,晶石吊灯还是那么亮,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要熄灭了。
第2,453行: 第2,473行:
塞德里克努力抬头看向佩珂吉亚倒地的方向,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只能见得地下堆积的白色长袍渐渐被鲜血染红,红色再慢慢被空气染深,那身体已经一动不动。俄顷,四周笼上弥漫的黑雾,稍加感知便能得知这即是影元素烟雾,和几天前在基尔菈莫港口大厅的类似。塞德里克只能无力地看着佩珂吉亚伸出的颤抖的一只左手被烟雾吞噬。远去的列车的声音也随着形体的消失而消失了。
塞德里克努力抬头看向佩珂吉亚倒地的方向,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只能见得地下堆积的白色长袍渐渐被鲜血染红,红色再慢慢被空气染深,那身体已经一动不动。俄顷,四周笼上弥漫的黑雾,稍加感知便能得知这即是影元素烟雾,和几天前在基尔菈莫港口大厅的类似。塞德里克只能无力地看着佩珂吉亚伸出的颤抖的一只左手被烟雾吞噬。远去的列车的声音也随着形体的消失而消失了。


好久好久之后,车站里的黑雾方才散去,车站里多年不曾敲响的钟此刻有如恶犬狂吠。驻守在车站的塞特雷斯王宫卫兵蜂拥而至,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几人。远远地,能隐隐看见有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被裹挟在被疏散的人流之中向外缓缓走去,手中握着通讯晶石,似乎正在拨出什么通讯代码,一边暗骂:“该死,让他们给跑了。那边可没告诉过我们他们有这种设备……真是的。”
好久好久之后,车站里的黑雾方才散去,车站里多年不曾敲响的钟此刻有如恶犬狂吠。驻守在车站的赛特雷斯王宫卫兵蜂拥而至,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几人。远远地,能隐隐看见有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被裹挟在被疏散的人流之中向外缓缓走去,手中握着通讯晶石,似乎正在拨出什么通讯代码,一边暗骂:“该死,让他们给跑了。那边可没告诉过我们他们有这种设备……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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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距离塞特雷斯车站一公里外的晶石轨道间的砂石道上,走着两个人。两人一男一女,男人高大威严、风尘仆仆;女孩则纤细苗条、古灵精怪。二人的组合显得极为古怪,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平日里根本无人踏足的地方赶路,更显诡异。
此时此刻,在距离赛特雷斯车站一公里外的晶石轨道间的砂石道上,走着两个人。两人一男一女,男人高大威严、风尘仆仆;女孩则纤细苗条、古灵精怪。二人的组合显得极为古怪,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平日里根本无人踏足的地方赶路,更显诡异。


塞德里克悠悠转醒,只觉身边颠簸而漆黑,不知身在何处。于是他本能性地问道:“这……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塞德里克悠悠转醒,只觉身边颠簸而漆黑,不知身在何处。于是他本能性地问道:“这……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第2,464行: 第2,484行:
身边的晶石轨道上呼啸着经过列车,没有人,是货车。有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火车头的蒸汽一样扑朔迷离,一万个蒸汽的碎片里有一万个紫红色的影子,雨滂沱似的湿透了心脏,脑上的目光像倒吊的「小风兰」花束一样,在漆黑的世界里勾出漆黑的影子白色的轮廓。「小风兰」还是花。他是什么?
身边的晶石轨道上呼啸着经过列车,没有人,是货车。有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火车头的蒸汽一样扑朔迷离,一万个蒸汽的碎片里有一万个紫红色的影子,雨滂沱似的湿透了心脏,脑上的目光像倒吊的「小风兰」花束一样,在漆黑的世界里勾出漆黑的影子白色的轮廓。「小风兰」还是花。他是什么?


小薇扶着塞德里克让他站稳,一边轻声说道:“喂,赛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呐——那个……那个家伙,他,他没事的。她只是有一点皮外伤,我已经让塞特雷斯医院的人把他带走了。不过,他有没有什么内伤——那就不一定了。但是他肯定没事的啊——我给他订了最好的病房,你放心。”
小薇扶着塞德里克让他站稳,一边轻声说道:“喂,赛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呐——那个……那个家伙,他,他没事的。她只是有一点皮外伤,我已经让赛特雷斯医院的人把他带走了。不过,他有没有什么内伤——那就不一定了。但是他肯定没事的啊——我给他订了最好的病房,你放心。”


塞德里克对小薇急切问道:“你真看见了?他——他伤在哪了?”
塞德里克对小薇急切问道:“你真看见了?他——他伤在哪了?”
第2,470行: 第2,490行:
“腿上。反正我当时看见的就稍微烧伤了点,顶多他要是有什么体位变动再多流点血,肯定是没伤着骨头。”
“腿上。反正我当时看见的就稍微烧伤了点,顶多他要是有什么体位变动再多流点血,肯定是没伤着骨头。”


“我……我要去塞特雷斯医院,我得去看一眼!”
“我……我要去赛特雷斯医院,我得去看一眼!”


“去医院?你还嫌你不够连累他吗?要是让布兰卡斯他们那帮人知道了你和他有关系,估计他还得受伤!要是还有下一次,肯定就不止这么点了!”
“去医院?你还嫌你不够连累他吗?要是让布兰卡斯他们那帮人知道了你和他有关系,估计他还得受伤!要是还有下一次,肯定就不止这么点了!”


塞德里克凝神思考。在塞特雷斯医院,佩珂吉亚肯定不缺人照顾,平日里,他在学校里也有不少好友。良久,他点点头,跟着小薇轻快的步伐走了。身后的皮埃利亚始终未曾言语,脸色阴沉,不知是在生什么闷气。
塞德里克凝神思考。在赛特雷斯医院,佩珂吉亚肯定不缺人照顾,平日里,他在学校里也有不少好友。良久,他点点头,跟着小薇轻快的步伐走了。身后的皮埃利亚始终未曾言语,脸色阴沉,不知是在生什么闷气。


小薇走在前面催促:“喂,我说,快点吧,成吗?那群卫兵的效率比你们想的可高多了!他们一会就能追上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么严明的组织纪律!”说罢便回头看,见后面两人皆沉默不语踽踽而行,她便补了一句:“咳咳,我说句公道话,要不是当时他把你们俩拉开,没准那个谁,他早就成了对面的人质了!还有你,老耷拉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啊?快走快走!”
小薇走在前面催促:“喂,我说,快点吧,成吗?那群卫兵的效率比你们想的可高多了!他们一会就能追上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么严明的组织纪律!”说罢便回头看,见后面两人皆沉默不语踽踽而行,她便补了一句:“咳咳,我说句公道话,要不是当时他把你们俩拉开,没准那个谁,他早就成了对面的人质了!还有你,老耷拉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啊?快走快走!”
第2,482行: 第2,502行:
小薇带领两人翻过晶石轨道边的一面矮墙,穿过幽狭的巷陌和小街,来到一辆黑色的晶石小车旁。小车是空的,显然是她特意为几人准备好的,这是小薇的惯用手段。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一路上所显的神通,从烟雾到身份晶石再到车子飞板。她到底是什么人?恐怕只要她不想透露,根本无人能得知。
小薇带领两人翻过晶石轨道边的一面矮墙,穿过幽狭的巷陌和小街,来到一辆黑色的晶石小车旁。小车是空的,显然是她特意为几人准备好的,这是小薇的惯用手段。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一路上所显的神通,从烟雾到身份晶石再到车子飞板。她到底是什么人?恐怕只要她不想透露,根本无人能得知。


小薇为他们开启车门,自己则钻进驾驶位,运起元素力启动车子。透过窗子,塞德里克可以看见那座明显地矗立在道路一侧的「研究成果收藏馆」,知道他们是在塞特雷斯「开发区」的中心部分道上行驶,但这并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他也并不作声。
小薇为他们开启车门,自己则钻进驾驶位,运起元素力启动车子。透过窗子,塞德里克可以看见那座明显地矗立在道路一侧的「研究成果收藏馆」,知道他们是在赛特雷斯「开发区」的中心部分道上行驶,但这并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他也并不作声。


却只见皮埃利亚的脸色更阴沉了。
却只见皮埃利亚的脸色更阴沉了。
第2,533行: 第2,553行:
小薇低头修整片刻,大踏步走回车边:“走就走,谁怕谁啊!嘁!”一边整理整理衣领,跳上车去。
小薇低头修整片刻,大踏步走回车边:“走就走,谁怕谁啊!嘁!”一边整理整理衣领,跳上车去。


皮埃利亚和塞德里克随着她上了车。小薇把车开得磨磨蹭蹭,一路上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好在现在为时尚早,这段路竟毫无拥堵、一路畅通。直到开到了塞特雷斯「开发区」东部的赛提尔东路,小薇才把车停到路边,几人下车步行。
皮埃利亚和塞德里克随着她上了车。小薇把车开得磨磨蹭蹭,一路上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好在现在为时尚早,这段路竟毫无拥堵、一路畅通。直到开到了赛特雷斯「开发区」东部的赛提尔东路,小薇才把车停到路边,几人下车步行。


小薇转过头,说:“我——我平时都在外面……跑采访什么的,那些什么工作人员……看着前台的实习生啥的……可能不认得我,啊?”
小薇转过头,说:“我——我平时都在外面……跑采访什么的,那些什么工作人员……看着前台的实习生啥的……可能不认得我,啊?”
第2,545行: 第2,565行:
护卫们只装做没有听见,鱼贯走回大楼内。最后一个回头斜睨她一眼,一脸不屑地关上大门:“哦,嘿嘿——我知道,你是大祭司的女儿……你还是到王宫去问问吧,嗯?我还是大祭司的儿子呢。嘿,真是个神经病。想钱想疯了是不是?嘁!”
护卫们只装做没有听见,鱼贯走回大楼内。最后一个回头斜睨她一眼,一脸不屑地关上大门:“哦,嘿嘿——我知道,你是大祭司的女儿……你还是到王宫去问问吧,嗯?我还是大祭司的儿子呢。嘿,真是个神经病。想钱想疯了是不是?嘁!”


从塞特雷斯车站的地界逃脱之后,塞德里克的脑中一直一片混乱,对于小薇和所谓的什么工作单位的关系并没有什么猜测——这对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一路仅仅是默默跟随,也并没有特别留意报社门口的那些喧哗。直到妇人又在门口大声喊道:“你们,你们,你们就没有一个是讲道理的!能不能听我……听我把话说完啊……!真是的!”
从赛特雷斯车站的地界逃脱之后,塞德里克的脑中一直一片混乱,对于小薇和所谓的什么工作单位的关系并没有什么猜测——这对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一路仅仅是默默跟随,也并没有特别留意报社门口的那些喧哗。直到妇人又在门口大声喊道:“你们,你们,你们就没有一个是讲道理的!能不能听我……听我把话说完啊……!真是的!”


塞德里克方才觉得这貌似是维努托尔斯多米尼亚的口音有些耳熟,本能性地抬头看——那背影似乎也似曾相识。直到那妇人悻悻然转过身,塞德里克心下猛然一惊。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连穿的那身有些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衣服都没有换过。于是他扯扯皮埃利亚的衣袖,惊喜喊道:“哦,天哪!皮埃利亚,就,就是她!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那个切莉安娜·C.·海米亚司女士!那信笺,就是她的!”
塞德里克方才觉得这貌似是维努托尔斯多米尼亚的口音有些耳熟,本能性地抬头看——那背影似乎也似曾相识。直到那妇人悻悻然转过身,塞德里克心下猛然一惊。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连穿的那身有些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衣服都没有换过。于是他扯扯皮埃利亚的衣袖,惊喜喊道:“哦,天哪!皮埃利亚,就,就是她!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那个切莉安娜·C.·海米亚司女士!那信笺,就是她的!”
第2,569行: 第2,589行:
切莉安娜显然被皮埃利亚的最后一句话打动,朦朦的泪眼中竟闪过了几分希望,道:“现在真的还来得及吗?我这几天的天天在路边都听见有人说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可我一点都不信,我也不愿意信。我活了五十多年,还从来都没见过他一面呢……”她说着又开始抽泣,断断续续。过了许久,又道:“我……我没有基尔菈莫通行证,我也没有能够被他们认定的身份晶石,更没有基尔菈莫的自由出入身份,我甚至连路费都付不起……所以,所以他们才不相信我……这,这怎么办啊……”
切莉安娜显然被皮埃利亚的最后一句话打动,朦朦的泪眼中竟闪过了几分希望,道:“现在真的还来得及吗?我这几天的天天在路边都听见有人说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可我一点都不信,我也不愿意信。我活了五十多年,还从来都没见过他一面呢……”她说着又开始抽泣,断断续续。过了许久,又道:“我……我没有基尔菈莫通行证,我也没有能够被他们认定的身份晶石,更没有基尔菈莫的自由出入身份,我甚至连路费都付不起……所以,所以他们才不相信我……这,这怎么办啊……”


皮埃利亚沉吟片刻,接着抬头看向她,声音坚定起来,道:“我们相信你。”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了他和塞德里克那两块假的黑色身份晶石。“你看,我和他都有基尔菈莫的同行许可。我是您父亲,也就是祭司先生的助理。我们真的是来帮您的。”他又沉默了一会,接着轻声道:“我们是由祭司先生派来接您去基尔菈莫的。至于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欢迎您,是因为这件事应祭司先生的要求,需要保密。”这实际上是谎言——老祭司再也没办法对任何人下达任何命令要求了。
皮埃利亚沉吟片刻,接着抬头看向她,声音坚定起来,道:“我们相信你。”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了他和塞德里克那两块假的黑色身份晶石。“你看,我和他都有基尔菈莫的通行许可。我是您父亲,也就是祭司先生的助理。我们真的是来帮您的。”他又沉默了一会,接着轻声道:“我们是由祭司先生派来接您去基尔菈莫的。至于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欢迎您,是因为这件事应祭司先生的要求,需要保密。”这实际上是谎言——老祭司再也没办法对任何人下达任何命令要求了。


切莉安娜听了这话,满脸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以前来找我的那个男的,他,他也跟我说过这事一定得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还说,说我父亲的手下里面混进去了……好像是有……有……有叛徒——反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哎,他说了好几遍要让我保密保密保密。”
切莉安娜听了这话,满脸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以前来找我的那个男的,他,他也跟我说过这事一定得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还说,说我父亲的手下里面混进去了……好像是有……有……有叛徒——反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哎,他说了好几遍要让我保密保密保密。”
第2,575行: 第2,595行:
“那,信笺是他单独一个人交给您的吗?您不是和别人一起去王宫门口领取的?”
“那,信笺是他单独一个人交给您的吗?您不是和别人一起去王宫门口领取的?”


“呃……对啊,那男的还跟我说,让我把他收好了,等这个什么「神幸之人」的消息一放出来,世人皆知之后,就用元素力注入那个信笺上的晶石里头,到赛特雷斯港湾给那边的人一看就能直接乘船到基尔菈莫去。”她说着说着,突然警觉起来。“你们为什么不知道是谁给我的信笺?你们真的是我父亲派来的吗?不会是那个……那个什么叛徒派来的吧?再说了,他——”她手指尖指向塞德里克的脸。“他为什么一开始要拿走我的信笺?”
“呃……对啊,那男的还跟我说,让我把它收好了,等这个什么「神幸之人」的消息一放出来,世人皆知之后,就用元素力注入那个信笺上的晶石里头,到赛特雷斯港湾给那边的人一看就能直接乘船到基尔菈莫去。”她说着说着,突然警觉起来。“你们为什么不知道是谁给我的信笺?你们真的是我父亲派来的吗?不会是那个……那个什么叛徒派来的吧?再说了,他——”她手指尖指向塞德里克的脸。“他为什么一开始要拿走我的信笺?”


“海米亚司女士,请您务必相信我们。我们这里,有祭司先生亲手交给我们的东西。”皮埃利亚说着对塞德里克使使眼色。塞德里克立刻会意,打开皮包,却仍有几分犹豫。他抬眼瞥了一眼小薇,又看看皮埃利亚。皮埃利亚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没事。于是塞德里克从包里取出信封,似乎带着几分虔诚地双手平伸把它递到了切莉安娜的手里。
“海米亚司女士,请您务必相信我们。我们这里,有祭司先生亲手交给我们的东西。”皮埃利亚说着对塞德里克使使眼色。塞德里克立刻会意,打开皮包,却仍有几分犹豫。他抬眼瞥了一眼小薇,又看看皮埃利亚。皮埃利亚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没事。于是塞德里克从包里取出信封,似乎带着几分虔诚地双手平伸把它递到了切莉安娜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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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年前,切莉安娜生于菲尔卡港湾。四五岁时,她随着母亲一同移居到多米尼亚的芒勒艾镇。这大抵是她回忆的原点。有关菲尔卡港湾的那片地带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概念,自己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印象。这些“别人”,在这里大抵是指邻居或玩伴而非家人。只言片语之中,她得知自己大概有着并不光彩的身世。到了她的十四岁,该上学的年纪,继父——她从听到父母吵架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信息——和母亲相继去世,她带着母亲临死前交予她的遗物到塞特雷斯读书。继父留下的晶石挂坠盒和之前别人送给她的什么小首饰、小物件都被她变卖抵作学费和住宿费,假期和放学时间也都要在塞特雷斯的商业区打工方可维持生计。成年后,她实在担负不起生活的费用,于是辍学到塞特雷斯商业区日日游人如织的商铺中做售货员,自己住在员工宿舍里——毕竟这里还不需要用钱。一次,在她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她从夹袄的双层布料中裹着的棉絮之中抽出了一方泛黄的信纸,在那封信上,她得知自己在希露雯竟然还有一个有钱的小姨。她正要将那信再次仔细收藏到柜子里时,信纸却突然自焚了——看来是母亲用元素力为它做的保密措施。当切莉安娜手中只剩下一抔灰烬时,四周传来母亲的声音,深邃而辽远,她说绝对不能允许她和那位小姨联系。可是那封信上——切莉安娜知道——提及了生父的消息。于是她便偷偷联系了希露雯的小姨,这才知道了有关自己生父的更多消息。
五十多年前,切莉安娜生于菲尔卡港湾。四五岁时,她随着母亲一同移居到多米尼亚的芒勒艾镇。这大抵是她回忆的原点。有关菲尔卡港湾的那片地带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概念,自己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印象。这些“别人”,在这里大抵是指邻居或玩伴而非家人。只言片语之中,她得知自己大概有着并不光彩的身世。到了她的十四岁,该上学的年纪,继父——她从听到父母吵架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信息——和母亲相继去世,她带着母亲临死前交予她的遗物到赛特雷斯读书。继父留下的晶石挂坠盒和之前别人送给她的什么小首饰、小物件都被她变卖抵作学费和住宿费,假期和放学时间也都要在赛特雷斯的商业区打工方可维持生计。成年后,她实在担负不起生活的费用,于是辍学到赛特雷斯商业区日日游人如织的商铺中做售货员,自己住在员工宿舍里——毕竟这里还不需要用钱。一次,在她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她从夹袄的双层布料中裹着的棉絮之中抽出了一方泛黄的信纸,在那封信上,她得知自己在希露雯竟然还有一个有钱的小姨。她正要将那信再次仔细收藏到柜子里时,信纸却突然自焚了——看来是母亲用元素力为它做的保密措施。当切莉安娜手中只剩下一抔灰烬时,四周传来母亲的声音,深邃而辽远,她说绝对不能允许她和那位小姨联系。可是那封信上——切莉安娜知道——提及了生父的消息。于是她便偷偷联系了希露雯的小姨,这才知道了有关自己生父的更多消息。


生父的全名叫做崔西亚斯·卡菈里斯,是第四任大祭司驻守于多米尼亚的约可家族的后裔。早些年,他出生在菲尔卡港湾,在那里结识了年轻漂亮的母亲。可外祖父并不容许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与一个并非他内定的富家公子交往,发现之后出言训斥母亲,并狠狠警告她要时刻注意大家小姐的风范。母亲任性而叛逆,固执地延续与生父的恋情,并约定和他私奔并一同前往基尔菈莫立足。她不惜花高价买来传票,却在临行前夜被家里的用人出卖。外祖父震怒,重重责罚了佣人,并将母亲囚禁在家中;生父在港口等得望眼欲穿,最后只得自己上船离开。当母亲终于挣脱屏障的束缚赶到港口时,只见得远去的船影和天边喷薄欲出的晨光。
生父的全名叫做崔西亚斯·卡菈里斯,是第四任大祭司驻守于多米尼亚的约可家族的后裔。早些年,他出生在菲尔卡港湾,在那里结识了年轻漂亮的母亲。可外祖父并不容许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与一个并非他内定的富家公子交往,发现之后出言训斥母亲,并狠狠警告她要时刻注意大家小姐的风范。母亲任性而叛逆,固执地延续与生父的恋情,并约定和他私奔并一同前往基尔菈莫立足。她不惜花高价买来传票,却在临行前夜被家里的用人出卖。外祖父震怒,重重责罚了佣人,并将母亲囚禁在家中;生父在港口等得望眼欲穿,最后只得自己上船离开。当母亲终于挣脱屏障的束缚赶到港口时,只见得远去的船影和天边喷薄欲出的晨光。
第2,626行: 第2,646行:
那时母亲万念俱灰,但私情的结果,也就是她与生父共同蕴起的「生命之晶」已然在她身体中孕育,为了孩子,她只能苟且偷生。不久,当任的大祭司倒台,政治剧变使得外祖父全家被镇压,唯有母亲因为孩子而幸免于难。眼看着在菲尔卡的地界是待不下去了,母亲便带着当时尚且年幼的她改嫁到遥远的多米尼亚,续弦给单身的继父。
那时母亲万念俱灰,但私情的结果,也就是她与生父共同蕴起的「生命之晶」已然在她身体中孕育,为了孩子,她只能苟且偷生。不久,当任的大祭司倒台,政治剧变使得外祖父全家被镇压,唯有母亲因为孩子而幸免于难。眼看着在菲尔卡的地界是待不下去了,母亲便带着当时尚且年幼的她改嫁到遥远的多米尼亚,续弦给单身的继父。


拼凑出了自己的力气身世,切莉安娜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找到生父的愿望,辗转联系到希露雯的小姨,向她问起生父的下落,但多年未果。一两年前,小姨给她发来通讯说,她见到了生父少年时的影像,这才知道了生父不但还健在,甚至还成为了整个瓦尔哈拉最为尊贵的大祭司。其实通报新任祭司继位的消息时,切莉安娜就曾怀疑过,但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而不敢再想。小姨靠着和希露雯管理高层那边的关系辗转联系到了生父,生父却不敢轻信小姨所言。特别是当他听说母亲已经去世,更是向小姨索要证据。切莉安娜在母亲留给他的雕花木盒里面仔细翻找,终于找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工整地写着一行小字:「七点,你知道在哪。」她不知这是何意,但这字条既然能被母亲藏在装着她所有的贵重物品的雕花木盒深处的夹层里,必然是意义非凡。于是她将这张字条寄给小姨,一个月之后收到来自希露雯的回信,信上说生父已经在筹备将她接到基尔菈莫;又过了两个月,果真有一个陌生男人登门拜访,递给她一卷信笺,告诉她在消息透露后到塞特雷斯的「王宫」去,自然有人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并安排她到基尔菈莫去。至于是什么消息,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拼凑出了自己的离奇身世,切莉安娜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找到生父的愿望,辗转联系到希露雯的小姨,向她问起生父的下落,但多年未果。一两年前,小姨给她发来通讯说,她见到了生父少年时的影像,这才知道了生父不但还健在,甚至还成为了整个瓦尔哈拉最为尊贵的大祭司。其实通报新任祭司继位的消息时,切莉安娜就曾怀疑过,但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而不敢再想。小姨靠着和希露雯管理高层那边的关系辗转联系到了生父,生父却不敢轻信小姨所言。特别是当他听说母亲已经去世,更是向小姨索要证据。切莉安娜在母亲留给他的雕花木盒里面仔细翻找,终于找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工整地写着一行小字:「七点,你知道在哪。」她不知这是何意,但这字条既然能被母亲藏在装着她所有的贵重物品的雕花木盒深处的夹层里,必然是意义非凡。于是她将这张字条寄给小姨,一个月之后收到来自希露雯的回信,信上说生父已经在筹备将她接到基尔菈莫;又过了两个月,果真有一个陌生男人登门拜访,递给她一卷信笺,告诉她在消息透露后到赛特雷斯的「王宫」去,自然有人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并安排她到基尔菈莫去。至于是什么消息,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之后她便继续了在塞特雷斯的工作生活,直到在一份晚报上读到什么「神幸之人」的消息,好像还是「圣谕晶球」的指示。与此同时,她的通讯晶石接到了一个不知是谁的虚拟晶石代码的消息,说让她近期择日前往「王宫」,她这才知道,一定是那个男人的消息,于是她第二天请了假,如约前往「王宫」,可在路上与塞德里克相撞,丢失了信笺。说到这里,切莉安娜又疑心起来,问道:“唔……你们说你们是来帮我的,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你们要拿走我的信笺,让我去不成基尔菈莫?还有,上次来找我的那个男的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找我?”
之后她便继续了在赛特雷斯的工作生活,直到在一份晚报上读到什么「神幸之人」的消息,好像还是「圣谕晶球」的指示。与此同时,她的通讯晶石接到了一个不知是谁的虚拟晶石代码的消息,说让她近期择日前往「王宫」,她这才知道,一定是那个男人的消息,于是她第二天请了假,如约前往「王宫」,可在路上与塞德里克相撞,丢失了信笺。说到这里,切莉安娜又疑心起来,问道:“唔……你们说你们是来帮我的,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你们要拿走我的信笺,让我去不成基尔菈莫?还有,上次来找我的那个男的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找我?”


皮埃利亚微微颔首,做思考状,答道:“哦,外人都知道祭司先生名义上就是「圣殿」的最高管理者,但他最近,被您所说的那些叛徒给控制住了,于是只能安排他更加信任的人来找您、帮助您。可是这环节之中显然是出了些小意外——这位瓦尔加斯少爷本来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他本来就是不小心拿走了您的信笺,这是他的不对,他已经和您道过歉了——对吧,瓦尔加斯少爷?”
皮埃利亚微微颔首,做思考状,答道:“哦,外人都知道祭司先生名义上就是「圣殿」的最高管理者,但他最近,被您所说的那些叛徒给控制住了,于是只能安排他更加信任的人来找您、帮助您。可是这环节之中显然是出了些小意外——这位瓦尔加斯少爷本来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他本来就是不小心拿走了您的信笺,这是他的不对,他已经和您道过歉了——对吧,瓦尔加斯少爷?”
第2,690行: 第2,710行:
塞德里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是重复咀嚼道:“让我们顺利逃出……「圣殿」?”
塞德里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是重复咀嚼道:“让我们顺利逃出……「圣殿」?”


“是的……是的。这的确有些太过顺利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一路沿着楼梯跑下去?那样跑的话,最快也要花上十几分钟,那为何在这段时间里那些卫兵迟迟没有赶来?而且,既然布兰卡斯的人能一路跟到莫尔谛,甚至到塞特雷斯来追杀我们,那为什么在他们所统领的基尔菈莫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哼。”
“是的……是的。这的确有些太过顺利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一路沿着楼梯跑下去?那样跑的话,最快也要花上十几分钟,那为何在这段时间里那些卫兵迟迟没有赶来?而且,既然布兰卡斯的人能一路跟到莫尔谛,甚至到赛特雷斯来追杀我们,那为什么在他们所统领的基尔菈莫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哼。”


皮埃利亚突然停顿,又狠狠瞪着小薇。“而且,而且怎么就那么巧,就有个人等在了「圣殿」大门口来把我们接走,而且还能轻易弄到身份晶石、办好一切手续,帮助我们顺利逃出基尔菈莫?”
皮埃利亚突然停顿,又狠狠瞪着小薇。“而且,而且怎么就那么巧,就有个人等在了「圣殿」大门口来把我们接走,而且还能轻易弄到身份晶石、办好一切手续,帮助我们顺利逃出基尔菈莫?”
第2,761行: 第2,781行:
切莉安娜又泪眼婆娑了,握住塞德里克的手的细弱双手也微微发颤。
切莉安娜又泪眼婆娑了,握住塞德里克的手的细弱双手也微微发颤。


塞德里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心则更是乱作一团。能留在塞特雷斯已经实属侥幸,他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够脱离这场乱如麻的棋局,可基尔菈莫的地界又属实让他心生不小的恐惧之感。
塞德里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心则更是乱作一团。能留在赛特雷斯已经实属侥幸,他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够脱离这场乱如麻的棋局,可基尔菈莫的地界又属实让他心生不小的恐惧之感。


小薇却先开口了:“嘿,你以为你在塞特雷斯就能藏得住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还是个在逃的谋杀嫌疑犯呢!眼下又有基尔菈莫那边的悬赏令,现在全瓦尔哈拉的人可都在找你呢!而且,你也看到了,今天在车站——不是我自吹自擂——要不是没有我,你肯定就落到布兰卡斯的手心里了!这我要是走了,留你一个人在塞特雷斯这边待着,那如果布兰卡斯再派人来抓你,你怎么办?这回,嘿嘿……我可就不在你旁边咯……你以为在你给了布兰卡斯一个你可能是继承人的信息之后,他会轻易放过你吗?每一个可能是他的障碍的人,可都会被他斩草除根哦……好好想想吧!”
小薇却先开口了:“嘿,你以为你在赛特雷斯就能藏得住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还是个在逃的谋杀嫌疑犯呢!眼下又有基尔菈莫那边的悬赏令,现在全瓦尔哈拉的人可都在找你呢!而且,你也看到了,今天在车站——不是我自吹自擂——要不是没有我,你肯定就落到布兰卡斯的手心里了!这我要是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赛特雷斯这边待着,那如果布兰卡斯再派人来抓你,你怎么办?这回,嘿嘿……我可就不在你旁边咯……你以为在你给了布兰卡斯一个你可能是继承人的信息之后,他会轻易放过你吗?每一个可能是他的障碍的人,可都会被他斩草除根哦……好好想想吧!”


皮埃利亚难得地竟然赞同了小薇的观点,点点头,开口道:“是啊,要是藏,肯定是藏不住的。要是想要洗清罪名、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就必须得回到基尔菈莫去和布兰卡斯斗争——再说了,车站里的那伙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但只要布兰卡斯当不成祭司而海米亚司女士成了祭司,他就什么都得不到,到那个时候,对付布兰卡斯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皮埃利亚难得地竟然赞同了小薇的观点,点点头,开口道:“是啊,要是藏,肯定是藏不住的。要是想要洗清罪名、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就必须得回到基尔菈莫去和布兰卡斯斗争——再说了,车站里的那伙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但只要布兰卡斯当不成祭司而海米亚司女士成了祭司,他就什么都得不到,到那个时候,对付布兰卡斯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第2,785行: 第2,805行:
她未必知道什么。塞德里克木然起身走到了小薇身边。小薇手中那个特制的通讯晶石显现出一段显然是从一个留影晶石中截取的晶石影像。
她未必知道什么。塞德里克木然起身走到了小薇身边。小薇手中那个特制的通讯晶石显现出一段显然是从一个留影晶石中截取的晶石影像。


塞特雷斯医院的一间病房中。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位,一个白发少年躺在床上静静睡去。墙壁上趴着一只暗金色的烛台,耗耗燃烧着一只白烛。看不透、看不透,那白发从未显得如此之白,白得连白蜡烛、白沙漏、白墙壁、白床单、白被褥,白色的其他一切,都显得白得庸俗。方求白时嫌雪黑,大抵如此。那床位周围有一群学生,穿着亦是白色的校服,戴着亦是白色的校服帽子,黏连成一片,不想看清。那图景像是一张剪掉了自己的合照。无所谓,无所谓的是自己无所谓。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赛特雷斯医院的一间病房中。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位,一个白发少年躺在床上静静睡去。墙壁上趴着一只暗金色的烛台,耗耗燃烧着一只白烛。看不透、看不透,那白发从未显得如此之白,白得连白蜡烛、白沙漏、白墙壁、白床单、白被褥,白色的其他一切,都显得白得庸俗。方求白时嫌雪黑,大抵如此。那床位周围有一群学生,穿着亦是白色的校服,戴着亦是白色的校服帽子,黏连成一片,不想看清。那图景像是一张剪掉了自己的合照。无所谓,无所谓的是自己无所谓。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怎么样?我说过,他肯定没事吧?”小薇对塞德里克说道,语气中织着得意之态。
“怎么样?我说过,他肯定没事吧?”小薇对塞德里克说道,语气中织着得意之态。
第2,813行: 第2,833行:
他又坐回到晶石大桌背后的大靠椅上,从桌上拾起一份早上被人送来的新报纸,阅读起有关老祭司遗产分配的新闻。这份新闻他已经读过不下十遍,遗嘱的内容也已经反复推敲过十多遍,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经花下大价钱——三百万卡利昂——买通了存放这份遗嘱的事务所,秘密地看到了遗嘱的具体内容——其实再加上五倍的价钱就可以对它进行修改,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付不起这些个钱,而是因为没有必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会把自己的遗产留给那个维努托尔斯的继承人,也就只有纯真无比的孩子才会相信这种感人的戏码。孩子……呵呵,孩子。真是蠢货啊……
他又坐回到晶石大桌背后的大靠椅上,从桌上拾起一份早上被人送来的新报纸,阅读起有关老祭司遗产分配的新闻。这份新闻他已经读过不下十遍,遗嘱的内容也已经反复推敲过十多遍,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经花下大价钱——三百万卡利昂——买通了存放这份遗嘱的事务所,秘密地看到了遗嘱的具体内容——其实再加上五倍的价钱就可以对它进行修改,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付不起这些个钱,而是因为没有必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会把自己的遗产留给那个维努托尔斯的继承人,也就只有纯真无比的孩子才会相信这种感人的戏码。孩子……呵呵,孩子。真是蠢货啊……


三十天内无法找到继承人……这是他所能获得的最好条件。于是他不惜重金聘请了数位佣兵,终于在塞特雷斯商业区的外沿找到了老祭司派遣的佣兵。但是,在塞特雷斯的跟踪并不成功。老祭司派遣的佣兵仅仅在数家商店的间隙四处游逛,偶尔到什么宿舍去看看,似乎并没有导向性的目标,两个月后就返回了基尔菈莫,其间并没有被发现他与任何人有过接洽。布兰卡斯知道此人必定身手不凡,一定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任务,不过他的手法必定极其隐蔽——直到「春日祭典」来临之际,他才得到了更多的线索。他又花下数万卡利昂,才从「神谕者」那里知道,那个「神幸之人」并不是由「圣谕晶球」的启示得来的,尽管那次会议上「神谕者」本人曾自称在老祭司的钦定下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个「神幸之人」实际上是由老祭司自己秘密内定的,和「神谕者」一同在「圣谕晶球」上做了个很高深的障眼戏法,以此让所有人信服。布兰卡斯是个精明的人,眼观六路,只可惜观不到老祭司的心里去。他深知老祭司绝非庸才,而精明之人绝对不会做无谓的打算。现在正值祭典盛会,正是在受人牵制许久后反扑的绝佳时机。借由「春日祭典」认亲,这该是老家伙的最后一搏。布兰卡斯决定将计就计,借刀杀人再放走嫌犯,在「圣域」内斩草除根,神不知、鬼不觉——这是连助理艾尔蒂都不曾知道的计划,可一系列不可控的变数却让它并不尽如人意。老家伙虽然是死了,可新的「秘藏」强化技术的设计却还仍旧是个谜团。计划不可能总是尽如人意,布兰卡斯深知,放长线方可钓大鱼;而「圣殿」的大权在握与新的设计同等重要——只是,这「线」越是长,那「鱼」就也越自由。
三十天内无法找到继承人……这是他所能获得的最好条件。于是他不惜重金聘请了数位佣兵,终于在赛特雷斯商业区的外沿找到了老祭司派遣的佣兵。但是,在赛特雷斯的跟踪并不成功。老祭司派遣的佣兵仅仅在数家商店的间隙四处游逛,偶尔到什么宿舍去看看,似乎并没有导向性的目标,两个月后就返回了基尔菈莫,其间并没有被发现他与任何人有过接洽。布兰卡斯知道此人必定身手不凡,一定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任务,不过他的手法必定极其隐蔽——直到「春日祭典」来临之际,他才得到了更多的线索。他又花下数万卡利昂,才从「神谕者」那里知道,那个「神幸之人」并不是由「圣谕晶球」的启示得来的,尽管那次会议上「神谕者」本人曾自称在老祭司的钦定下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个「神幸之人」实际上是由老祭司自己秘密内定的,和「神谕者」一同在「圣谕晶球」上做了个很高深的障眼戏法,以此让所有人信服。布兰卡斯是个精明的人,眼观六路,只可惜观不到老祭司的心里去。他深知老祭司绝非庸才,而精明之人绝对不会做无谓的打算。现在正值祭典盛会,正是在受人牵制许久后反扑的绝佳时机。借由「春日祭典」认亲,这该是老家伙的最后一搏。布兰卡斯决定将计就计,借刀杀人再放走嫌犯,在「圣域」内斩草除根,神不知、鬼不觉——这是连助理艾尔蒂都不曾知道的计划,可一系列不可控的变数却让它并不尽如人意。老家伙虽然是死了,可新的「秘藏」强化技术的设计却还仍旧是个谜团。计划不可能总是尽如人意,布兰卡斯深知,放长线方可钓大鱼;而「圣殿」的大权在握与新的设计同等重要——只是,这「线」越是长,那「鱼」就也越自由。


他早就见过那位瓦尔加斯少爷。那位少年,忧郁、孤楚,可远远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脆弱。简而言之,无论从主观上看,抑或从客观上讲,他都绝对不安全。布兰卡斯尚还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继承人,但是不管怎样,他都可以成为他的一个「鱼」饵。而所谓「鱼饵」,无论从主观上看,抑或从客观上讲,也都并不是安全的,当然,更不需要是安全的。
他早就见过那位瓦尔加斯少爷。那位少年,忧郁、孤楚,可远远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脆弱。简而言之,无论从主观上看,抑或从客观上讲,他都绝对不安全。布兰卡斯尚还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继承人,但是不管怎样,他都可以成为他的一个「鱼」饵。而所谓「鱼饵」,无论从主观上看,抑或从客观上讲,也都并不是安全的,当然,更不需要是安全的。
第2,846行: 第2,866行:
再次来到基尔菈莫,与塞德里克并肩而行的竟然是小薇与切莉安娜。在几日前的航线之上,这两个人都曾经让塞德里克一路提心吊胆,但现在却已然毫不在意。倒是切莉安娜一路还胆战心惊,偶尔还要怀疑皮埃利亚和塞德里克,需要皮埃利亚低声开导才能让她放下心来。小薇靠在一旁,对几人严加监视,恨不得在由于这过长的航线也瞌睡起来而打盹的时候也要睁一只眼。塞德里克则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心不在焉——这一次的行动无疑是自投罗网,不知道是否是有去无回。仔细想一想,其实自己的生活之中又没什么不可割舍的。学业已经无关紧要,反正他的大幅照片已经被挂在公告栏中,下面有和画框一般烫金的字写下「荣誉毕业生」;所谓的家庭这种远行之人往往会挂念的意向在他生命之中也早就成了一个空格;唯独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却本不该是牵挂。
再次来到基尔菈莫,与塞德里克并肩而行的竟然是小薇与切莉安娜。在几日前的航线之上,这两个人都曾经让塞德里克一路提心吊胆,但现在却已然毫不在意。倒是切莉安娜一路还胆战心惊,偶尔还要怀疑皮埃利亚和塞德里克,需要皮埃利亚低声开导才能让她放下心来。小薇靠在一旁,对几人严加监视,恨不得在由于这过长的航线也瞌睡起来而打盹的时候也要睁一只眼。塞德里克则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心不在焉——这一次的行动无疑是自投罗网,不知道是否是有去无回。仔细想一想,其实自己的生活之中又没什么不可割舍的。学业已经无关紧要,反正他的大幅照片已经被挂在公告栏中,下面有和画框一般烫金的字写下「荣誉毕业生」;所谓的家庭这种远行之人往往会挂念的意向在他生命之中也早就成了一个空格;唯独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却本不该是牵挂。


小薇的手段果然了得,她伪造的身份晶石和证件竟然都能瞒过基尔菈莫的「流光军」士兵,塞德里克推测这些东西的造价必然不菲,所需的人脉和技术等等也绝非是塞特雷斯的一家普通的报社能够担负得起并且随意赋予一个所谓的小‘记者’的。停船之前,皮埃利亚曾经借着小薇向船上身着制服的侍者点餐之际向塞德里克低语道小薇绝非常人、来头不小,如此能有这样深厚的背景的人,除了布兰卡斯,一时间也没法再想起其他人,因此绝对不能全权受小薇的控制,到了基尔菈莫之后需要再和当地的朋友们取得联系,到时候可能会需要塞德里克的帮助。说到这里,皮埃利亚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神态看向塞德里克,塞德里克只是默默点头,因为他再做不出什么别的动作。无所谓。
小薇的手段果然了得,她伪造的身份晶石和证件竟然都能瞒过基尔菈莫的「流光军」士兵,塞德里克推测这些东西的造价必然不菲,所需的人脉和技术等等也绝非是赛特雷斯的一家普通的报社能够担负得起并且随意赋予一个所谓的小‘记者’的。停船之前,皮埃利亚曾经借着小薇向船上身着制服的侍者点餐之际向塞德里克低语道小薇绝非常人、来头不小,如此能有这样深厚的背景的人,除了布兰卡斯,一时间也没法再想起其他人,因此绝对不能全权受小薇的控制,到了基尔菈莫之后需要再和当地的朋友们取得联系,到时候可能会需要塞德里克的帮助。说到这里,皮埃利亚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神态看向塞德里克,塞德里克只是默默点头,因为他再做不出什么别的动作。无所谓。


再次穿过大门走进基尔菈莫港口的大厅,只觉这里与几日之前并无两样,仅仅是少了记者和那些看似形迹可疑之人。在塞特雷斯车站的遭遇过后,几人倒是再也没有遇上什么不速之客,不知是行踪被设计的足够隐蔽还是对方害怕会惹出什么更大的麻烦而并未轻举妄动。
再次穿过大门走进基尔菈莫港口的大厅,只觉这里与几日之前并无两样,仅仅是少了记者和那些看似形迹可疑之人。在赛特雷斯车站的遭遇过后,几人倒是再也没有遇上什么不速之客,不知是行踪被设计的足够隐蔽还是对方害怕会惹出什么更大的麻烦而并未轻举妄动。


回到基尔菈莫,就等同于是回到了布兰卡斯的掌控之中。皮埃利亚向塞德里克使使眼色,塞德里克推测他的意思该是让他协助分散小薇的注意力,好给他与朋友们联络创造契机。塞德里克在船上的时间里并没什么胃口,船上的饮品也没怎么喝,正好可以叫小薇带他去买点吃的。可此时小薇却先叫道:“哎哎,不行了,哎呦,我说,他这船上的东西也不管饱啊!哎呦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得赶紧去买点东西吃!你们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说罢,她便一溜烟地跑向不远处的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品店。皮埃利亚于是掏出通讯晶石,拨通代码,而后窃窃私语起来,背对着塞德里克。他仍然没有向塞德里克询问佩珂吉亚是谁,一句都没有。其实当时在船上那么长一大段时间,他并非全无与塞德里克密谈的机会,可是皮埃利亚却变得异常沉默。塞德里克当时其实并没有注意其他什么别的事,因为自己还有大半的思绪尚且留在塞特雷斯;此刻又再次注意到皮埃利亚,自己一直异常敏锐的直觉总告诉自己:好像有什么不对。他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因为佩珂吉亚或什么别的人,就是皮埃利亚,他绝对有什么不对劲。不过不能说。这场逃亡的确是皮埃利亚的博弈,自己的无端闯入不过是由于一种不该有的期待和贪婪。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然紧密相连,皮埃利亚却从没有责怪过自己的累赘,反而总是像一位兄长一般关怀自己,即便已经得知了自己和这件事一直毫无关联。
回到基尔菈莫,就等同于是回到了布兰卡斯的掌控之中。皮埃利亚向塞德里克使使眼色,塞德里克推测他的意思该是让他协助分散小薇的注意力,好给他与朋友们联络创造契机。塞德里克在船上的时间里并没什么胃口,船上的饮品也没怎么喝,正好可以叫小薇带他去买点吃的。可此时小薇却先叫道:“哎哎,不行了,哎呦,我说,他这船上的东西也不管饱啊!哎呦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得赶紧去买点东西吃!你们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说罢,她便一溜烟地跑向不远处的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品店。皮埃利亚于是掏出通讯晶石,拨通代码,而后窃窃私语起来,背对着塞德里克。他仍然没有向塞德里克询问佩珂吉亚是谁,一句都没有。其实当时在船上那么长一大段时间,他并非全无与塞德里克密谈的机会,可是皮埃利亚却变得异常沉默。塞德里克当时其实并没有注意其他什么别的事,因为自己还有大半的思绪尚且留在赛特雷斯;此刻又再次注意到皮埃利亚,自己一直异常敏锐的直觉总告诉自己:好像有什么不对。他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因为佩珂吉亚或什么别的人,就是皮埃利亚,他绝对有什么不对劲。不过不能说。这场逃亡的确是皮埃利亚的博弈,自己的无端闯入不过是由于一种不该有的期待和贪婪。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然紧密相连,皮埃利亚却从没有责怪过自己的累赘,反而总是像一位兄长一般关怀自己,即便已经得知了自己和这件事一直毫无关联。


皮埃利亚转过身来望向塞德里克,能看出来满眼满脸的释怀之意。无所谓。他走上前来,低声向塞德里克问道:“她还没有回来吗?”话音未落,小薇却突然从皮埃利亚的身后悄悄蹦了出来,一把夺过了皮埃利亚手中的通讯晶石。
皮埃利亚转过身来望向塞德里克,能看出来满眼满脸的释怀之意。无所谓。他走上前来,低声向塞德里克问道:“她还没有回来吗?”话音未落,小薇却突然从皮埃利亚的身后悄悄蹦了出来,一把夺过了皮埃利亚手中的通讯晶石。
第2,914行: 第2,934行:
“他们?!他们凭什么去验证身份?哎,我们是不是也得赶快去了?别到时候东西都让他们给拿走了啊!”切莉安娜的语气变得极为焦躁。皮埃利亚连忙安慰道:“哦,是的,我们马上就到那边去。”
“他们?!他们凭什么去验证身份?哎,我们是不是也得赶快去了?别到时候东西都让他们给拿走了啊!”切莉安娜的语气变得极为焦躁。皮埃利亚连忙安慰道:“哦,是的,我们马上就到那边去。”


“呵呵!还,到那边去?你是真不怕死啊!刚才那群人里面藏着那么多‘那谁谁’的人,你是都没看见啊?”随即,小薇运元素力将画面定格,倒退,再将画面放大,人群中藏匿着的白袍人逐一显现。塞德里克心下一紧,皮埃利亚则猛然一震,低语道:“是他们……昨天,在塞特雷斯港口动了手的那些。”
“呵呵!还,到那边去?你是真不怕死啊!刚才那群人里面藏着那么多‘那谁谁’的人,你是都没看见啊?”随即,小薇运元素力将画面定格,倒退,再将画面放大,人群中藏匿着的白袍人逐一显现。塞德里克心下一紧,皮埃利亚则猛然一震,低语道:“是他们……昨天,在赛特雷斯港口动了手的那些。”


“哟,记性不错啊!所以我说啊,这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是不是?”小薇一转手腕解除画面定格,晶石光屏又开始播放起新闻皮埃利亚沉默不语,切莉安娜却越来越着急:“哎,你们这是在说啥啊?咱们为啥还不走?你看看,这要是认错了一个,那咱们这么费力气来这边,不是白来了吗?”
“哟,记性不错啊!所以我说啊,这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是不是?”小薇一转手腕解除画面定格,晶石光屏又开始播放起新闻皮埃利亚沉默不语,切莉安娜却越来越着急:“哎,你们这是在说啥啊?咱们为啥还不走?你看看,这要是认错了一个,那咱们这么费力气来这边,不是白来了吗?”
第2,973行: 第2,993行:
皮埃利亚转而面向切莉安娜,面色严肃而郑重。“现在,也许唯一能够帮到我们的,就是这位卡菈里斯夫人了。”
皮埃利亚转而面向切莉安娜,面色严肃而郑重。“现在,也许唯一能够帮到我们的,就是这位卡菈里斯夫人了。”


“她?他能愿意帮我?”
“她?她能愿意帮我?”


皮埃利亚吞吞吐吐起来。“呃……恐怕,她不会白帮。”
皮埃利亚吞吞吐吐起来。“呃……恐怕,她不会白帮。”
第3,011行: 第3,031行:
不等皮埃利亚开口出言介绍,小薇就自己开口,说道:“我啊,您不必担心,我就是他们的跟班罢了,夫人您贵人事忙,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您看,是吧?”说着,她向卡菈里斯夫人眨眨眼。
不等皮埃利亚开口出言介绍,小薇就自己开口,说道:“我啊,您不必担心,我就是他们的跟班罢了,夫人您贵人事忙,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您看,是吧?”说着,她向卡菈里斯夫人眨眨眼。


塞德里克还是第一次听到小薇讲基尔菈莫官话。虽然声音之中仍然杂糅着她独有的少女的俏皮,发音却字正腔圆、地道标准,这让他有些吃惊。毕竟,基尔菈莫官话在塞特尔学院并不是必修课,而他本来以为她只是个常年徘徊于塞特雷斯周边的神秘职业少女,没有必要学习这些「祝圣人」才会学习的东西。
塞德里克还是第一次听到小薇讲基尔菈莫官话。虽然声音之中仍然杂糅着她独有的少女的俏皮,发音却字正腔圆、地道标准,这让他有些吃惊。毕竟,基尔菈莫官话在赛特尔学院并不是必修课,而他本来以为她只是个常年徘徊于赛特雷斯周边的神秘职业少女,没有必要学习这些「祝圣人」才会学习的东西。


皮埃利亚连忙解释道:“夫人,这位是卡西亚斯小姐,她是我的一位……友人。是她帮助我们来到基尔菈莫的。”
皮埃利亚连忙解释道:“夫人,这位是卡西亚斯小姐,她是我的一位……友人。是她帮助我们来到基尔菈莫的。”
第3,453行: 第3,473行:
第二天,四人起得都不早,睡足了才出门。皮埃利亚用昨天晚上得来的通讯晶石叫来了一辆公共晶石小车,神情却不知怎的显得有些怪异,格外严峻。
第二天,四人起得都不早,睡足了才出门。皮埃利亚用昨天晚上得来的通讯晶石叫来了一辆公共晶石小车,神情却不知怎的显得有些怪异,格外严峻。


小薇并未事先向几人透露具体的行进路线,因而坐在副驾驶位指手画脚地向司机比划;而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则陪着切莉安娜坐在车后座。经过一夜充分的休息,切莉安娜的面色终于微显红润,但依然胆战心惊,面目上仍然带着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惶恐之色,仍然缄默无言、一语不发。小薇直跟司机说要去基尔菈莫码头。塞德里克这才想起来前一日在码头时,小薇曾说过肚子饿了要去码头的快餐店……现在看来,肚子饿有假,要藏老祭司的那块存储晶石才是真。小薇,这样一个长相纯良无害的小小少女竟然能如此诡计多端……怪不得自从离开塞特雷斯码头之后便一路严加监视,偏偏选择在那个时候放下三人不管。不过,这也说明了她一定不会是布兰卡斯的人。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一直把存储晶石带在身上,好借搜身之便把它交给布兰卡斯呢?塞德里克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佩珂吉亚的危险就小了很多了。
小薇并未事先向几人透露具体的行进路线,因而坐在副驾驶位指手画脚地向司机比划;而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则陪着切莉安娜坐在车后座。经过一夜充分的休息,切莉安娜的面色终于微显红润,但依然胆战心惊,面目上仍然带着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惶恐之色,仍然缄默无言、一语不发。小薇直跟司机说要去基尔菈莫码头。塞德里克这才想起来前一日在码头时,小薇曾说过肚子饿了要去码头的快餐店……现在看来,肚子饿有假,要藏老祭司的那块存储晶石才是真。小薇,这样一个长相纯良无害的小小少女竟然能如此诡计多端……怪不得自从离开赛特雷斯码头之后便一路严加监视,偏偏选择在那个时候放下三人不管。不过,这也说明了她一定不会是布兰卡斯的人。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一直把存储晶石带在身上,好借搜身之便把它交给布兰卡斯呢?塞德里克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佩珂吉亚的危险就小了很多了。


果不其然。司机将几人送到基尔菈莫码头外时,小薇只独自钻出车门,不到五分钟之后便跳着走了回来,翘着尾巴尖钻回进副驾驶的座位,一脸得意洋洋。司机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小薇随口答道是去北区,反正就是那个方向,先往那边开,到了之后自然就能说清楚具体在哪。司机发了一通牢骚,其大意是说,既然说不清楚具体位置在哪,也不知道走哪一边更近。小薇回答说,就先这么着开着,往那个方向走就行了。司机听闻此言很是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一股元素力注入面前的晶石板,车子猛然加速启动,驶离了基尔菈莫码头。
果不其然。司机将几人送到基尔菈莫码头外时,小薇只独自钻出车门,不到五分钟之后便跳着走了回来,翘着尾巴尖钻回进副驾驶的座位,一脸得意洋洋。司机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小薇随口答道是去北区,反正就是那个方向,先往那边开,到了之后自然就能说清楚具体在哪。司机发了一通牢骚,其大意是说,既然说不清楚具体位置在哪,也不知道走哪一边更近。小薇回答说,就先这么着开着,往那个方向走就行了。司机听闻此言很是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一股元素力注入面前的晶石板,车子猛然加速启动,驶离了基尔菈莫码头。
第3,574行: 第3,594行:
“是那个老头的存储晶石!别动剑,布兰卡斯先生,别动!”
“是那个老头的存储晶石!别动剑,布兰卡斯先生,别动!”


布兰卡斯听到艾尔蒂在一旁的呼喊声,示意手下都不要动。自己缓缓放下长剑,缓步走到小薇眼前:“嗯……绮洛艾小姐,是吗?没问题。他其实对我们根本没用,我可以让他走。不过,你要先把这块存储晶石给我。这才是我想要的,不是吗?一场交易总要有买才有卖嘛。”
布兰卡斯听到艾尔蒂在一旁的呼喊声,示意手下都不要动。自己缓缓放下长剑,缓步走到小薇眼前:“嗯……卡西亚斯小姐,是吗?没问题。他其实对我们根本没用,我可以让他走。不过,你要先把这块存储晶石给我。这才是我想要的,不是吗?一场交易总要有买才有卖嘛。”


小薇蹙眉,后撤一小步,仍然站立在那块高石上。小薇运力展开了一面岩盾挡在自己身前,双手举剑,喊道:“不行,先让他走!”
小薇蹙眉,后撤一小步,仍然站立在那块高石上。小薇运力展开了一面岩盾挡在自己身前,双手举剑,喊道:“不行,先让他走!”


“哦,绮洛艾小姐,你为何不相信我呢?把存储晶石给我,我一定会放他走……我可以叫「圣殿」的车送他走。”
“哦,卡西亚斯小姐,你为何不相信我呢?把存储晶石给我,我一定会放他走……我可以叫「圣殿」的车送他走。”


“你当我是蠢货吗?你先放他走!要不然,我真扔了!赶紧的!我这人一向是说到做到!”
“你当我是蠢货吗?你先放他走!要不然,我真扔了!赶紧的!我这人一向是说到做到!”


“好的,好的,绮洛艾小姐……我答应你,先放他——”
“好的,好的,卡西亚斯小姐……我答应你,先放他——”


“我不走!”塞德里克高喊道,周身的元素力波动都在他身上整装待发的样子。“让他跟我打!”他左手紧握着长枪,右手指着布兰卡斯的脸,脚下已经开始了动作。塞德里克跃到半空,抬起长枪的后部,正欲向下斜劈。布兰卡斯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影刃,横举长剑挡住斜劈的攻势,强悍的白色光芒从剑身和影刃相接之处照射出来,带着铮铮之声反射回塞德里克那边。塞德里克侧身躲避,高举起长枪,长枪上点缀的小粒晶石互相碰撞,发出不合时宜的玎珰声;他的深红色的长发已经散开,周围的人都可以看见那海茉里阿-萨利普塔血脉象征的巨型眼球已经浮在空中若隐若现;他的披风在空中随风猎猎而舞,周身是灰黑色的瘴雾在浮动、在飘舞;他脸上还有被布兰卡斯的协同攻击四散的金元素晶石粒划出的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在凝固的血渍像幼猫的爪划蹭的痕迹。枪尖和剑尖相接的那一刹那,有一股狂烈有如在混沌中沉睡数千年的巨兽被惊醒的冲击响动爆发开来,音浪、元素波纹,在那一瞬间即刻爆发出宏广的纹理,空气也震惊不已的样子。有灰黑色和白金色的火花四散开来,那一瞬间,塞德里克所有的眼睛都圆睁着作出惊恐的表情缩小了瞳孔,布兰卡斯的袍子边角开始没有温度地灼烧。布兰卡斯被那爆裂的火花击得向后退了数十米,左手握着剑柄,剑尖在土石上划出一道深刻的印痕,划得土石都为之震撼;她自己单膝跪倒在地,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丧考妣的样子,金丝眼镜的浅金色眼镜片碎裂的样子像几十年前的梅那萨斯;他头顶左边的角,那只西洛优斯的责罚之角,被剐蹭上了比他生命的前几十年都要多上几倍的浅色带毛刺的刻划痕迹;他的骄傲的「司仪之冠」也和长剑一同倒在地上,胸口浅紫色的晶石开始颤抖,脉冲着闪着忽明忽灭的光。塞德里克被冲击震到了悬崖的边界处,发丝像风一样包裹住他的双颊。他的皮靴在地上搓出一道深重的痕迹,直抵悬崖边界,撕裂的披风的边角像发不出声的尖啸一样。小薇一步跨上前去想要拉住他,可是塞德里克的脚底突然一个趔趄,这让小薇伸过去的手反而为他加上了一道推力,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坠落悬崖。
“我不走!”塞德里克高喊道,周身的元素力波动都在他身上整装待发的样子。“让他跟我打!”他左手紧握着长枪,右手指着布兰卡斯的脸,脚下已经开始了动作。塞德里克跃到半空,抬起长枪的后部,正欲向下斜劈。布兰卡斯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影刃,横举长剑挡住斜劈的攻势,强悍的白色光芒从剑身和影刃相接之处照射出来,带着铮铮之声反射回塞德里克那边。塞德里克侧身躲避,高举起长枪,长枪上点缀的小粒晶石互相碰撞,发出不合时宜的玎珰声;他的深红色的长发已经散开,周围的人都可以看见那海茉里阿-萨利普塔血脉象征的巨型眼球已经浮在空中若隐若现;他的披风在空中随风猎猎而舞,周身是灰黑色的瘴雾在浮动、在飘舞;他脸上还有被布兰卡斯的协同攻击四散的金元素晶石粒划出的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在凝固的血渍像幼猫的爪划蹭的痕迹。枪尖和剑尖相接的那一刹那,有一股狂烈有如在混沌中沉睡数千年的巨兽被惊醒的冲击响动爆发开来,音浪、元素波纹,在那一瞬间即刻爆发出宏广的纹理,空气也震惊不已的样子。有灰黑色和白金色的火花四散开来,那一瞬间,塞德里克所有的眼睛都圆睁着作出惊恐的表情缩小了瞳孔,布兰卡斯的袍子边角开始没有温度地灼烧。布兰卡斯被那爆裂的火花击得向后退了数十米,左手握着剑柄,剑尖在土石上划出一道深刻的印痕,划得土石都为之震撼;她自己单膝跪倒在地,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丧考妣的样子,金丝眼镜的浅金色眼镜片碎裂的样子像几十年前的梅那萨斯;他头顶左边的角,那只西洛优斯的责罚之角,被剐蹭上了比他生命的前几十年都要多上几倍的浅色带毛刺的刻划痕迹;他的骄傲的「司仪之冠」也和长剑一同倒在地上,胸口浅紫色的晶石开始颤抖,脉冲着闪着忽明忽灭的光。塞德里克被冲击震到了悬崖的边界处,发丝像风一样包裹住他的双颊。他的皮靴在地上搓出一道深重的痕迹,直抵悬崖边界,撕裂的披风的边角像发不出声的尖啸一样。小薇一步跨上前去想要拉住他,可是塞德里克的脚底突然一个趔趄,这让小薇伸过去的手反而为他加上了一道推力,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坠落悬崖。
第3,596行: 第3,616行:
塞德里克抬头向上看。其实悬崖的顶部离他并不很远,不过崖壁太过陡峭,再加上现在他正体力不支,他绝对不可能爬上去。不过,崖顶上的对话声和脚步声,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塞德里克抬头向上看。其实悬崖的顶部离他并不很远,不过崖壁太过陡峭,再加上现在他正体力不支,他绝对不可能爬上去。不过,崖顶上的对话声和脚步声,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咯……绮洛艾小姐。我的确放他走了,是他自己要求要跟我打,又是自己掉下去的,对吧?我也没想让他掉下去呀,绮洛艾小姐。请您兑现您的承诺吧。”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咯……卡西亚斯小姐。我的确放他走了,是他自己要求要跟我打,又是自己掉下去的,对吧?我也没想让他掉下去呀,绮洛艾小姐。请您兑现您的承诺吧。”


崖顶又传来了布兰卡斯的声音,然后是小薇的。
崖顶又传来了布兰卡斯的声音,然后是小薇的。
第3,618行: 第3,638行:
是小薇的尖叫。她大概被围困得寡不敌众,不敌布兰卡斯和他的人马。
是小薇的尖叫。她大概被围困得寡不敌众,不敌布兰卡斯和他的人马。


“呵,呵。你现在不说,也总有你说的一天。绮洛艾小姐,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把她带走!”
“呵,呵。你现在不说,也总有你说的一天。卡西亚斯小姐,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把她带走!”


接着,头顶上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接着,头顶上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第3,625行: 第3,645行:


他又抬起头来。天不知何时已经晴了,如此逼近的基尔菈莫峰顶的巨型晶石就像一个穹庐扣成的灯盏中无穷无尽的灯油,放在「圣殿」之前这样一片书柜上久而不用的样子,像落了灰的一丛可有可无的光一样。那是无限大的一团光明,只是眼下光明熄灭了。那里藏着一个白色的背影,短发和斗篷一起飘舞。塞德里克伸手去抓,因为那影子实在是太近了、太近了。
他又抬起头来。天不知何时已经晴了,如此逼近的基尔菈莫峰顶的巨型晶石就像一个穹庐扣成的灯盏中无穷无尽的灯油,放在「圣殿」之前这样一片书柜上久而不用的样子,像落了灰的一丛可有可无的光一样。那是无限大的一团光明,只是眼下光明熄灭了。那里藏着一个白色的背影,短发和斗篷一起飘舞。塞德里克伸手去抓,因为那影子实在是太近了、太近了。
忽然,重力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塞德里克感觉到自己轻盈得像是在飞翔一般,有风从他身边猎猎而过,像是环抱着他的只有空气,而他身体下坠的速度已经赶不上他灵魂升华的速度……可是,为什么那个白色的、虚幻的、藏在无尽的光明中的影子越发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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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流淌……」
「天光的、洁白的、原初的;」
「深渊的、漆黑的、崩坏的;」
「你是神明的药引、是通向过去的钥匙;」
「你是沉疴的终末、是来自须臾的调律;」
「切记:」
「不要遗失最珍重之物;」
「不要遗忘最热切之爱;」
「不要遗弃最渺微之念;」
「不要遗漏最平凡之思。」
「因为:」
「痼疾的散播不可避免;」
「晶石的柱林终将崩裂;」
「圣殿的尖顶定会淌血;」
「沉没的王座必然消散。」
「所以请……请你……」
「请你……活着……」
「直到未来已来。」
『去吧……去吧。去寻找那白色的躯壳吧。』
</blockquote>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海浪顿时把塞德里克的整个身体都包裹住了。基尔菈莫北海的呼吸被水裹挟成极小但极多的白色泡沫,在凄厉的尖啸和粗重的低吟中组成葛琪雅诗式的白色塔尖,海底深埋的祭坛上供奉着古老而不为人知的神明,随洋流一同下坠的塞德里克就是绑缚四肢而将死的牺牲。海洋吐纳承受、创造;同时,也不屑于为它的屠戮寻找任何借口,大海纯粹干净坦然地执行着它的法则——它的世界里,没有形容词的修饰抑或定语的位置,就像一个成熟到疲倦的神明那样,不必支配话语,不必依靠交流来获取能量,不需要坐标系的校正。这就是基尔菈莫的北海:它拥有着一种无比任性的强大,或者强大至斯,才能拥有任性所象征的无比自由。海水就这样自由地——不,恣肆地——一拥而进塞德里克的胸腔,他感觉整个身体四周都蒸上了海浪般的云霞——又抑或是云霞般的海浪;群起拥戴他鼻腔口腔肺腔的如革命般的是珍珠般的气泡——又抑或是气泡般的珍珠,海洋里的光线竟是如此阡陌纵横,纵横到他视网膜里罗织成光明的纱巾。在光明中黑暗就是在黑暗中光明。这好像写不完的论文稿纸、半吊子的爱情诗,总归是荒芜,生命实际上来讲比生活更加荒芜。无所谓。什么一切,都已经没有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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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晶石小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山间的大路上,不知道轮胎怎么和地面摩挲出如此愉悦的声音。布兰卡斯和皮埃利亚并排坐在小车的后座上。其实这是布兰卡斯的要求,皮埃利亚至此还一言没发。他从塞德里克掉下悬崖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尽管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他现在应当是非常愉悦的。布兰卡斯看上去不在意,但他的‘看上去不在意’实际上就是很在意。他知道,他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向布兰卡斯解释。布兰卡斯其实从未给予他充分的信任,而他对于布兰卡斯也是一样。但此时此刻,他的确需要解释——他至少需要说点什么。
布兰卡斯的嘴角正停留着一丝笑意。这是最通常能在他脸上看到的,也是他最危险的表情。即便面对这样的目光,皮埃利亚仍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他们是同谋,而且理应是最信任对方的那个人。
他和布兰卡斯共同商讨出应付这次「春日祭典」的计划。其实在布兰卡斯向他阐明了这次行动的背景之后,他就自己想象出了一套完整而恢弘的‘作战’方案。那位少年的背景资料比他高一时候写的半吊子论文更薄,这意味着他注定是个单纯的学生,二十六岁的孩子。他,一个满心满身悲凉颓丧的赛特尔学院高六学生,把他的精神带进破败的殿堂,灵魂拖进荒凉的城邦,告诉他在这场冒险路程中有他在他身边帮扶着就可以拿到他乃至整个瓦尔哈拉的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多么无知的背景资料啊……甚至连伪造辉煌的过往都不能。他真是想看看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悲凉颓丧,否则这一切就像一篇工作报告里写满了现状分析而唯独缺少了一段布兰卡斯最需要看到的「大家都充满干劲!!」一样。
到现在,他还认为自己对于塞德里克所做出的一切仅仅来源于指令和良知。良知这东西,在他体内虽然所剩无几,但毕竟还未曾全盘失灭,只在必要的时候偶尔出现,像一盏可有可无的灯,只在必要的时候警示地亮闪几下,权当点缀。
其实良知对世界来说,并非必要之物;特别是对于一个小时候曾经以像样地吃上一顿甜点心为理想,上学之后的课余时间需要在赛特雷斯同时打三份工,而要在城东、城南和西郊穿梭的人来说,良知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罢了。良知,对于皮埃利亚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器官,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无痛地切除,拿来换取更加重要的东西。
上学的日子里,周中的五天,皮埃利亚都在赛特尔学院学习,周末偷渡回到基尔菈莫看望祖母,一周、一周、一周……时间就这样过去。日复一日,他其实早就知道,自我创造的孤独是对抗反复的庸俗的最好方式。所以基尔菈莫北区海岸的灯塔,无论在他的周末还是在他的假期,都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和那个守塔的老人一起眺望海面,聋哑的身体和孤僻的灵魂在一起并无多言,本来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喜欢这样,这与海、与灯塔、与老人,与一切都无关系,仅仅是因为在那时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之中,只有这一刻自己是全权属于自己的。
毕业后,他来到基尔菈莫「圣殿」工作,凭借过人的才智、出色的绩效和稳固的关系从小小的晶石力量工程师变成了「水与影之神谕」,秘密地成为了布兰卡斯的心腹以及他在老祭司身边安插的可靠眼线。这一次「春日祭典」,他和布兰卡斯商讨出的对策一共有三条:第一条,给那少年准备好下了毒的水;第二条,把那少年引诱到布兰卡斯的「金之司仪宅邸」里去;第三条,在老头死了之后见机行事,带着那少年一路逃亡。问题就出在这第一条上。有毒的水是由他交给那男孩的,他将是谋杀嫌疑犯。尽管他曾经得到过布兰卡斯的承诺:整个瓦尔哈拉最强大的「佣兵辨理人」团队将会为他洗清罪名。可他毕竟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知道那些能说会道(实际上优点也几乎只有能说会道)的「佣兵辨理人」并不是万能的,况且,他根本就不相信布兰卡斯会给他安排这样好的料理方式。按照他对布兰卡斯的了解,自己进行这次行动的最终归宿有极大概率是死亡,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布兰卡斯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抹除一个人再伪装成自杀或普通的失踪对他来说并非难事,甚至不会为他带来什么感情上的负担。
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用一个更巧妙而难以察觉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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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晶石的水瓶里面并没有动过手脚,因为皮埃利亚有一个更高明巧妙的办法。可这个办法,他自己却也拿不准能不能成功。没有试验过,谁知道能不能呢?所以,这次‘试验’的成功纯属侥幸。可即便是成功了,也总会被布兰卡斯知道他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做事,因为调查队总有一天会查出来:那瓶水里并没有毒。所以皮埃利亚必须见机行事——好在指令里本来就包括了见机行事。
 
他也有着解密的责任。老祭司的存储晶石有密码,而那少年手中有张神秘的「便笺」,那是老祭司亲手交给他的,那么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他和布兰卡斯的计划里面并不包含这方面的背景介绍,但皮埃利亚能坐在这样的位子上,必定并非愚钝之辈,关于老祭司那点事的传言他早就有所耳闻,自然可以进行最基础的推演。
 
在那他曾经释放灵魂的漆黑的灯塔之中,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成功比想象中更近、近在咫尺。四周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声音,昏暗的夜色里面混杂着自己荧蓝晶石的微光,他看见塞德里克就像看见「光之女神」金色的水盆一样的涂料整个地涂布在塞德里克的周身,塞德里克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就像是一袋金条在敲他的小小的「水与影之神谕宅邸」的门。如果塞德里克当真是老祭司的外孙子……
 
从那一刻起,他对塞德里克的态度似乎发生了某种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察觉到的变化,藏在所谓「良知」的外衣之下并不袒露出来,似乎直到此时才对其微微有感觉,像有一口气正堵在胸口一样,难以看明。
 
而后,皮埃利亚带着塞德里克一同逃往莫尔谛。新的「秘藏」强化技术的谜题需要解开,可是塞德里克的身世显然更为重要。皮埃利亚知道布兰卡斯一直都掌握着他们的行踪,他不可能完全逃离布兰卡斯的掌心。私欲和旧情让他在忠诚和背叛之间摇摆不定。他向布兰卡斯的汇报必须要为他的行为罗织出充分的理由,同时,也要给布兰卡斯充分的希望。
 
直到在费勒里的港口眺望海面的那天晚上,塞德里克才和盘托出了一切真相。皮埃利亚这才得知,原来塞德里克并不具备任何价值。但他仍然需要他的能力,需要利用塞德里克的最后一份价值,找到真正的继承人,应付布兰卡斯。皮埃利亚一时曾恼怒万分,但清醒过来却又感到几分欢愉。这时,对他来说真正有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第二天早上,当他再次见到塞德里克时,他看见他把太阳穴磕在白色雕花的窗台上,纱织的窗帘布被风吹起来的那一刹那就像是博物馆里被精心装饰上的慵懒的画。当他双眼圆睁如瞋瞪,他能读出来那其实是上古神话里被「影之女神」赶往混沌的犊羊的眼睛。他自己的罪恶是他不知罪恶的快乐的渊薮,而无辜、单纯、信任就是塞德里克身边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他是什么?他是无边的广袤的草坪里最受欢迎又最欢迎的沼泽,水草丰美得像一片沃土。欺骗一个没有毕业的男学生,他的未谙世事又会将他从怀疑的棚庭里赶回他身边,太方便了、太有趣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或许是基尔菈莫,又或许是赛特雷斯的郊外第一次捕捉萤火虫,发光的尾部像一只眼睛在手中一眨一眨。
 
但他忘了,他从没有为了玩耍到过什么地方的郊外,他所到过的地方也从来都没有过萤火虫。
 
随着航船离赛特雷斯越来越近,塞德里克逐渐开始坐立不安。起初,皮埃利亚以为那只是他即将归家的兴奋,但是渐渐地,那感情似乎却已演变成了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和焦虑。皮埃利亚心中困惑,直到他和塞德里克来到了赛特雷斯车站,那个突然出现的似曾相识的白色短发少年让塞德里克的焦虑、紧张和一路同行之中的郁郁寡言似乎都有了答案。他为他设计的陷阱中,最需要的是真情实感的投入,现在,皮埃利亚才发现,他和塞德里克的人生轨迹从来都不曾相交,甚至,塞德里克从来都没有计划过要和他相交。
 
他瞬间觉得自己可悲:原来自己和布兰卡斯一直认为的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单纯猎物,一直都没有想到过要陪他玩下去这场游戏。他感觉自己像偷玩禁忌的游戏被大人开门撞破的小孩子,无聊无趣无用。
 
所以他在车站显得无比怒气冲冲: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无能的表现。
 
车站里影元素烟雾的散步才惊醒了皮埃利亚:塞德里克仅仅是他生命里一个陌生的过客,对于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毫无意义。但或许是因为玩不下去那个可悲的角色扮演游戏了吧,他依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但是当他看见塞德里克清醒之后躺在铁轨的枕木上无声地流泪,他的失落又变成了一种无边无际的震撼。从他出生三十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过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感情,倾慕、敬仰、暧昧、爱情,这以往的如此许多经历却变得完全不值一提。他不知道能有谁,能有哪一个人,能够为他这样哭泣。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所有关于「良知」的借口都不曾成立。
 
他于是把一切都发泄在了对小薇的恶劣态度之中,以此感到些许安慰,其实他内心知道:这实在太无能了。但他还是慢慢恢复了平静。直到找到了切莉安娜的那一刻,他才完全恢复了理智。
 
可是,小薇的行动神秘莫测,而老妇人切莉安娜的性情则古怪疯癫。这样的组合不是皮埃里亚所能掌控得了的。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用生命做了赌注,手里却只握着一大把烂牌。
 
他知道,布兰卡斯的耐心几乎已经用光了,要不然他不会给他派出的手下使用那种他自己刻蚀的能够小范围破除元素力禁制和武器禁制的符咒晶石的权限。他必须要尽快地把这三个人都带到基尔菈莫去,交给布兰卡斯,这样或许才能勉强交差。
 
之后的一切都顺利得出奇,完全符合他——以及他背后的布兰卡斯——的预期。在某些时刻,他曾经短暂地期待塞德里克会因为什么客观原因而拒绝返回到基尔菈莫,可塞德里克的善良和温和一如既往。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既然这样,就不要怪罪他成为他的渊薮的引路人了。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皮埃利亚在基尔菈莫码头的大厅里最后一次和布兰卡斯通话,之后顺水推舟,将几人带到了「祭司宅邸」。去找卡菈里斯夫人本来是布兰卡斯的计划,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被小薇率先提出。布兰卡斯和老祭司的遗孀卡菈里斯夫人的关系其实早就让他怀疑了——毕竟,他已经多年周旋在这盘棋局的核心处。在他们驱车前往「祭司宅邸」的路上,当他看见切莉安娜坐在车后座上的紧张表情,当他看见塞德里克靠在车窗边的心不在焉的表情,当他看见小薇为了活跃气氛故意大声讲出无聊的笑话的表情,他想到自己,想到自己永远也无法经历这种最庸俗最呆板的甚至是临时的友情,想到自己的人生其实还在刚生产出来没有印上保质期的那一刻就已经过期了,想到永远无法经历的这一切,可是不忍终于被他自己强压下去。他是布兰卡斯的人,他彻头彻尾地也一定会是布兰卡斯的人。为什么要优柔寡断呢?
 
走进「祭司宅邸」的那一刻,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不快。世界上一切其它的东西都是阻碍他与布兰卡斯一同走向成功的障碍,其他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也不会再重要。
 
见到了卡菈里斯夫人之后,他本来以为行刑献祭将立刻开始,没想到卡菈里斯夫人竟然拿起合约谈起了分成——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又产生了怀疑,不过无所谓,他有预感布兰卡斯一定会来,而且会亲手来终结这荒唐的一切。果然,布兰卡斯出现了。到布兰卡斯出现的那一刻,他知道了这「合约」是卡菈里斯夫人老谋深算,除了想自己多套问一些内幕消息之外,她还想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万一布兰卡斯上台失败了而切莉安娜最终成为了祭司,她还可以通过合约向切莉安娜要到九成的遗产。聪明人都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几天以来,皮埃利亚所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布兰卡斯的执行力向来超群。当他再一次回到基尔菈莫,再一次见到布兰卡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就彻底明白了一切。然而布兰卡斯却对他的‘收获’不甚满意。虽然他的确按照计划让老祭司的继承人落进了他们的陷阱之中,可那个存有最新的「秘藏」强化技术的存储晶石还没有找到。对于布兰卡斯来说,除掉老祭司的继承人仅仅是能解决后顾之忧,拿到新的「秘藏」强化技术的设计才意味着自己已经将未来的成就收入囊中。
 
在「祭司宅邸」的那天晚上,小薇全身都被翻遍,并没有发现那个存储晶石的影子,那东西大概早就已经被她转手或者藏匿。不过,无论对她用什么刑,她都没肯说。布兰卡斯把皮埃利亚单独带到了宅邸二层的另一个房间里。布兰卡斯一句话也不用说——他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皮埃利亚主动提出要演出一场苦肉计,然后继续着力追踪存储晶石的下落。
 
那场所谓的「逃跑」其实只是猎人掌心中的小游戏,就像猫咪在抓捕到老鼠之后会把它把玩到筋疲力尽再一口吃掉。这一点,皮埃利亚比谁都清楚。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布兰卡斯的安排从来都不容置疑,这他早就深知于心。不过,皮埃利亚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布兰卡斯的计划竟然执行得如此迅速、如此顺利,他心里甚至都没来得及升平的海啸。
 
这世界都已经与他自己无关。皮埃利亚发现自己完全坦然地看着塞德里克掉下悬崖。他手从裸露的树根上滑落的那一刻,他装作在乎似的喊了一句。无所谓。塞德里克和布兰卡斯死斗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不想帮他,也不想帮他。看见那团水花,他知道多日以来困扰自己的东西已经完全消散了。释然。
 
他听见布兰卡斯在他身后轻轻地咳嗽。他回头,乘胜似的追上布兰卡斯因为和塞德里克战斗而略显狼狈的背影,一同跨上晶石小车的后座。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压着他的灵魂让他说不出话。皮埃利亚很疑惑。
 
于是两人在车上沉默了许久。皮埃利亚皱眉斜靠在一边,布兰卡斯用元素力修复他的双角和外袍。之后还是布兰卡斯先开口。他说:“哦……皮埃利亚,干得不错。”皮埃利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把表情换成大喜的模样,看着布兰卡斯。布兰卡斯却话锋一转:“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啊?”
 
皮埃利亚心中一紧——这么说,他发现了?于是,他开口应答道:“哦,不,布兰卡斯先生。我什么都没有隐瞒。”
 
布兰卡斯却哈哈一笑,抬手轻轻拍着皮埃利亚的肩头。“哈哈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不,布兰卡斯先生,我,我是说,我以前……”皮埃利亚愈发紧张起来,语无伦次。
 
布兰卡斯笑着接过话茬:“以前你还很小,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已经是大人了,不是吗?哈哈哈……”布兰卡斯依旧笑着,眼中确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被皮埃利亚看个正着,让他不禁心生惶恐。
 
“不,布兰卡斯先生,我还——”
 
“你还年轻呢,是吗?哎呀,皮埃利亚,不要紧张呀。年轻人本来就应该有些主见,这样才能在世界上闯出些名堂来,是不是呢?哈哈哈……”布兰卡斯的笑容却在笑声中渐渐变得粘稠凝滞起来。
 
皮埃利亚清清嗓子,声音却难以掩饰地慌张起来:“哦,布兰卡斯先生……这些年,多亏了您的提携,我才能有了今天的成就……所以……所以,所以我一直——一直都有认真执行您的任务,尽力按照您的指示去做……我在和您制定计划的时候,也一直都在从您的方面去思考……您下达您的指令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敢违背您的意思,不敢打自己的主意!”
 
“真的吗?那,你交给瓦尔加斯少爷的那瓶水里……呵呵,你叫我怎么说呢——里面什么也没有呢?哈哈哈哈……”
 
“这……这不可能!那是我……我亲自配制的水,我亲自把它包装好,然后又亲自……亲自交到瓦尔加斯少爷手里的!除非……除非……除非……除非,他……他去您家的那一夜……他……”
 
布兰卡斯听到皮埃利亚的话,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这会不会太可笑了呢,皮埃利亚?我自己把水换掉,再来冤枉你,是吗?”
 
“不,布兰卡斯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解释了,皮埃利亚。这样不是更好吗?我记得我在我们的谈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年轻人本来就该有些自己的主见,这样世界才会进步,不是吗?前两天,我到你的住处去看了看,就像之前你还上学时候的假期里,我到你的房间里去,看看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一样。对了……你不会介意吧?我想看看你最近的‘功课’做的如何。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些晶石医学资料文献。这真是叫我意外呀,皮埃利亚。我可不相信你会把你那个开发技术的头脑和力量用去治病当医生——那样,你恐怕还得回赛特尔学院去读好几年的书。不过我想,有些事情应该是不需要医生证明的……比如说,在晶石读取终端上远程地用高频率元素力突变冲击影元素屏障让它故障失效,导致高强度元素力直击心脏?你真是太有天分了,皮埃利亚。关于元素力高频脉冲扰乱屏障的消息,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多次发出超高能元素能量导致的心力衰竭呀、什么突破屏障后巨量元素力使得心脏负荷过载呀……我还以为这些东西只是那些博人眼球的八卦小报记者胡乱编出来的小道消息呢。”
 
“哦不不不,布兰卡斯先生,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皮埃利亚极力辩解,额头已经有冷汗渗出。布兰卡斯没有说错,布兰卡斯永远都不会出错。皮埃利亚其实无需辩解,因为当布兰卡斯说出一条他表达出「可疑」的「线索」时,往往意味着他已经大体掌握了整件事的全貌。布兰卡斯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友军」。事实是,皮埃利亚也已经无力辩解。而他心中的忐忑,已经在变成无边的绝望。
 
“哎呀,皮埃利亚。你紧张什么?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又没什么不对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其实,这很高明呀。既能完成任务,又能逃避一辈子做通缉犯的命运。而且,我想,你大概也不希望那位无辜的瓦尔加斯少爷受牵连吧,对吗?不,皮埃利亚,不要打断我。我认为你做得没错……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也会这样做。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如果我也遇见了一个可能是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的少年,单纯而善良,我想我也不会希望被另一个人 ‘胁迫’着伤害他。你说,如果获得了他的友情,我哪里还需要费上这么多年的功夫呀?哈哈哈哈……”
 
布兰卡斯再次仰头大笑,笑声让皮埃利亚浑身一片寒冷。这寒冷却让他几分冷静。布兰卡斯还在说。
 
“可是……皮埃利亚啊皮埃利亚。你为什么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不想想你的布兰卡斯叔叔呢?你想要佩里教授的信息,碰碰晶石发讯息问问布兰卡斯叔叔嘛……你想要买到到多米尼亚去的车票,动动终端发通讯给布兰卡斯叔叔嘛……干嘛非得要委屈那位可怜的夏里司·阿尔卡纳先生呢?哎……”
 
皮埃利亚僵直地坐在后座的靠垫上,一动也不敢动。布兰卡斯接着说下去。
 
“但是,你居然还帮我解决掉了那个真正的继承人……”布兰卡斯轻咳一声,又扬起微笑,像他惯常而来的那样。皮埃利亚极不自然地向窗外望去。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亲爱的皮埃利亚?唉,你什么都好,只是,下次,你该听话一点,把你想要的一切,都告诉你的布兰卡斯叔叔呀。布兰卡斯叔叔什么都可以帮到你呀……你说呢?”
 
当皮埃利亚缓缓转回头的时候,只看见布兰卡斯举着散发着白金色荧光的佩剑,剑尖蕴着一股寒意,指向自己的脸。白色的晶石小车已经停靠在僻静无人的路边,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从跟在后面的另一辆车上下来。
 
“走吧,皮埃利亚。他们会按照我的要求,好、好、照、顾、你、的。”
 
 
 
 
 
32
黄昏已经全数碎裂开来,像哭又像笑、像喜又像哀,总的来说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句嬉笑、一则谎言、一句未能实现也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被时间压成一块玻璃,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碎裂的声音像是被涂满了哀戚戚的色彩,像一只扰人的虫豸张舞着黏腻的爪牙趴伏在他身上,也不是真的要进行什么杀戮的工作,充其量只是玩玩。只是玩玩罢了。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溶解了比治疗绝症的病人服用的药剂加在一起更大剂量的黄昏,波纹里阡陌纵横,一迷路就是二十六年。
 
他的「天目」终于完完全全地在他颈项上的挂坠下张开,在他脑中旋转着重现崩坏与荣光的纷争,如同虚妄之火正在天幕中灼灼燃烧,焚尽一切过去、现在与未来。橙色的天空流下来,他心中无声的喜剧调的狂吼,无声的悲剧调的嚣鸣。嘶吼原是为了释然,现今竟成了宏阔面前的无力呐喊;缄默原是为了隐忍,现今竟成了渺微面前的自轻自贱。他现在能做的仅仅是他现在能做的。
 
这是哪里……是不是「圣殿之上」的那片「星骸长空」?那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全身都隐隐作痛、湿冷难耐?
 
本能性地,呕吐。透过透明的一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或许是胸腔、或许是腹腔——里面有一颗海水做成的心脏也在蠕动,心脏上的水波纹随着身体一起跳动,好像正试图用心脏一起融化他、拥抱他、毁灭他。
 
这里不是「星骸长空」。他还没有资格到那里去。也许神明们有更多的未完成的事宜要交给他做。
 
“先生,先把您的湿衣服换掉吧,不然,会感冒的。”一个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塞德里克起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叶小舟之上,船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浅绿色的影子。他于是努力抹掉眼中死泉一般的海水,这才看清楚了那个影子的样貌。那个年轻的男人有着活力的表情和不知疲倦的动能,一双浅蓝色的精明眼眸中蕴藏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在他金丝框出的浅绿色的镜片后面闪烁着无迹的微光。
 
接着,塞德里克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裹着一条淡色的浴巾,浴巾下是一身被海水渍得精湿的衣服,自已身边还有一个没有拆封的棕色纸板盒子。小舟正在水上轻轻飘着,到远处高高隆起的岸边还有着两三百米的距离,船的两侧一边是看不清尽头的「基尔菈莫外海」,另一侧是铁灰色高耸的崖壁。塞德里克把手疑惑地伸向那个盒子,抬眼只见到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他于是将箱子打开,果然,那里面是一套全新的衣服,里面有一件衬衣、一条长裤,甚至合身的内衣与鞋袜都一应俱全。塞德里克心中十分诧异,但身上又着实是湿冷难耐,索性按照那男人的指示用最快的速度擦拭身体、换好衣服。衣服果然全身都很合适,但只是那样式略显怪异,好像是基尔菈莫的商业区里雕梁画栋的大饭店门外门里站立走动的侍应生或是服务员的制服。塞德里克心下诧异,不禁轻声问道:“请问,您是……”
 
男人抬起头,仿佛第一次看见塞德里克那样眨眨眼,回答说:“……叫我内维莱士就好。”说罢,他低下头,红润的指尖轻轻碰触水面,塞德里克低头,能看见小舟周围的水面、水体和水底的某种水生植物都微微泛起蓝色和绿色的光晕,摆动着推起小舟前进。“……今天天气不错,我就想着要出海来钓钓鱼。船开到北海,我看见下了雨,就想着到这里来钓一钓基尔菈莫雨天才有的「艾柏洛鱼」,结果……结果,让我碰上了您这样一条‘海茉里阿鱼’。哈哈哈……”
 
塞德里克眨眨眼,心下疑惑颇多,却发现自己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于是只是向他道谢。内维莱士笑道:“哎呀,没事啦。只是我在钓鱼的路上恰好经过了这里嘛。”
 
塞德里克内心深知,这绝对不会是偶遇,但这男人显然并不愿意多说,如若追问便更是徒劳。在这茫茫的北海,又是孤舟寡人,反正自己连死亡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更恶劣的呢?
 
内维莱士又开口了:“哎,先生,您打算去哪里呢?”
 
“我……”
 
听闻此问,塞德里克心中忽然的茫然。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见塞德里克说不出一句话来,内维莱士做恍然样道:“哦……原来又是个无处可去的人呀。先生,您就算是无处可去,也不能跳海呀,您说呢?”
 
“我……我不是跳海。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哦?那您之前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不得了的事了。我可不想让您再‘不小心’掉进海里去了。既然您无处可去,那就和我一起去上班吧?”
 
“和您……一起上班?”
 
“是啊!我今天傍晚要去的地方,那可是有吃有喝、一应俱全。您一定饿了吧?跟我一起去吧……!”
 
“好的……谢谢。”塞德里克应付式地回应。他并不知道这个一切都看似未知的男人到底是何用意,不过无论他是何用意都无关紧要。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谋杀、逃遁、欺骗、背叛、死亡,他都已经全数经历过,还能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吗?
 
内维莱士站起身来,双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其中交织着绿色与蓝色的光丝,好像世间的草木与浪涛的灵魂在这一瞬间同时汇集成这样一个圆形的光面。光面在内维莱士的手的驱动下汇入海水,塞德里克能感受到水元素力和木元素力的澄明与生机正同时推动着小舟加速前进。生机、生命、生死、生活。他回头向黄昏中的悬崖望去,却似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那感觉就像在做一篇有关于「生」本身的习题册时忽然想起来有什么遗漏,看到的却只是被水洗净的空白题干,标准答案倒吊着悬在空中,还湿灼地闪着光。
 
黧黑的森林被焦色的黄昏烤上一层金色的边。谁会想到,切莉安娜的生命刚刚在那里结束呢?谁又会想到,背叛他们的竟然会是皮埃利亚,而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竟然是小薇呢?回想起来,那时,其实也多亏了有小薇出手,否则凭他一个赛特尔学院高六年级还没有毕业的学生,何以斗过老谋深算而稳居「金之司仪」之高位已经数十年的布兰卡斯——尽管他的「天目」已经被崩坏调律的震颤打开?可是,现在,谁还知道她小薇的处境如何呢?
 
塞德里克心中一片混沌。再极目远眺,已经看不见究竟何处才是他落水的地方。不过究竟何处都无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也不会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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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尔菈莫北区的山林深处,停着一辆深绿色的晶石大车。车子锁着,它的主人夏里司正沿着林中小径飞奔。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驾车离开了家,来到了昨夜驾车送那一行四个人到达的旅馆处。在缥色微亮的晨曦中,夏里司看见皮埃利亚带着另外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坐着一辆公共晶石小车离开旅馆。这几个人,他昨天晚上其实都见过了,只不过那时候天色太黑,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今日早晨再看看,一目了然。他并不在意那个神经质的老妇人和古灵精怪的小巧少女,只是对那个紫红色的少年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看见他浑身都萦绕着一股忧郁孤楚的气质,又看见他短衣短裤短袍一身精干的模样,不禁想到:皮埃利亚就是带着这样一个少年一路逃亡的吗……?有意思呀。
 
关于皮埃利亚的逃亡历程,夏里司除了那位佩里教授,其实一无所知。皮埃利亚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内情究竟如何,只是恳求夏里司相信他的无辜。
 
而事实是,夏里司也的确全盘相信皮埃利亚的无辜,按照皮埃利亚的指示调查了佩里教授的住址、又深夜接皮埃利亚一行四人离开「祭司宅邸」。
 
夏里司自诩为非感情动物。但他不曾预期自己会在皮埃利亚流亡在外之时如此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想要进一步参与进这盘棋局,但却被皮埃利亚严辞拒绝。他不知道皮埃利亚的拒绝是出于担心还是不信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夏里司感到愤怒。他认为这是皮埃利亚对他的能力的怀疑。他从来都不是个顺从的人。于是他悄然驱车尾随,直到他看见那辆公共晶石小车跌撞着冲下山谷去。
 
他心中突然荡漾起了一种莫名的澎湃。他把车子停在一边,徒步向那小车下坠的方向跑去,却感知到了巨大的元素波动,接着被更大的冲击波震着后退了几步。他心下一阵不妙,却反而加快了脚步。地面上荆棘丛生,夏里司顾不得管被棘刺划破的皮肤和衣服,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终于感到时却只看见皮埃利亚和布兰卡斯一起钻进了布兰卡斯那辆白色的晶石小车里。
 
他自顾自地认为皮埃利亚是被布兰卡斯胁迫了。他并没有看到那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他连忙又顺着原路返回到他停车的地方,驱车猛追。漫山遍野,也不知道他们开向了何处。
 
夏里司正要彻底失去希望之时,一辆黑色的晶石小车迎面开了过来。他能隐约看见,后座上的人好像正是皮埃利亚。车上他身边的、前座上开车的、副驾驶上全副武装的,似乎都是布兰卡斯的手下。夏里司猛地掉头,和那辆小车并排而行。这次,他看清楚了:那车里的人果然是皮埃利亚,车上倒是不见布兰卡斯的身影。
 
皮埃利亚显然也看见了他,那眼神好像如死灰复燃。他于是向皮埃利亚点点头,车子猛然加速,向小车撞去。
 
 
 
 
 
 
 
 
 
 
 
 
 
 
 
 
 
 
 
 
 
 
 
 
 
 
 
 
 
 
 
33
十八点五十五分,基尔菈莫「圣域」高层圣职人员最终决议发布会将于五分钟后开始。基尔菈莫「圣殿」门外人流如织,「神圣报告厅」一楼高广的厅堂已经被来自瓦尔哈拉各地赴会的贵族和记者挤得水泄不通,各色的晶石、参差的稿纸、精致的首饰、高定的礼服、多样的点心,全数在会场之中闪烁发亮。一个星期以前,原定的「春日祭典」取消,大部分贵族和记者选择了留守在基尔菈莫关注事态的发展,所以在今日的发布会上,他们所有人的兴致比一周前更为浓厚——因为这一次发布会,还是在继老祭司先生遇害后基尔菈莫「圣域」高层圣职人员首次集体公开亮相。人群中有身着白金黑三色制服短袍的侍者穿插着为各位来宾送上饮料和小吃,步履格外艰难。只有二层那些悬挂着不同颜色的绸带和晶石的豪华包厢里还有空着的座位,从包厢外的元素符号可以看出来,那是留给前来参议的「圣域」高层圣职人员们的。
 
可是,这场戏的主角还没有登场——尽管观众已经等待了多时。
 
基尔菈莫「圣殿」顶层的「祭司办公室」里。卡菈里斯夫人的葱茏玉指在白金色的长发间轻轻整理几下,再睁开双眼的时候能看见那里面有比惯常更狠戾狂傲的寒光。她接着整理整理纯黑色绸缎长裙的花边衣领,把帽子扶得倾斜得恰到好处,放下黑纱,仍然遮不住那种高傲和精明。她透过这欲盖弥彰的黑色帽纱,注视着缓缓开启的金色大门。
 
“布兰卡斯。你已经迟到了……那些记者们和那些贵族们已经在下面的「神圣报告厅」里面等你了。”
 
布兰卡斯脚步轻轻,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卡菈里斯夫人,微微有些吃惊,不禁仰头看向屋顶那个藏有留影晶石的角落。
 
待「祭司办公室」的金色大门完全关闭而布兰卡斯完全走进来,卡菈里斯夫人微微笑着站起身来,从黑纱之后尖锐地看着布兰卡斯道:“哦,布兰卡斯,你这个胆小鬼。在我来之前,我早就已经叫人把这一层的留影晶石全都给屏蔽掉了。”
 
“哦,我亲爱的莉莉。你怎么在这?”布兰卡斯微笑着走上前来,心中却是一片阴沉。这个女人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成功在即,他更不能因小失大。可她并非鲁莽草率之辈,为何偏偏要在此时冒险?布兰卡斯思考片刻便恍然大悟:这是威胁。在他得到一切之前的威胁。在那之前,无论卡菈里斯夫人说什么、要求什么,他都必须忍耐。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呢?到目前为止,这件屋子还是在我丈夫名下的办公室。尽管,过不了多久,它就要变成你的了……是不是,嗯?”卡菈里斯夫人浅笑而答。
 
“它变成我的之后,你……还是随时可以来的嘛。”
 
布兰卡斯绕道白色的晶石大桌后,探身亲吻卡菈里斯夫人的面颊,她却向后一躲,避开了布兰卡斯的吻,脸上似乎还有些嫌恶。
 
“布兰卡斯……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你。你一向喜欢花言巧语,无论是对你的敌人还是朋友。我丈夫就是这么上当的……我可不想重蹈那个笨老头的覆辙。”
 
“哦,亲爱的,别这么说……我们之间一直都很信任,不是吗?”
 
“哦?信任我,还要派人来监视我吗?”
 
“我?我派人去监视你?怎么会呢?”
 
“行了吧,布兰卡斯!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库露塞塔,我的园丁,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库露塞塔?库露塞塔……?这个名字……我好像还真的没有听说过。她都做了什么?”
 
“得了吧,布兰卡斯。那个贝坎利的傻姑娘可是你的管家介绍给我的,你会不知道?你难道忘了?”
 
“杰塞尔塔小姐介绍给你的?她怎么没告诉我?”
 
“我本来也以为是她没告诉你,可是,有一天晚上一点多,就是那个傻姑娘,她偷偷溜进了那老家伙的书房……!”卡菈里斯夫人眯起眼睛。“你别告诉我那个长得就像个蠢货的姑娘自己会对老家伙那个抽屉里放的东西感兴趣!”
 
“哦?后来呢?库露塞塔怎么样了?”
 
“呵呵。你知道她怎么样了。”
 
“可怜的姑娘,库露塞塔。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呀,莉莉。”
 
“哦?要我给你面子吗?”卡菈里斯夫人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冰蓝色的双眼仰视但不服帖地盯着布兰卡斯的脸。“那,布兰卡斯,你打算给我什么呢?老家伙的祭司职位归了你,这基尔菈莫「圣域」的领导大权归了你,瓦尔哈拉的至圣的名声也归了你。可我呢?他的房子、他的财产、他的权力,我哪一样都没有得到!我眼看着就要去基尔菈莫商业区的街头流浪了!”
 
“哈哈哈哈……美丽神圣的基尔菈莫「圣域」,就连乞丐都是这样的奢华妩媚吗……”
 
听闻此言,卡菈里斯夫人美目瞪了布兰卡斯一眼。布兰卡斯接着又道:“哦,我亲爱的……你不是还和那个女人,叫什么海米亚司的,签了合约吗?那里可是有老东西九成的遗产呢!”
 
“可是,你不是刚刚把她除掉了吗?”
 
“难道你想让他们把我们几个都除掉?”
 
“反正我现在还是一无所有。这下子,老头子的遗产全都捐给赛特尔学院当基金了。而且,我还听说管理赛特尔学院和基尔菈莫「圣域」财务接洽工作的那个秘书长最近正准备要离职退休回家呢!你该不会要继任吧,布兰卡斯?我可是听说你对教育事业很是重视呢!要给赛特尔学院捐一整套高精实验器材吗?干嘛不给梅那萨斯的基础设施建设多拨一点钱呢?”卡菈里斯夫人的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笑容。
 
布兰卡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并未发作,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和声音:“我也听说了那位秘书长正在抓紧利用她离职前的时间雇佣一家高精实验仪器工作室筹备给赛特尔学院所需的仪器用品规划呢。怎么了,亲爱的?我看,那家工作室的老板可是老头多年好友的儿子呢。他是何时拜倒在你脚下的?”
 
“一家普通的工作室的佣金又怎么可能能和这座巨大的「圣殿」相比呢?”
 
“可是……哈哈哈哈……连我都是你的,何况是一所在我名下的「圣殿」呢?”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什么人?丈夫吗?那你的妻子……她该怎么办呢?我们一直在演的这场戏,又怎么收场呢?”
 
布兰卡斯低头,将卡菈里斯夫人拥入怀中。“哎呀……亲爱的,有了祭司的位置,我们就有了一切!等过了几个星期,这边的事都安排好了,我就到基尔菈莫的外海为你买下整座岛屿……我为你建一座宫殿……好吗?”
 
“你想要甩开我,还想把我扔到什么破岛上去!我明白了,布兰卡斯。我是对你没用了,对吧?从一开始,你找我去当你的情妇的时候,你就是想要利用我,对吧?怪不得你的计划对我从来都不会有任何好处……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我留任何东西!”
 
“唉呀,亲爱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布兰卡斯再次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我是想说,当初老头派人去赛特雷斯接他那个该死的维努托尔斯血统的继承人的时候你就瞒着我,我派人去基尔菈莫码头拦截他们,你还要阻止我!”
 
“可你现在知道了,那男孩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继承人!”
 
“当时你可没有这么确定。你不是调查过了,他的身世、来历和其他一切情况都和你掌握的完全吻合吗?布兰卡斯……你骗我说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其实你所谓的‘安排’只不过是想借那个男孩的手杀了老头,以便拿走他那「密室」里的东西!”
 
“唉呀,亲爱的,你别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这么多天来,你给他吃的那些药是干什么用的?你难道不想让他死吗?现在,有一个替罪羊来帮我们做这件事,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说得对,我就是要他死。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死。明明是你不让我下手!我明白了,布兰卡斯。你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以便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怕你直到老头死了之后还弄不清楚他那个新的技术设计在哪。你让我天天陪着这样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过日子,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要不是老头都把他的继承人弄到基尔菈莫来了,你估计根本都想不起来要动作,对不对?”
 
“亲爱的,拿到那设计对我们都有好处!”
 
“是吗?恐怕是对你有好处吧,布兰卡斯?那老东西的遗嘱,也一定是你的杰作吧?”
 
“这次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亲爱的。”布兰卡斯皱起眉头,看看桌边的沙漏,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说吧……亲爱的,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要老总是这样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呀。”
 
“我要你名正言顺地娶我。”卡菈里斯夫人深知在和别人做交易的时候,一定要先喊出一个天价,这样在要求其他的时候就会显得更合理些。
 
“好,好。等我成了祭司……什么都可以。”布兰卡斯闭眼,深呼吸。
 
卡菈里斯夫人没有料到他真的会答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当她抬头再次看向布兰卡斯的脸时,突然又觉得已经无计可施,这个阴险的男人。“呵。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好啦好啦……别让记者们等太久了。我要先下去了。”
 
金色大门徐徐关闭,留着卡菈里斯夫人独自靠在椅子上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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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德里克跟着内维莱士一同在基尔菈莫北港下了船,两人一同登上内维莱士停在北港门口的晶石小车。内维莱士安排塞德里克在后座坐好,自己则到后备箱中翻找起东西。片刻之后,他回到车的前排,身穿一身和塞德里克身上的制服样式一模一样的制服。
 
内维莱士嘻嘻笑道:“这是我们工作时穿的制服。和你那件差不多吧?”
 
塞德里克微微点头,接着靠在车后座上。如此的煞费苦心,内维莱士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给他一顿饭而已。塞德里克压住想要提问的冲动:他瞬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需要让他知道的自然会让他知道,不需要他知道的怎么问他也绝对问不出来。反正,能填饱肚子的话,也好。再说了,这身衣服的形貌看着并不像什么三流场所的服务员制服,无所谓了。
 
内维莱士运元素力启动晶石小车。塞德里克向窗外望去——他看见黄昏只剩下橘色和紫色的余晖,像一场精致苦刑的余韵,基尔菈莫峰顶的「晶石」的光亮渐渐变得微弱,就像一首乐曲的终末余响,溶解在正逝去的黄昏里。四周的空气都软烂的、带着火烧的颜色和气味,像火又像光,袭扰他的一切。此时方才能感觉到困倦疲惫……塞德里克闭上双眼。
 
耳中还有残存的海水敲出的沙沙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像渐渐远了,可是声音却还在,听起来好像是一个老妇人模糊的哀哭声。塞德里克看不清楚自己是梦是醒,不过仍然试图努力睁开双眼,四周却仍然是漆黑一片。哀哭声更近了,恍惚间,塞德里克竟以为那是切莉安娜的亡魂前来找他了。不能怪他。
 
却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Euko aès derakas……」
 
塞德里克心中大惊:莫非,竟然被内维莱士带得又回到了布兰卡斯的「金之司仪宅邸」?他很想努力站起身,可四肢却僵硬发冷,无法挪动分毫。他努力挣脱那不知何物的束缚,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从已经开始减速的小车后座上突然站起。
 
还好,只是做梦。
 
“到了,先生。我们下去吧。”内维莱士把车停稳,转头对塞德里克说。塞德里克钻出车后座,向四周看看:只见小车正停在一个拥挤的停车场中,远远的能看见一座宏伟华丽的宫殿和一大块悬浮的晶石,周身散发着白金色的柔和荧光。这……这不是基尔菈莫「圣殿」吗?
 
塞德里克心下大惊,问内维莱士道:“您在这里工作吗?”
 
“唉呀,我可没有那么强的能力。我只是个小服务员,来这里端盘子的。今天晚上,这边有活动,我就是跟着老板来一起干活的。”
 
内维莱士递给塞德里克一个晶石胸牌,让他别上。塞德里克看到内维莱士他自己的胸前也已经别好了相同的一个。
 
他心中犹豫。又一次回到这「圣殿」吗……?这里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唉呀先生,您怕什么呀!这可是基尔菈莫的「圣殿」呀!里面肯定不会有什么吃人的恶灵的,嘻嘻。”
 
内维莱士显然只是说笑——这也表明了他大概不会是布兰卡斯的人。可他究竟来自哪里?事已至此,塞德里克已经失去了掌握自己行迹的能力。在这场演出中,他只是一个小配角罢了。不过还轮不到他下场。他突然好奇起这场天罚与洗礼的终幕剧究竟会如何收场。尽管他四肢上绑缚着的傀儡的悬丝尚且还掌握在命运的手中。
 
他别好了晶石胸牌。
 
 
 
 
 
 
 
 
 
 
 
 
 
 
 
 
 
 
34
塞德里克和内维莱士顺利通过了门口「流光军」卫兵的检查,进入了基尔菈莫「圣殿」,按照从一进门就开始闪烁发亮,一路发出白金色光芒的晶石壁灯的指示和拥挤喧嚣的人流一同来到会场大厅。大厅中人流如织,喧闹得仿若赛特雷斯最繁华的集市。一层已经被来自瓦尔哈拉各地的地方权贵和各大报社的记者挤得水泄不通,一同拱着中间的巨大的晶石台面。晶石台面现在被帷幕遮掩起来,并没露出里面摆放的东西,不让人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如杰作问世前的遮掩一样保守秘密。不过今晚的这场发布会,也的确是布兰卡斯的杰作。二层的包厢束起的幔帐后坐着许多盛装华服之人,那里的气氛与一楼相比显然是安静许多,也要疏散许多。那里的人们都格外静默严肃,塞德里克能从那些包厢的装饰中看出来,那一定是「圣域」的圣职人员们。他于是低下头,以免被那些曾经见过他的人们认出来——尽管一楼是如此的拥挤,他们未必能看见他的形貌。
 
内维莱士不知道从哪里——或许是门口的「侍者登记处」——拿来了两个装满了炽光果蛋糕的托盘,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塞德里克。塞德里克装模作样地跟着内维莱士一同穿梭在人群中,目的地其实是会场的一个不起眼的阴暗的小角落。他抬眼看看,见四下无人,便捏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炽光果的味道和奶油加在一起有点像融化的黄昏,不过这次没有海的味道。
 
他实在太饿了。
 
没过多久,原本盛满了整个托盘的蛋糕就被塞德里克吃得一干二净。他刚想回去找内维莱士再要点别的东西吃,安装在会场墙体中的传音晶石却高声宣布:大会正式开始。
 
原本嘈杂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遮挡住晶石台面的帷幕缓缓拉开,「圣域」的诸位圣职人员陆陆续续从会场两侧的通道登台落座。布兰卡斯最后一个登台,坐在最中央的那个座位,身上穿的长袍还是在下午和塞德里克打斗时穿过的那件,不过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他头顶的双角也已经恢复原样。他脸上的表情格外哀痛而严肃,就像之前每一次他出席话题沉重的活动时,晶石光屏上他仿佛亘古不变的表情一样。今日他镇定得仿佛整个下午都在冥想修行,根本没有到过基尔菈莫北海的悬崖海岸去进行那惨无人道的杀戮。
 
大会主持提出,先为老祭司先生默哀一分钟,全场听闻此言,顿然鸦雀无声。塞德里克趁机抬头向四处看看:没见到皮埃利亚的影子,卡菈里斯夫人倒悄然出现在了二层的包厢中,一袭黑衣黑裙、正襟危坐,遮面的黑纱后面无表情。塞德里克仔细端详起卡菈里斯夫人的形容。她的表情似乎并无异样,不过,即便他与她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兴奋还是没能被塞德里克忽略。不过这也可能是错觉,塞德里克皱眉,这样告诉自己。
 
主持人并无过多赘述,直接切入主题。晶石台面上的圣职人员们开始进行晶石投票表决。很快,台面上的晶石大桌上划过几道各色的元素力光束,在台前的「圣谕晶球」中汇合。主持人缓缓走过去,运元素力轻点塔尖,按照「圣谕晶球」中浮现的「原初密文」的内容宣示决议结果:全票通过认命塞里司·布兰卡斯先生、前任「金之司仪」继任为瓦尔哈拉第三十四任大祭司。这结果其实并无悬念。布兰卡斯在台上微笑,起身,鞠躬,坐下。人群中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迅速扩散到整个会场。
 
待掌声稍作停顿,就有记者向主持人抢先提问道:“请问,这次大会上全部尊敬的圣职人员们都认可选定布兰卡斯先生继任为新任大祭司,这次决议的提出者和同意者中包括老祭司先生的后代吗?”
 
主持人回答道:“祭司先生的继承人还尚未出现,所以所有的圣职人员们都一致认同应当以其缺席来处理。”
 
塞德里克心中黯然:那个胆小但精明的中年妇人已经葬身在那断崖下的海水之中,她将再也无法出席任何会议了。
 
又有记者追问道:“那对于这件事,卡菈里斯夫人的态度如何呢?”
 
主持人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料,回答道:“从理论角度而言,卡菈里斯夫人并不属于基尔菈莫「圣殿」高层圣职人员,因而并没有被邀请上台参与决议。在大会结束之后,您可以亲自去采访她。”
 
主持人并未抬头眺望二楼包厢,可各大媒体的记者们早已经发现了目标,各种样式的专业留影晶石长枪短炮地对准了二楼正中缀有冰蓝色幔帐的包厢。卡菈里斯夫人漠然端坐、面无表情,仿佛正在旁观一场闹剧。
 
塞德里克暗自佩服卡菈里斯夫人的演技。她就那样保持着端坐的姿态,以最高傲的形貌面对一切试图了解内情的人们,甚至高傲的发丝和高傲的长耳都一动不动。
 
此时,又有记者点名提问布兰卡斯,让塞德里克更加聚精会神,转回头盯着晶石台面上的动向:“请问,既然祭司先生的遗嘱上表明过,只有在三十天内找不到他的继承人才会再另行安排,那为什么不等祭司先生去世后三十天再举行此次发布会,而是选择在祭司先生去世后一个星期就匆忙举行呢?是因为怕在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找到了之后,布兰卡斯先生就无法正式继任祭司了吗?嗯……这个问题,请布兰卡斯先生回答。”
 
主持人回头看向布兰卡斯。布兰卡斯微微点头,接过主持人手中的传音终端晶石,稍事斟酌,回答道:“谢谢。其实……我认为大家有目共睹……自从尊敬的祭司先生离我们而去之后以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就一直担任着临时,或代理祭司的职责。但因为仍然要兼顾我作为「金之司仪」的原职位的工作,履行祭司的管理责任时仍有诸多限制与不便。「圣殿」高层圣职人员们一致认为,长期如此进行下去会严重影响基尔菈莫乃至整个瓦尔哈拉的政治状况看,因此决定了早日召开这次发布会进行决议。当然,如果祭司先生的继承人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并找到我们,他……或她,随时都可以向我们「圣殿」高层圣职人员们提出顶替我继任祭司的要求,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还给他或她应有的权力和位置。”
 
布兰卡斯回答完毕后,主持人高声宣布再接受一个提问就结束大会,记者们于是蜂拥着挤上台前,会场前排顿时一片混乱。主持人见状,无奈之下只能稍稍让步,改成接受最后两个问题。
 
这时,塞德里克耳边突然有人低语道:“先生,您还等什么呀,快举手上台啊!”
 
塞德里克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只见内维莱士正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还指着台上的主持人。塞德里克不知他是何用意,只是越发确定他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他问内维莱士道:“我?我去问他?我又不是记者,我有什么好问的?”
 
“唉呀,先生!您就别装了!其实我早就认出来了!”内维莱士绿色镜片背后浅蓝色的双眼竟闪烁出了亮光。“你就是一周前的新闻上说的那个从赛特雷斯到基尔菈莫来参加「春日祭典」的那个谋杀嫌疑犯,我说得没错吧?”
 
塞德里克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但是听闻「谋杀」二字,仍是心下一悸。路上聊天时,他其实一直对这个词以及他来基尔菈莫的缘由有刻意规避,此刻乍一听闻内维莱士将这个词赤裸裸脱口而出,他不由得有几分心慌。
 
内维莱士见塞德里克心一脸惊慌失措,笑着开口道:“唉呀,我看您是位好先生,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我不相信您会是谋杀嫌疑犯。我倒觉得,那个老祭司不远万里把你接到基尔菈莫来,其中必定是大有文章!你难道不是老祭司的继承人吗?快举手吧,难得这里有这么多记者在!”
 
说着,内维莱士不由分说,握住塞德里克的手腕,将其高高举起。此时,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挑选最后一个提问者,内维莱士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块传音晶石,高喊到:“祭司先生的继承人在这里!祭司先生的继承人在这里!”
 
塞德里克想要拦住他,却已经迟了。内维莱士那经过传音晶石放大过的顿时响彻了整个大会议厅。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他们的方向翘首而望。内维莱士取下传音晶石,又大喊一遍:“对,没错!就是我身边的这位瓦尔加斯少爷!他就是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
 
记者们这才幡然醒悟,将形式各异的留影晶石对准了塞德里克和内维莱士的方向,留影时光闪烁的样子一如昼星。人群主动为二人让出一条过道,内维莱士拉着塞德里克迅速向晶石台面的方向跑去。
 
愕然与布兰卡斯的目光交错,塞德里克看见布兰卡斯瞬间流露出讶异之态,随即换做轻蔑。这大概是因为,以布兰卡斯的想法,认为他只能靠着这种吸引眼球的手段博取关注吧。索性,塞德里克一步跨上高台,直面台下的灯光和留影晶石。虽然自己曾经只是个贪心的小骗子,但他仍然亲眼目睹了布兰卡斯的罪行。既然自己已经站上台来,那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尽管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塞德里克正欲开口,布兰卡斯却先站起身来,说道:“瓦尔加斯少爷……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您怎么没告诉我,您本人其实就是祭司先生的继承人呢?不过,您应该不会是他的儿子吧?也太年轻了些,嗯?哈哈哈哈……”
 
“不,我并不是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已经无法来到这个会场了!因为……因为,就在今天下午,她已经被你杀害了!”
 
“哈哈哈哈……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啊!我杀害了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这会不会太可笑了点?既然您能讲出如此荒谬的言论,那为什么,您不告诉大家,就在一周前的中午,在您离开了老祭司先生的办公室时,他有没有感觉到不大舒服,或者,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告诉您他不大舒服了,因为在那时候,他已经遇害了;而那时,他办公室中的「密室」里面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布兰卡斯语气越说越快,像是一个严厉的教授在数落怠惰的学生。“请这位’’’尊敬的’’’瓦尔加斯少爷再说说看,既然您并不是老祭司先生的后代、也并不是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那您又是怎样拿到了那张「信笺」,成为那个「神幸之人」,又‘理所应当’地乘船来到基尔菈莫的呢?!”
 
“……我在上学的路上,不小心撞倒了老祭司先生的女儿,这份「信笺」就是她掉在地上的,我想要还给她,她却已经走远了,我才自己留下的!”
 
“您的意思是,那份「信笺」是您偷来的?您拿着偷来的「信笺」来到了基尔菈莫,混进了「圣殿」里面,又谋害了老祭司先生,居然还有胆量到这里来,到这个高台上来和我们叫板?!那我就想问问您了,您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大家,谋害老祭司先生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虽然我不知道老祭司先生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但,我亲眼看见了你杀害他女儿的过程!你,才是真正的杀人犯!”
 
全场再度哗然。布兰卡斯面上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您难道忘了,在您离开时,您给老祭司先生喝了什么东西?您给老祭司先生喝的那瓶水里,又有什么呢?如果您忘记了,我想,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为您记得,因为新闻和报纸上都说得清清楚楚……那瓶水里有不该有的东西,正是它们导致了老祭司先生的死!”
 
“对不起,布兰卡斯先生。”
 
人群中又有人举手发话。众人循声而望,只见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流光军」的制服,正向着台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是弗莱西卡队长。
 
“布兰卡斯先生,鄙人很抱歉打断了您的演讲,但鄙人的拙见是,鄙人需要站出来澄清一下这件事。我们已经取消了对这位瓦尔加斯少爷的通缉,因为根据我们办公室和晶石棱镜工作室的联合分析,在瓦尔加斯少爷给老祭司先生喝的那瓶水里,并没有检测出任何有毒物质。鄙人认为,在鄙人与您之前的谈话之中,鄙人曾经提及过这一点。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哦,弗莱西卡队长!真高兴您居然也能腾出时间来参加这场大会。不过,我好像并不记得您有曾经说过,您的小队已经停止寻找这位瓦尔加斯少爷了,是不是?”
 
“哦,对不起,也许鄙人并没有把话说明白。鄙人与鄙人的小队的确还在寻找瓦尔加斯少爷,因为,这边还有一宗案子没有破。”弗莱西卡队长耸耸肩。他身后的人群越拥越紧。这场面对于任何报社媒体来说,都是个百年难遇的良机。弗莱西卡队长眼看着就要再无容身之地,索性自己一步跨上了台。
 
布兰卡斯微微一笑。这是他脸上最常见的表情,能掩饰他的一切心理活动。弗莱西卡队长的突然出现是今晚的第二个意外。这两个意外都让他紧张,但他并不慌张。无论是那男孩或是队长,都不可能掌握任何证据。于是他淡然地说道:“所以,并没有任何人给老祭司先生下了毒,是吗?”
 
队长听闻此话却连连摇头。“不,不,老祭司先生的确中了毒。”
 
“哦?是不是我的听力出了什么问题呢?您不是刚刚才说过,祭司先生并不是中毒而亡吗?”
 
布兰卡斯扬起眉毛。没人知道他心里多紧张。
 
弗莱西卡队长笑了,只不过他这笑之中未必还有多少笑意。
 
“是的,祭司先生的确并非中毒而亡,但鄙人和鄙人的小队的确从他的遗体特征中检查到了中毒的迹象,不过中的毒量很小。”
 
布兰卡斯脑中飞速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不可能!那药是他委托专家精心配置的,此前从未问世,功能平常、毒量更是微乎其微,摄入人体之中,只会对某些脏器造成轻微但不可逆的伤害,而这种伤害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造成彻底的能量衰竭,毒素在身体中几乎检测不到;况且,老祭司服用这份药才仅仅一年,积累量和时间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致命的程度。再说了,这药是去年的最新研究成果,昂贵至极、也秘密至极,整个瓦尔哈拉也不见得能有多少执行机关能想起来对它这方面做检查。这其中或许有诈。
 
布兰卡斯于是皱起眉头,对弗莱西卡队长说道:“队长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祭司先生在「圣殿」之中时时刻刻都受到许多人给予他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家,相信也可以享受到来自卡菈里斯夫人的细心呵护。队长先生,我们都非常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展,我们也希望您能够早日弄清楚一切……我们更希望,您所发表的言论句句属实。”
 
“当然属实……并且,鄙人谨代表鄙人管理的小队表明观点:所有人都想弄清楚一切。可是,这个案子不好破啊。”
 
“哦……弗莱西卡队长先生。您眼前的这位瓦尔加斯少爷,恐怕就能为您提供不少有价值的重要线索,比如他为什么要冒名顶替祭司先生的后代来到基尔菈莫,又为什么要偷走祭司先生的「密室」里的东西而后携带着它逃跑呢……当然,我认为您一定不会想要在这种地方开始审讯,我也不想让在场的诸位记者朋友们以及贵族们等得太久。我想,「神圣审讯室」离这个会场应该不远吧?我记得好像就在「圣殿」的十楼。既然这位瓦尔加斯少爷并不是祭司先生真正的继承人,那么不如让您把他带回十楼的「神圣审讯室」中细问吧……我们的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布兰卡斯微微颔首,浅紫色双眼微眯,似乎有几分挑衅似的盯着弗莱西卡队长。
 
“当然。鄙人真是抱歉打扰您了。”弗莱西卡队长连连点头,接着向塞德里克的方向走将过来。
 
正当弗莱西卡队长要将塞德里克带走的时候,台下突然又有人高喊道:“等等,老祭司的女儿在这里呢!”
 
这一次,是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尖利,纯熟的基尔菈莫官话中夹杂着些许风的味道,南方的口音。这声音,塞德里克听着似乎有几分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台下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布兰卡斯这次的不满彻底溢于言表,着实皱起了眉。他冷笑道:“呵呵……这是在干什么?在这样一个严肃的会议上上演喜剧吗?基尔菈莫又不是没有歌剧院!”台下的众人听闻此言哄笑一通,却仍然翘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从人群深处挤出了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形。
 
那人并看不清楚面容,逆光中只能见得满头灰发,梳成一个极为常见的中年女人的低马尾。塞德里克微微吃了一惊,再定睛细看,果然是个中年妇女,身上穿着与自己身上样式相同的侍者制服,正昂首阔步向着高台走来。
 
随着她的身形里晶石台面愈发近了,塞德里克可以看清楚她胸口别着的晶石胸牌也一样闪着光。渐渐地,高台上辉煌的打光使得她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尽管她清冷高傲、自信大方的神态与那个前几日同行的精明算计但又胆小怕事的乡村妇人形象完全不符,塞德里克还是从她眉眼上的神态中认出来了:是切莉安娜!她怎么死而复生了?她何时能说得如此流利的基尔菈莫官话了?
 
 
 
 
 
 
 
 
 
 
 
 
 
 
 
 
 
 
35
夜幕尽数垂落于海面之上。一切就好像放在一个没有温度的火炉上加热到融化,「星空」都流得到处都是,「影之女神」晚上熬汤的时候没看好锅吧。基尔菈莫的外海就像一面镜子,反映出它收进眼底的一切,有形的、无形的、节律的、无序的,夜夜如此,就让整个世界都看起来有规律可循。可实际上没有人能看明白,其实整个世界上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是写在迭代之乐谱上的一个个音符,不过是有蒽珈哈尔在旋转它的转轴,重复地播出一样的乐曲,百无聊赖地。
 
等到四周一切的光明就只剩下基尔菈莫峰顶的「晶石」时,有一辆小车在悬崖边停稳。「晶石」渺茫的光晕中依稀可以见得那车上有一个纹路有如蛛网般的凹坑。
 
皮埃利亚此次本无任何逃生的机会,也失去了与外界联络的一切可能,本来他已经万念俱灰,夏里司的到来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夏里司独立而孤僻。自从他还和皮埃利亚做同学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那个时候,皮埃利亚就曾经崇拜欣赏过他的特立独行、他的执拗、他的恒心。毕业之后,他与他二人一同来到基尔菈莫工作,在「圣殿」之中也一直互相照应,皮埃利亚因此而感到些许骄傲自满。可他并不是擅长应付感情的人,他知道他自己只是虚假的、伪造的感情的书写者,而不是它们的承担者。他和夏里司之间似乎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每一次有意识无意识地靠近它,无论是谁,皮埃利亚总会感到手足无措。所以,今日,在他对付完布兰卡斯的手下后,坐在夏里司的晶石小车的副驾驶位的时候也一直无所适从,不知究竟应当说些什么。
 
下车后他也一直无言。回头看向夏里司的瞬间,他感到一种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的灼烧之意,像牝鹿的湿润的舌尖一样的眼神。他短暂地移开视线,过了几秒钟后又看回过来,轻轻说道:“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冒险了。”夏里司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还烧着绿色的磷火,也不多说些什么。其实,他与皮埃利亚从来都没曾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之中,他自己做出的任何事情都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罢了……善待一个人,因为这么做能让自己有满足感。自己其实无需知道任何事。多年与皮埃利亚的相处给了他一本解读红色眼睛的辞典,现在能清清楚楚地读出来:他需要他离开。理所应当似的,他会满足他的需要,就像他之前所做过的一切那样。
 
皮埃利亚背过身去,决绝朝着高耸的崖边走去。在他身后,深绿色的晶石小车上浅绿色的晶石车灯沿着路的弧度绕了一个弧,背道而去。没有人说话。
 
太荒谬了。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他得不到的藏品。那么,能否在那高耸的悬崖边找到一片破碎的黑色绸缎或一块崩裂的紫红晶石呢?
 
布兰卡斯的幻影又在他脑中浮现:「我早就告诉过你的……皮埃利亚。你应该多听听你布兰卡斯叔叔的话,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哦,不,没有劳克西先生了。他对我们已经失去价值了。」「哦,天哪,时间紧迫。皮埃利亚,你怎么还在做这样没有价值的事情?」「对的……你为我带回来了最有价值的东西。谢谢呀,哈哈……皮埃利亚。好孩子。」
 
「价值」。什么是「价值」?究竟什么才称得上是有「价值」?他又到底还剩下什么「价值」?哦,或许还有。至少布兰卡斯和他的那些个手下还在四处找他。他的存在,就是对布兰卡斯最大的威胁。如果想要继续存在下去,首先,就要彻底抹除存在的痕迹。
 
皮埃利亚从外袍的内兜里拿出那个银色的通讯晶石。晶石还微微闪着光。应该把它丢进海里面去的。「圣域」配发的通讯晶石的秘密就在于,它具有不可拆卸的晶核,这就意味着在这晶石中,时时刻刻都有着元素力在流淌,并向外发出信号,使得「圣域」高层圣职人员无时无刻都可以调查每一块「圣域」配发的通讯晶石的实时位置。这是布兰卡斯最强大的武器,随时都可以凭此置他于死地。如果再一次被他抓获,许多事情恐怕都将无法继续。
 
都将无法继续。
 
这句话突然浮上心头,让皮埃利亚正要将通讯晶石扔掉的动作一下子迟疑了。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没有做完的事……他突然想起,在二十年前的「眠冬祭典」上,他把偷来的镜片放进祖母破烂的衣兜……他于是一下收回手臂,在通讯晶石上沉重而悲痛地播出一串联络代码。
 
“哦,祖母,是我,皮埃利亚!”
 
通讯里,对方的声音显得格外惊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皮埃利亚突然难以抑制眼中决堤的泪水。
 
“哦,不……不。我没有在基尔菈莫。您……您放心,我暂时是不会回来的。一切都好。”
 
对方的声音于是温和下来。祖母已经年过九十,本来早就该享受天伦之乐,但皮埃利亚绝望地发现:自己操劳了三十多年,竟然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只是一个单纯而善良的老太太,曾经迫切地希望皮埃利亚能进入「圣殿」,在布兰卡斯手下工作。直到现在,她还把那里当做天堂,把布兰卡斯当成是一切的保障。直到现在,她还在说:“哦,皮埃利亚……只要你对你的布兰卡斯叔叔忠心耿耿,布兰卡斯叔叔就一定会帮你洗清罪名、回到基尔菈莫来的。”
 
可是皮埃利亚无法做任何解释。那个慈祥而偏执的老太太绝对永远也不会相信,她一辈子的恩人已经对她的亲孙子判了死刑。
 
皮埃利亚切断通讯,抬眼望向夜空。还是那样黑,黑得澄澈。星星也在对着他无奈。星星的无奈。
 
皮埃利亚又低下头,看见不知何时流下的泪在光秃的崖面上溅起和他人生一般浅淡的水花。
 
他狠狠地将通讯晶石砸向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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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塞尔塔小姐缓缓放下手里红色的通讯晶石,好像那是一件很沉重的东西。她知道,造成这小物件如此沉重的原因其实是这一通通讯中密度过高的思绪。她缓缓关上宿舍奶白色的雕花大门,走出长廊,并没发出一丝声响。厅室中空无一人,灯光却过于明亮,明亮到它们不知何时群议着合伙照映的孤独都反着光,就像快慰的郁恼和郁恼的快慰糅合在一起,突然被充入大量无色无味的爆炸性气体,遇见火星子便无声地将其中内涵的一切随着空虚的爆发而炸出来,炸出来的亮闪闪的金花就像一个甜品店学徒做出来的过甜的蛋糕上撒多了的糖霜,将一切都覆盖得一塌糊涂。
 
楼梯上突然响起来巨大的脚步声。那个贝坎利来的女孩走起路来永远都那么大声。杰塞尔塔小姐想要尽力恢复平时的轻松表情,可是发现自己并做不到。她的双手在双眼上使劲揉搓着,待当她撤去双手时,只看见柯塞尔一脸惊慌失措地站在她面前,高声尖叫道:“哦,亲爱的杰塞尔塔小姐,您快点去看看吧,客厅的……晶石里正在播布兰卡斯先生的新闻呢……夫人……夫人,夫人她快要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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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尔菈莫「圣殿」一楼的大会议厅里鸦雀无声,就像一块寄错了地址的生日蛋糕。
 
切莉安娜缓步而稳健地登上高台。她经过内维莱士身边时,与他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塞德里克心中一动,仔细想来:哦,内维莱士分明就是切莉安娜在与卡菈里斯夫人会面的那天晚上描述过的那个人的模样。明明连名字都提过了,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来呢?这样一来,看来就是内维莱士接受了老祭司的委托前去维努托尔斯寻找切莉安娜的。莫非切莉安娜也是被他救起来的?但是,她都被艾尔蒂那柄浸透了元素力的小刀击中了心脏,怎么能够起死回生呢?
 
塞德里克心中还在为此事纳闷,切莉安娜已经站在他的身边,转头对布兰卡斯鄙夷地一笑,说道:“呵,呵。真是太遗憾了呀,布兰卡斯先生。这么快,您就不记得我了吗?我必须得说一句,您的那位助手,或副手,或随便是谁……他的刀法真的不错,整个瓦尔哈拉也未必能找出来几个飞刀术比他强的人呀。可是,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种东西叫做「浓缩元素力屏障」?”
 
切莉安娜说着解开自己的外袍,拉下衬衣的拉链,里面并不出乎意料地并不是普通的内衣,而浮着一层闪着淡淡荧光的薄布料,其中心脏的位置还触目惊心地插着一柄仍然淬着暴烈元素力的小刀。
 
“哦……布兰卡斯先生。您这么聪明,想必,不会连自己手下的武器都认不出来了吧?如果您不记得了,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可以帮助您将它认出来的。”切莉安娜说着拔出小刀,另一只手覆盖在它上面运力一抹。顿时,艾尔蒂虚渺的形象就浮现在了半空,过了一小会又消失了。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塞德里克心中浮现了几分不安。怪不得在那阴湿潮冷的「祭司宅邸」被搜身时,切莉安娜说什么也不肯脱下自己的衬衣……原来她也是有备而来。她当真是老祭司的女儿吗?她到底是谁?
 
布兰卡斯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了。他脸色猛然一惊,随即发出了更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多么神奇的故事呀!这位,瓦尔加斯少爷前脚刚说我是个杀人犯,就有你紧跟着后脚站出来展示那把所谓的「我手下的小刀」;他前脚刚承认了自己不是老祭司先生的后代,就有你紧跟着后脚站出来说自己才是老祭司先生的女儿。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还是您二位以为我们大家都愚不可及呢,嗯?”
 
“我是有证据的。这是我母亲写给老祭司先生的亲笔信。”面对布兰卡斯的质问,切莉安娜不慌不忙,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来一个斑驳泛黄的老旧信封。“寄信的时间是1086V.Ch。信封上的晶石贴和地址都能证明它的年代。”
 
“嘁,老祭司先生能坐在祭司的高位上,正是因为他成就卓著。您不知道吧?他每天都会收到来自瓦尔哈拉各地的仰慕者和崇拜者的信件。谁能证明这封信不是你母亲自作多情呢?”布兰卡斯也以浓浓的蔑视回应。
 
切莉安娜眨眨眼,低声说道:“您不记得了?昨天晚上在卡菈里斯夫人现居的「祭司宅邸」,您让您的手下把我父亲写给我母亲的字条从我身上搜走了,连同卡菈里斯夫人与我签的合同一起,是不是,嗯?”她边说着,边缓缓朝布兰卡斯的方向更近地踱去。
 
众人于是又再一次仰头看向那间挂着冰蓝色绸缎的包厢。可卡菈里斯夫人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已经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我在「祭司宅邸」?说瞎话也不能这样胡编乱造呀,海……米亚司女士。我想,你或许并不太清楚……但卡菈里斯夫人是绝对不会邀请我去她家做客的。不过,卡菈里斯夫人真的和您签过什么合约吗?我倒是很好奇,您和她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啊,嗯?”布兰卡斯向前探身,故作好奇。
 
切莉安娜泰然自若,丝毫不为布兰卡斯语气中的讥讽所动。她轻轻答道:“她让我把我父亲遗产的九成都给她。那份合约,您难道还没有过目吗?昨天在「祭司宅邸」,我看见了您与她的亲密样子,还以为什么事都是您二位商量着办的呢!”切莉安娜双手抱胸,一脸挑战性地看着布兰卡斯,毫不畏惧的样子。她又说道:“既然您都把那合同收回去了,我是不是就没必要执行了?”
 
“你胡说!”卡菈里斯夫人突然从台后绕了出来。就在两分钟前,她从通讯晶石上接收到了确凿的情报:这个所谓的「老祭司的女儿」也是个冒牌货。布兰卡斯本人呢,是个蠢货。他什么都没能除掉。尽管这两个人都是假的,他也谁都没有杀死,「肃清障碍」,反而自作聪明地给自己布设了两块更大的绊脚石。听闻这个消息,卡菈里斯夫人在也没办法在二楼的包厢中静坐了。现在的局势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失控。她必须要马上登台,出演对她最有利的角色,那就是一个揭穿冒牌货的明眼人,和一个积极与布兰卡斯抗争、为捍卫自己逝去的丈夫的一切而努力的忠心寡妇。她与布兰卡斯之间也从来也没有信任过,而在她心里,布兰卡斯这人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随着卡菈里斯夫人从后台堆积的幕布和阴影中缓缓显露出窈窕的身形的脚步,台下又泛起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剧烈骚动。
 
卡菈里斯夫人双手叉腰,傲然屹立在晶石台面抬高的中心,那样子好像她突然被赋予了芙露可镇的约可纪念公园中心的祭司石像的灵魂,一派高傲之态。布兰卡斯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卡菈里斯夫人就已经开始了演讲。
 
“哦,呵呵!瞧瞧你说的话有多么可笑!我怎么会让布兰卡斯这种品行败坏的人到我和我那可怜的被他谋害的丈夫的家里去呢?我更不可能会让你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到我们家里来!哦,天哪,拜托,说瞎话也要有些原则吧?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你!我也根本就不相信你会是我丈夫的什么私生女。你只不过是想从我们那骗取我丈夫的遗产罢了!”
 
切莉安娜听闻此言,毫不示弱,回敬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老祭司先生的女儿呢?”
 
“好的,那请你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又是哪一年出生的?”卡菈里斯夫人轻蔑地看着切莉安娜,狠狠问道。
 
“我的全名是切莉安娜·C.·海米亚司。我在1047V.Ch出生,你们应该都查过了吧?”
 
“「海米亚司」……?难道,我丈夫的「卡菈里斯」在你们维努托尔斯的语言中是这样子翻译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我出生时就没有见过父亲。我是随我母亲的姓,才在资料上登记了「海米亚司」作为姓氏。”切莉安娜只是面无表情地凝眸注视着卡菈里斯夫人的脸孔。
 
“哦……我说呢……!那,你母亲是谁?她在哪?她今天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
 
“我母亲的名字叫做贾芙莲娜·C.·海米亚司。她在菲尔卡港湾的市区里出生,曾经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在经历了那场变革后才去到了维努托尔斯那边。她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
 
卡菈里斯夫人听了这话,不屑地眨了眨眼,脸上涂抹了更多的轻蔑。
 
“我和我丈夫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母亲的名字……呵呵。”
 
“他不说,也不等于就不存在!”
 
卡菈里斯夫人瞪圆了双眼,突然把声音抬高:“那,你以前来过基尔菈莫?”
 
“没有来过。这一次,是第一次。”
 
“哦,呵呵……那你的身份晶石呢?”
 
“我的身份晶石吗?你还用问我吗?我的身份晶石,不是和他的——”切莉安娜指指塞德里克。“——一起被你们拿走了吗?”
 
“呵呵,真是可笑。那,我就要问你了:你的基尔菈莫官话怎么说得如此流利?你也要回答说是我教你的吗?”
 
“整个瓦尔哈拉又不是只有你才能教我说基尔菈莫官话!我自己愿意学,怎么了?”
 
布兰卡斯的眉头随着这两个女人越发紧凑的语句,皱得越来越紧了。
 
切莉安娜话音未落,卡菈里斯夫人又开口了。
 
“哦……?一个在维努托尔斯土生土长的、甚至连正经的十二年学都没有去赛特尔学院上过的女人,竟然能讲出如此流利的基尔菈莫官话,那你可真是天才,是不是?”
 
“维努托尔斯那块地界有很多很多像这样的天才……如果你仅仅定义能自学一门语言的人是天才的话。”
 
“那么我想,在基尔菈莫的商业区里,也是一样的吧?”
 
“我们昨天一下船就直接到你家里赴约去了,还没有到过你们基尔菈莫的商业区,根本就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
 
“真的吗?那,在加尔夏南街67号三楼的私人佣兵调查工作室工作的夏芙娜·普利莫奈小姐,别号「四叶」小姐……你不会也没有听说过她吧?”
 
卡菈里斯夫人面露得意之色,高傲地瞪视着切莉安娜,一脸志在必得、胸有成竹。而一旁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布兰卡斯的脸色却骤然阴沉下来。这个愚蠢的女人!
 
切莉安娜听闻此言,沉默片刻,接着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她两只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晶石,扯出一条浅紫色的光丝,流动着覆盖了她的周身。她将手轻轻伸到脑后,一撕、一拉、一提,竟轻松将那灰发和老迈的面皮一同揭了下来而消失不见,露出来一张年轻的、白皙的脸皮。她又轻抚双手,于是双手原来枯瘦褶皱的皮肤也变得有如凝脂。现在站在卡菈里斯夫人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三十岁的少女,有着浅紫色而干练利落的短发和银色精明的双眸,以及最活力的姿态。她眨眨眼,开口说话了,声音却不像之前的垂暮老妪,而转为干练活泼的少女声音:“嗯,嗯……!是的,没错,我就是你说的夏芙娜·普利莫奈小姐,「四叶」是我的代号,此前我也的确一直都在基尔菈莫的商业区工作,你说的加尔夏南街67号三楼,也正是我的工作单位,那里嘛,和你说的一样,就是一家私人佣兵调查工作室。不过,卡菈里斯夫人,既然你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我,又为什么会把我了解得一清二楚呢?”
 
卡菈里斯夫人一时语塞。夏芙娜对着她点点头:“你的效率可真是高啊。从昨天到今天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把我调查得是一清二楚。哦……我是不是不小心在给你签的合同上写下了我工作室的晶石联络代码?唉呀,你瞧瞧我有多糊涂!哎,还是你更适合当私人佣兵调查员!”
 
卡菈里斯夫人听了这话恼羞成怒,大喊道:“反正你不是我丈夫的女儿,你,你,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
 
夏芙娜却不徐不疾,说道:“我的确不是。不过,他是。”
 
 
 
 
 
 
 
 
 
 
 
 
 
 
 
 
 
 
 
 
 
 
 
 
 
 
 
36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夏芙娜染着浅紫色指甲的指尖。她在空中划过一道以夏芙娜臂长为半径的弧,接着,落在了塞德里克的鼻尖上。
 
台下爆发出一阵嘘声,卡菈里斯夫人随之放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都把我们当成是蠢货啊?”
 
塞德里克也瞪着夏芙娜的指尖,一阵疑惑不解袭上心头。他低声用维努托尔斯的方言问夏芙娜道:“嘶……普利莫奈小姐,可是,明明是我……是我拿走了您的那卷「信笺」……”
 
夏芙娜却对他俏皮地眨眨眼,说道:“嗯……没准那卷「信笺」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呢?你要知道,老祭司先生一向不按照常理出牌。你有没有想过,虽然那卷「信笺」原本在我身上,但是它本来就是因为我撞到了你而不小心掉出来的呢?而在此之前,我包里携带着这份「信笺」也正是因为接到了老祭司先生的委托而被派遣过来,故意把它掉在地上好让你拿走的?”
 
塞德里克仍然疑惑不解,正要再开口发问,夏芙娜却不容分说,一把拉起了塞德里克的手,高声说道:“这位瓦尔加斯少爷,的确就是老祭司先生的外孙子。几年前,我和我的两位搭档受人委托,前去维努托尔斯办理此案相关事项,而委托人,则是我其中一位搭档的父亲的多年老友。那人委托我们到维努托尔斯去寻找他的女儿。在座的各位想必都已经猜到了吧?这位委托人,正是我们的老祭司先生。他告诉我们,在他于1047V.Ch.前来基尔菈莫定居之前,在费勒里那边有一个情人,而那个情人在当时已经在孕育有他一份的「生命之晶」。他曾经计划过要带着这位情人一同来到基尔菈莫,但那位情人却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原因而无法赴约,滞留在了费勒里。老祭司先生一直在寻找着这位情人和他们的孩子,却一直都没有结果,直到十几年后,他才收到了一封来自莫尔谛的信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情人和孩子现在都生活在维努托尔斯,这才委托了我们前去调查。内维莱士——也就是我的那位父亲与老祭司先生有交情的搭档——先是去了维努托尔斯的城市逐一排查,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位情人和他们的孩子都已经去世,只剩下了他的外孙子,也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位瓦尔加斯少爷。当时内维莱士没敢打扰他就自己回到了基尔菈莫,因为他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哦,尊敬的卡菈里斯夫人、尊敬的布兰卡斯先生,跟踪内维莱士的人,不会就是你们派来的吧?”
 
“呵,你胡说!”“闭嘴!”
 
卡菈里斯夫人气急败坏,而布兰卡斯则忍无可忍、一声怒喝。卡菈里斯夫人被他的大喊声唬得浑身一阵颤抖,瞬间偃旗息鼓,踉跄着向后退了几小步,形容看着瑟缩了许多。
 
布兰卡斯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位……普利莫奈小姐,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前后矛盾吗?既然老祭司先生要亲自秘密地雇佣您和您的搭档们调查他的后代的相关事宜,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他的秘密计划呢?”
 
“哎呀呀,布兰卡斯先生,你说得对呀。老祭司先生的确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个计划。但是,你安插在老祭司先生身边的眼线难道还少吗?知道个小小的信息,对你来说,又能是什么难事呢?”
 
“呵,呵……普利莫奈小姐,您倒是说说看,谁是我的眼线?”
 
“谁不是你的眼线?司机、佣人、下属……对了,那位他最最信任的「水与影之神谕」,那个叫皮埃利亚的男人……你把他藏到哪去了?”
 
夏芙娜看了一眼塞德里克。塞德里克骤然想起皮埃利亚的态度。现如今自己看来已经脱险,他的死活跟自己也毫无关系。如果是利用了我的人嘛……还有什么下次。也不沉重,多么坦荡!我不是犊羊,也不是棋子。我是我自己。塞德里克这样想着,「天目」还在颈项上眨眼。
 
布兰卡斯却在一旁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您难道以为老祭司先生是个没上学的小孩吗?他能让我这么容易就控制住他?”
 
“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当然是够困难的。可是,你还有卡菈里斯夫人里应外合呢。你们给他安排的食谱——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能有谁会把「刺玫浆果」和「光之枫叶」放在一起做成甜点心给一个快一百岁的老头吃!你说这菜谱究竟是能预防能量紊乱的,还是加速能量紊乱的?给他治疗元素调和贫匮的药物又为什么能让他说不出话来?我看,老祭司先生的一言一行都统统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可是,老祭司先生虽然已经将近一百岁了,他的生命力却比你们想象的要顽强好多好多!我们知道,你们继续给他服用了微量的毒素,察觉了这一点之后,老祭司先生才在情急之下找到了我、内维莱士和绯蕾,让我们尽快找到瓦尔加斯少爷以尽早把他的财产和地位传承给他自己的骨肉!哦,天哪,你们的眼线简直无处不在。我们只能捏造一个「神幸之人」的概念,用那「圣谕晶球」的昭示做幌子,来把瓦尔加斯少爷带到基尔菈莫来。但是你最得力的干将,也是隐藏最深的卧底……也就是「水与影之神谕」皮埃利亚,他还是探查到了我们的计划并转告了你。我们只好改变了计划,由我先乔装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老妇人的形象混到赛特雷斯,不让你们察觉到,然后由内维莱士和绯蕾在赛特雷斯那些有你的人的地方制造混乱,把你们的视线引开,再由我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那「信笺」放到瓦尔加斯少爷的包里,好让他能够顺利乘坐当天的船直达基尔菈莫。”
 
塞德里克听了这话,瞬间感觉内心一阵眩晕。他当真是老祭司的外孙子吗?这几日里,他周围的人:小薇、皮埃利亚、夏芙娜、布兰卡斯、卡菈里斯夫人、内维莱士……他们都各有所图,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塞德里克顿时又感觉到几分憋屈。
 
布兰卡斯脸上那永恒的微笑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冷笑一声,轻声说道:“呵,呵,呵。这件事真是变得越来越滑稽了。「神幸之人」到基尔菈莫来时需要的通行证明和到达后所住的客栈的房间都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上船的人是谁?普利莫奈小姐,我还没有那么蠢吧?”
 
“哈哈!你的确不蠢,布兰卡斯先生,要不然你怎么能当上「金之司仪」呢?可是,你弄不明白,我扮演的那个切莉安娜和这位瓦尔加斯少爷,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对吧?你弄不清楚我和瓦尔加斯少爷的掉包究竟是真是假,所以你才决定铤而走险,借由瓦尔加斯少爷的手来谋害老祭司先生,再让那个被你委派了主动对他示好的皮埃利亚把他带走,对吧?你是想让我和瓦尔加斯少爷都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不是?可是,我哪里会那么容易就让你的人找到呢?而你的皮埃利亚,他的立场似乎又没那么坚定……好像自从你和他没法天天见面后,他就没有像在您面前时表现出的那样忠心耿耿了……哈哈哈。”
 
布兰卡斯正欲反击,卡菈里斯夫人却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高亢而尖利。这一次,她必须要先自保,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胡说!撒谎!骗人!我怎么会和布兰卡斯这样一个无耻的恶棍勾结?!布兰卡斯,我在就看出来了,你果然是一直妄想着要霸占我丈夫的财产和祭司之位!啊啊啊……真的是你谋害了我的丈夫……!是你……是你指使这个混蛋小孩和你一起谋害了他!还有那个该死的皮埃利亚……!你们……你们一起谋害了他!”
 
'''“……住口!我的外孙子不是凶手!”'''
 
厅堂四处的传音晶石之中突然回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一个来自「混沌失落城邦」的索命的冤魂。布兰卡斯和卡菈里斯夫人听了这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抖,接着脸色变得煞白。众人也随即屏住呼吸,高广华盖的厅堂之中顿时一片寂静。
 
沉默了半晌,突然,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呼。
 
“老祭司先生?!”
 
偌大的会议厅中即刻间沸腾起来。转眼间,大门徐徐打开,一架轮椅渐渐出现在门口灼亮的灯光之中。人群再一次主动让出一条通道,留影晶石照明的光亮互相反射折射,将那通道绘制成一条耀眼的光带。轮椅沿着光带缓缓下行,远远地能看见轮椅后面殷红的发和「流光军」队长的制服,那该是弗莱西卡队长。看来他刚才的时间里也曾挤出会场去吧;而轮椅之上端坐的老人一头白发被金色束带绑在身后,头戴金冠,在这样不近的距离都能看清楚那鲜红的眼瞳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正是老祭司崔西亚斯·卡菈里斯先生!
 
临近台边,轮椅被弗莱西卡队长使元素力抬升上台。布兰卡斯踉跄着后退几步。他强打着笑脸开口,嗓音却干涩无力:“老……老祭司先生……您……您没有死……这……这简直是……太……太好了……”
 
“对不起啊,布兰卡斯。让你失望了……哈哈哈……”老祭司冷笑几声,声音虽然仍然苍老而沙哑,底气和魄力却比前几日好了不知多少,就一如他的身体虽然依然虚弱枯槁,精神却已经变得无比矍铄,好像有新的灵魂和新的生命力已经注入了他的躯体。
 
塞德里克凝神定定望着老祭司的脸。他心里想着:难道,他真的是我的亲外祖父吗?
 
“呃……唉呀,老祭司先生,您这是在说些什么呀……见到您,我真的是太高兴了……”布兰卡斯已经语无伦次,小步蹭上前去,向老祭司伸出了手。卡菈里斯夫人突然从一旁发疯般地冲上前去,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不许你碰我丈夫一下,布兰卡斯,你这个该死的杀人犯!”她高高地抬起手来,重重地打落布兰卡斯正要和老祭司相握的手。随即,她转身扑向老祭司,却被弗莱西卡队长一把揪住。弗莱西卡队长对她说道:“哦……容鄙人提醒您小心点,卡菈里斯夫人。老祭司先生现在还没那么结实。”
 
“哦,亲爱的,你还活着,这——这真是太好了……亲爱的……!”
 
“别装了!你该多给我吃些这个,嗯?”
 
“这……这是什么?”卡菈里斯夫人面色显得有几分惊惧。
 
老祭司面无表情地把一个小晶石瓶子扔到了地上。
 
卡菈里斯夫人看了它一眼,随即浑身抽搐。
 
“哦,这是一周之前,您最后为老祭司先生准备的药品。他没吃,随身就带到「祭司办公室」去了。”弗莱西卡队长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哦……本来里面有一整瓶的。现在有另一半在和我们合作的优莱克希晶石光学分析实验室里。”
 
卡菈里斯夫人尖叫道:“哦,亲爱的,这都是些什么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给你拿过这些东西……真的没有……真的……”她声音里竟然还带上了几分哭腔。“这一定是那个恶棍,他,他买通人干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都在跟他抗争……是我一直在维护你的势力和地位呀……!你可以去看看那些新闻、那些报纸,还有所有的终端信息,去问问那些记者,他们都会为我作证的!布兰卡斯……他早就对你的位置垂涎三尺了,整个瓦尔哈拉的人都知道!”卡菈里斯夫人好像浑身又都充满了力量,手指痉挛般地指向布兰卡斯。
 
“住口!”布兰卡斯愤然大吼道。接着,他转向老祭司的方向,吼道:“她这是在诬陷我,你们所有人都在诬陷我!是的,我是想当祭司,那是因为我为了这「圣殿」,为了这整个瓦尔哈拉,我做了那么多事,我陪坐在这个位子上!可我没有谋害你,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这是在整个瓦尔哈拉最神圣庄严的基尔菈莫,「神圣法庭」执行裁决也需要证据!谁看见了?谁能证明我做了这些?谁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该死的药粉是我拿给你的?谁能证明是我谋害了你?你根本就没有被谋害!你不过是在你那间该死的「祭司办公室」里面装死!”布兰卡斯显然已经是声嘶力竭。
 
老祭司却不慌不忙。“哦,是吗?布兰卡斯,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你一向都很聪明。你做事从来都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当你那年把证明了劳克西先生贪污受贿还窃取了机密文件的报告交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聪明成现在这个样子……说起来,还是我疏忽了,对吧?”老祭司顿了顿,故意瞥了一眼卡菈里斯夫人。
 
卡菈里斯夫人本来还正在地上哭泣抽噎,听到了老祭司的话之后,浑身猛然一抖,瞬间周身都冰冷僵硬了。再抬眼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许多画面:她看见父亲在牢狱中苍老、猥琐、臃肿的身形;她看见自己在深夜独自坐在大宅空无一人的窗边;她看见布兰卡斯那令她极尽厌恶的脸还涎着向她求欢……她努力支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布兰卡斯面前,终于从喉咙里扯出文字来,声音却沙哑而沉重得像砂纸一样:“布兰卡斯……我要杀了你!……”
 
可未等她甚至试图运力冲向布兰卡斯,便浑身瘫软、昏倒在地。
 
老祭司见状,不屑地耸耸肩,继续对布兰卡斯说:“可是,你的手下和你一样喜欢耍小聪明。远程用通讯晶石冲击元素屏障?这种小道消息,你能听说,难道我就不能听说了吗?我就不会用手边的那块我自己的通讯晶石控制元素屏障的开闭吗?我还用他来操作吗?谁能保证在干这种事的时候能万无一失呢?哦,是不是呀,布兰卡斯?”老祭司沉吟片刻,又转头对弗莱西卡队长说道:“弗莱西卡队长,给大家看看吧,你找到了什么有趣的小东西!”
 
弗莱西卡队长点点头,拿出他的通讯晶石挥了挥。
 
“各位,就在今天的傍晚时分,鄙人在通讯晶石上收到了几则通讯,是以音频形式发送来的。”
 
弗莱西卡队长把自己的通讯晶石凑近了台上的传音晶石的导出接收端。
 
话筒里随之竟传出了布兰卡斯的声音。
 
<blockquote>
「“哦……皮埃利亚,干得不错。”」
 
「“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啊?”」
 
「“哦,不,布兰卡斯先生。我什么都没有隐瞒。”」
 
「“哈哈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不,布兰卡斯先生,我,我是说,我以前……”皮埃利亚愈发紧张起来,语无伦次。」
 
「“以前你还很小,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已经是大人了,不是吗?哈哈哈……”布兰卡斯依旧笑着,眼中确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被皮埃利亚看个正着,让他不禁心生惶恐。」
 
「“不,布兰卡斯先生,我还——”」
 
「“你还年轻呢,是吗?哎呀,皮埃利亚,不要紧张呀。年轻人本来就应该有些主见,这样才能在世界上闯出些名堂来,是不是呢?哈哈哈……” 」
 
「“哦,布兰卡斯先生……这些年,多亏了您的提携,我才能有了今天的成就……所以……所以,所以我一直——一直都有认真执行您的任务,尽力按照您的指示去做……我在和您制定计划的时候,也一直都在从您的方面去思考……您下达您的指令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敢违背您的意思,不敢打自己的主意!”」
 
「“真的吗?那,你交给瓦尔加斯少爷的那瓶水里……呵呵,你叫我怎么说呢——里面什么也没有呢?哈哈哈哈……” 」
 
「“这……这不可能!那是我……我亲自配制的水,我亲自把它包装好,然后又亲自……亲自交到瓦尔加斯少爷手里的!除非……除非……除非……除非,他……他去您家的那一夜……他……”」
 
「“哈哈哈哈哈……这会不会太可笑了呢,皮埃利亚?我自己把水换掉,再来冤枉你,是吗?”」
 
「“不,布兰卡斯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解释了,皮埃利亚。这样不是更好吗?我记得我在我们的谈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年轻人本来就该有些自己的主见,这样世界才会进步,不是吗?前两天,我到你的住处去看了看,就像之前你还上学时候的假期里,我到你的房间里去,看看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一样。对了……你不会介意吧?我想看看你最近的‘功课’做的如何。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些晶石医学资料文献。这真是叫我意外呀,皮埃利亚。我可不相信你会把你那个开发技术的头脑和力量用去治病当医生——那样,你恐怕还得回赛特尔学院去读好几年的书。不过我想,有些事情应该是不需要医生证明的……比如说,在晶石读取终端上远程地用高频率元素力突变冲击影元素屏障让它故障失效,导致高强度元素力直击心脏?你真是太有天分了,皮埃利亚。关于元素力高频脉冲扰乱屏障的消息,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多次发出超高能元素能量导致的心力衰竭呀、什么突破屏障后巨量元素力使得心脏负荷过载呀……我还以为这些东西只是那些博人眼球的八卦小报记者胡乱编出来的小道消息呢。” 」
 
「“哦不不不,布兰卡斯先生,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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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西卡队长在他的通讯晶石上又操作几下,其中便又传出了卡菈里斯夫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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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甩开我,还想把我扔到什么破岛上去!我明白了,布兰卡斯。我是对你没用了,对吧?从一开始,你找我去当你的情妇的时候,你就是想要利用我,对吧?怪不得你的计划对我从来都不会有任何好处……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我留任何东西!”」
 
「“唉呀,亲爱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我是想说,当初老头派人去赛特雷斯接他那个该死的维努托尔斯血统的继承人的时候你就瞒着我,我派人去基尔菈莫码头拦截他们,你还要阻止我!”」
 
「“可你现在知道了,那男孩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继承人!”」
 
「“当时你可没有这么确定。你不是调查过了,他的身世、来历和其他一切情况都和你掌握的完全吻合吗?布兰卡斯……你骗我说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其实你所谓的‘安排’只不过是想借那个男孩的手杀了老头,以便拿走他那「密室」里的东西!”」
 
「“唉呀,亲爱的,你别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这么多天来,你给他吃的那些药是干什么用的?你难道不想让他死吗?现在,有一个替罪羊来帮我们做这件事,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说得对,我就是要他死。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死。明明是你不让我下手!我明白了,布兰卡斯。你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以便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怕你直到老头死了之后还弄不清楚他那个新的技术设计在哪。你让我天天陪着这样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过日子,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要不是老头都把他的继承人弄到基尔菈莫来了,你估计根本都想不起来要动作,对不对?”」
 
「“亲爱的,拿到那设计对我们都有好处!”」
 
「“是吗?恐怕是对你有好处吧,布兰卡斯?那老东西的遗嘱,也一定是你的杰作吧?”」
 
「“这次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亲爱的。说吧……亲爱的,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要老总是这样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呀。”」
 
「“我要你名正言顺地娶我。”」
 
「“好,好。等我成了祭司……什么都可以。”」
 
「“呵。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好啦好啦……别让记者们等太久了。我要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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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放结束,众人齐声惊叹。一瞬间,有许多身着相同制服的「流光军」士兵从訇然而开的大门处涌入会场,直奔晶石高台而来。
 
卡菈里斯夫人此时已经彻底委顿在地、昏死过去,被弗莱西卡队长抬起来交给几个女士兵带走。
 
布兰卡斯还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大吼:“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你们伪造出来的!你们用晶石的技术伪造了这段音频!现在这个时代,伪造一段音频简直太容易了!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我!这是污蔑!污蔑!”
 
塞德里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只觉浑身麻木。他看一眼夏芙娜,又看一眼内维莱士,但并没有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任何表情。不知怎的,他心中竟徒然生出一种悲戚之意。难道,这就是这场戏的结局了吗?为何竟然如此荒诞、如此潦草?这又是不是自己最讨厌的媚俗的大团圆结局呢?是不是好人打败坏人、英雄拯救世界的阖家幸福剧目呢?如果是,那为什么似乎没有人脸上扬着笑意呢?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自己心里也没有任何快意呢?
 
他本以为这将永远是个疑虑。但许多年之后,在他午夜照镜子的时候,白色的躯壳竟会悄悄告诉他,其实不仅是他的人生,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正是这样一场闹剧。
 
 
 
 
 
 
 
 
 
 
 
 
 
 
 
 
37
弗莱西卡队长只是在一边听着布兰卡斯的怒吼。等待他静默之后,队长又操作起通讯晶石。突然,传音晶石又从四面八方播放起布兰卡斯刚刚说的话。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你们伪造出来的!你们用晶石的技术伪造了这段音频!现在这个时代,伪造一段音频简直太容易了!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我!这是污蔑!污蔑!”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布兰卡斯惊慌失措,自言自语道。
 
会场四周的传音晶石也跟着复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布兰卡斯惊恐万分,在自己身上穿着的长袍口袋里四处翻找着,传音晶石里也紧跟着一阵嘈杂之声。
 
他终于从兜里翻出了什么。正是那个布兰卡斯从小薇手中拿走、一周前老祭司亲手交给塞德里克、此前一直藏在他的「密室」里的那块存储晶石。
 
布兰卡斯疑惑地将它举到眼前,说道:“难道是这个?!”
 
四周的传音晶石中立刻更加嘹亮地回放:“难道是这个?!”
 
布兰卡斯慌忙撒手,皮靴在存储晶石上使劲一踩,晶石立刻碎掉了,传音晶石中随即传出一阵刺耳的尖鸣。
 
弗莱西卡队长摇摇头,捡起存储晶石的碎块,说道:“您当众毁坏了证据。不过,其实鄙人早就对它做了备份,老祭司先生,您不必心急。因为,其实这个聪明的小东西里面有一粒加了护罩的晶核,即便鄙人没有对它做备份,恢复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是不是呀,夏芙娜小姐?”
 
夏芙娜笑道:“那是当然,队长先生。”
 
“嗯,那就好。”弗莱西卡队长向夏芙娜点点头,接着转而面向布兰卡斯:“布兰卡斯先生。您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小小的记音晶石吗?”
 
“喂喂,队长先生,要我为您解释多少遍,您才能记住呀!它并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记音晶石!它能提取接收到的声音信号并刻录录音时间和定位信息,还可以传送到关联了它的存储晶石、通讯晶石和晶石读取终端上,所以用作证物是再好不过了!”
 
布兰卡斯听闻此言一下子跪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老祭司冷冷对布兰卡斯说道:“布兰卡斯,这就是我的「密室」,我的那小小的「秘匣」中的秘密……这是一块能够隔空传送录音及录音信息的记音晶石!当然,这也是我让你原形毕露的武器,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布兰卡斯抬头仰视老祭司,面如死灰。他眼中隐隐划过一丝绝望,低声呻吟道:“那……那……那,那新的「秘藏」强化技术设计……”
 
“你猜对了,布兰卡斯。我的确是想要研制新的晶石力强化「秘藏」来着……可是,我可怜的傻孩子……哈哈哈……那东西还没被开发出来呢!”
 
布兰卡斯彻底绝望了。恍惚间,他也看到了许多:他看见梅尔卡街边雕塑上的一抹烟灰,就像拍死在墙上的一只小虫留下的干血;他看见二十多年前的「圣殿」也是这个会场那有如锣鼓喧天般的掌声齐鸣;他看见所有一切被他利用过、被他当过垫脚石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如同审判一般围绕着他低垂的头颅宣罪……
 
普莱米那客栈。这是基尔菈莫商业区里最为豪华的建筑之一,位于商业区的核心区域,是个从其他的区域辗转到商业区的任何重要地点都必须途经的豪华的中转站,四周环绕着白金色的灯柱托起来的明亮的晶石灯,灯光勾勒出的客栈宏伟的样貌精致华丽得有如宫阙。
 
塞德里克被老祭司的人安排入住在客栈二十层,也就是顶楼的最为奢华的包间。然而现在的他却两手空空而孑然一身,来到基尔菈莫时随身携带的廉价行李和破旧挎包都早已不知去向,兜里倒是有东西——那竟然是皮埃利亚用于照明的荧蓝晶石,不知怎的竟然跑到了自己身上。仔细想想,应该是小薇从皮埃利亚身上顺下来当证据的吧:他记得小薇曾经动过他们的行李。仔细看看还能看见晶石上面的「Blancàs」字样,看来这东西还出自布兰卡斯之手,用的一定便是布兰卡斯的预算。这一切,究竟是对谁的讽刺呢?
 
客栈顶楼包间的室内装潢果然精致,一切早就被预备好了,该是老祭司让他们这样做的。卧室里的一个衣柜都比他在赛特雷斯的小白房子要大,还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长衣短袍;梳妆台前装在透明瓶子里的香水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都多;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夸张的五层点心塔,装满了来自瓦尔哈拉各地的特产点心;房间内一切的装修都极尽奢华、极尽繁复,堆叠的布料、晶石、金属欢愉着组成在瓦尔哈拉除开基尔菈莫的其他任何地方都绝对见不到的花样……可是塞德里克却没来由地感到无穷无尽的空虚。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包间大落地窗边的床沿上,默默注视着窗外的夜景。近处灯火辉煌得几近白昼,乃至比白日里的天光更盛,更添浮夸之意,就像被极快的热烫得突然沸腾的糖浆簇拥着齐头攒动,啵一声啵一声破开在荒诞欢愉的夜色中,泡沫撑大变形的欢愉之糖浆中只顾享乐的五官的倨傲与劣趣攀附在落地窗上,擦蹭出荒芜的声音。远处的海岸线还依稀可见,画出了一条分隔线,宁静与喧嚣、沉寂与纵情,一线之隔。再往远处看,塞德里克对上了自己被双层玻璃反映的疲倦而沉郁的脸,如常。
 
大会结束至此,塞德里克其实一直都尚还困惑而迷茫。恍惚中,似乎还能从手背上感受到驻留的一丝残存的温度……那许是老祭司手上数十年的老茧摩擦而生的,触感粗糙但温暖。
 
一个小时之前,老祭司曾经在那宏伟的厅堂之中紧紧握住他的手,眼光中饱含着酸楚,对四周记者们的灯光视若无睹,只是含着眼泪对着他的脸喃喃说道:“对不起,我的孩子……这,这……真是让你受惊了……可是——可是……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我——我……我只能这么做,才能……才能见到你……你知道吗……?”
 
老祭司在和他的交流中并没有使用基尔菈莫官话,而是使用了多米尼亚的方言。他的声音也不再是从那安装在会场各处的传音晶石中传出,而是来自他的轮椅扶手上镶嵌着的一块较小的传音晶石。到现在,他才终于能够畅所欲言,他的声音才终于不用经过别人的筛选。
 
夏芙娜那时就站在塞德里克旁边,见状笑着对他说:“你外祖父实在是处境危急,所以才不得不利用你来到基尔菈莫的机会来让威胁到他的人露出马脚。不过,他雇了最棒的佣兵,一路上保卫你的安全。”
 
夏芙娜说完,抬头向会场门边望去。顺着她的目光,塞德里克也向门口处望去,逆光中看见门边立着两个身形,一个是高瘦的男青年形象,一眼便知那时内维莱士,不知何时已经走下了晶石台面;另一个则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影子,蹦蹦跳跳着四处溜达,果然是小薇。看来,她也早就从布兰卡斯手中逃脱出来。小薇和内维莱士靠在白金色晶石雕刻成的栏杆上,谈笑风生,不时环顾高大厅堂。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小薇对上了夏芙娜的眼神,蹦跳着向这边挥挥手,夏芙娜报之以微笑。再近一点,是围成好几圈的「流光军」士兵,在人身筑成的铁壁中包裹住嘈杂的人群维持秩序,但尽管如此,厅堂内仍然是一片吵闹。
 
忽然,塞德里克感到那双握着自己的手的衰老的枯手正微微颤抖,连忙转回头来,只见得一双浑浊的泪眼。那时,老祭司的眼眶中原本犀利的红色眼珠已经被泪光模糊柔化,而老祭司的嘶哑的声音也已经开始发抖。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哦……我,我的孩子……我也对不起你的外祖母啊……过了——过了这么多年……我,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还有——还有你的母亲……我,我更对不起她……我……我甚至都还没有见过她……哎……哎……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虽然塞德里克对母亲并没有多少印象,对于外祖母更是一无所知,此刻却也不禁潸潸然而泪下。
 
过了一会,会场中的传音晶石中响起了大会主持人的声音,宣布大会正式结束,请诸位记者与贵宾们有序离场。老祭司立刻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平静,吩咐夏芙娜带着塞德里克从后门的秘密通道先走——自然是由于记者们今夜都无比兴奋,如果是被他们缠上了,恐怕就难以脱身了。塞德里克回头看,只见果真是一片混乱。
 
塞德里克于是迅速与夏芙娜一同钻出后门,门外早就有一辆白金色的晶石小车在等候。大会终于结束、胜负终于分晓,老祭司终于得以收复失地,布兰卡斯的真面目终于得以展露,是可喜,抑或可贺?
 
塞德里克并没有感到任何快乐之意。现在的他,内心还仍然是一片混沌,周身麻木着,脑中存在着千百个问题,却并不知道究竟应当从何问起,但心中仍然是惴惴不安。
 
夏芙娜和塞德里克同车前往已经预定好的普莱米那客栈,小薇和内维莱士则乘着另一辆晶石小车尾随着他们。夏芙娜似乎看出了塞德里克心中的疑虑,一路上轻声细语地讲述着她的视角里,这件事的具体经过。
 
塞德里克思绪渐渐清晰,问题便接踵而至。
 
“所以,你在赛特雷斯那家咖啡馆里面讲的故事,都是假的吗?”
 
“嗯……也不都是。有关于你外祖母的那一部分,基本上是真的。”
 
“可是,可是,那张「便笺」……它,它不可能是我的亲生母亲在半年前找到的啊!”
 
“那当然。因为,大概在几十年前吧……对,就是那个时候,它就已经被你的外祖母辗转发送速递到基尔菈莫来了。她是为了向老祭司证明自己的身份,才这样做的。”
 
“额……我外祖母的身份?”
 
夏芙娜轻叹一口气,缓缓讲起一个故事。
 
 
 
 
 
 
 
 
 
 
 
 
38
塞德里克的外祖母名字叫做贾芙莲娜·C.·海米亚司,年轻的时候曾经和老祭司——那个时候,还被叫做崔西亚斯·卡菈里斯先生,或者更普遍地,「谜一样的崔西」——相恋并怀有了他的「生命之晶」。为了私奔,老祭司在花重金给他们二人买来船票,但贾芙莲娜却错过了开船时间,没能和老祭司一同逃离菲尔卡。
 
凯摩欧尔的高层不久之后发动了政变,海米亚司全家都被打散,还带着新生的女儿的贾芙莲娜只能为了逃命而远嫁到维努托尔斯的多米尼亚。几十年后,她的女儿,也就是塞德里克的母亲,也在多米尼亚结了婚,自己则辗转和住在莫尔谛的妹妹取得了联系。妹妹偶然看见了当时已经成为了祭司的老祭司年轻时的影像,才认出来他就是姐姐女儿的父亲、姐姐的旧情人,于是又辗转与他取得了联系。等待老祭司手凹了贾芙莲娜寄来的那张来自裴诺恩客栈的字条,方才雇佣了私人调查员,也就是当时在加尔夏南街67号三楼的调查工作室工作的内维莱士的父亲,前往维努托尔斯的地界验明身份,确认无误之后就要将她接到基尔菈莫来。
 
夏芙娜讲到这里,稍作停顿。
 
听到这里,塞德里克也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问道:“呃……那,那我外祖母,她没有答应吗?”
 
“……嗯。她没有答应。具体原因的话,应该是因为她当时身体状况不好,已经不太适合四处奔波,女儿也已经与人结婚了,她不太方便四处走动,特别还是因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原因、而且是去见这样一个特殊的人。所以,她没答应。内维莱士的父亲把老祭司先生托他交给你外祖母的一些现金……大概有五十万卡利昂吧……匿名寄到了你外祖母那里,就独自回到基尔菈莫来了。”夏芙娜顿了顿,接着问道:“诶……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你外祖母的事情吗?”
 
“我……我不知道。如果是关于这件事的话,我从来没有问过我身边的人,我身边也从来没有任何人来跟我讲清楚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那……那后来呢?老祭司先生这么多年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吗?”塞德里克接着对夏芙娜问道。
 
“嗯……是的。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因为从那时以后,老祭司突然发现他的周围多了很多很多双眼睛——布兰卡斯的人的眼睛。所以他不敢跟你们联系,要不然造成的将会是一个双输的局面,而非一胜一负,你和他极大概率都会落进布兰卡斯的手里。直到最近几年,老祭司先生发现自己已经被布兰卡斯和卡菈里斯夫人完完全全控制住了,身体也开始极速衰弱,这才祭出了杀手锏——通过那间「密室」里的记音晶石和已经接任父业的内维莱士取得了联系他让内维莱士去维努托尔斯搜寻你和你外祖母的音讯,好快些与继承人——也就是你——取得联系,前来基尔菈莫继承一切。同时,他还让我在基尔菈莫和维努托尔斯、莱克尔、凯摩欧尔、贝坎利、萨艮荻兹、霏卡莉、尼可拉、葛琪雅诗、德司特拉姆、梅尔卡、奎淞尼厄司和贝斯登这些各大元素力辖地的行政中心城镇散布一则「老祭司先生最近正在其他的区域里进行研制全新的『秘藏』强化技术!!」的消息,以此来诱惑布兰卡斯按捺不住、尽快出手,好将他和他的人马一网打尽。”
 
“那,那内维莱士,他在半年前那会儿,去过多米尼亚吗?”
 
“是的。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你小姨家问。一来,是你和你的小姨——至少经过我们的调查如此——是不太熟,甚至根本么见过几次面的;二来,是他发现有布兰卡斯的人频繁地看似不经意地从他身边经过,实际上是试图在他衣服上装上小型窃听用的记音晶石。那个时候,布兰卡斯肯定已经猜到了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就住在维努托尔斯的多米尼亚芙露可镇周围的片区,因为那个时候内维莱士一直都在那些地方徘徊辗转。于是内维莱士找机会甩掉了布兰卡斯的人,跑到了多米尼亚的行政单位进行调查,这才知道你的母亲和你的外祖母都已经去世了,老祭司先生的血脉亲人嘛……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赛特雷斯的赛特尔学院读书。他并没有直接到赛特雷斯来打扰你……当时你正在准备考试,当然也怕过于唐突的会面惊吓到你,于是他确认你状态并无异常而且没有可疑人士在你周围跟踪或做什么别的有害于你的事后,便直接回到基尔菈莫了。”
 
塞德里克半信半疑。有关父母和外祖母的记忆,在他脑中一直是一片空白,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讲过。外祖父在外祖母去世之后——也就是他记事起,就已经与多米尼亚的一位寡妇再婚了,而等到他父母去世之后,就直接把他扔到了孤儿院不再过问生活状况。等小姨从赛特雷斯带了个小姨夫回来之后,更是和他直接断绝了联系,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这等秘密之事呢?
 
晶石小车开始减速了,像是已经到达了普莱米那客栈附近的豪华街区。窗外灯火辉煌、建筑都样式相仿,一个样的高大而华丽,想是已经到达了基尔菈莫商业区最为繁华的街区。车子随即缓缓停靠于路边。虽然那司机是个土生土长的基尔菈莫人,并听不懂维努托尔斯的方言,却也并没有催促他们赶快下车;夏芙娜看上去也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继续讲述后来发生的事情。
 
老祭司深知自己已经危在旦夕,而身边只剩下了一块可以向外界传送声音的记音晶石。于是,他和内维莱士设计假装接收到了「圣谕晶球」的启示,伪造了「圣谕神签」,谕定了「神幸之人」,借此名义把塞德里克接到基尔菈莫来。如果老祭司的继承人都已经来到了基尔菈莫的话,布兰卡斯肯定不会按兵不动。老祭司本来就对表现得有些‘过于忠诚’的皮埃利亚早有怀疑,特意让他去瓦尔哈拉各地发表活动通知,就是为了让布兰卡斯快点采取行动,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越着急,就越容易对敌人露出破绽。
 
塞德里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脑中却迷茫,似乎有很多问题等着出口,但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那既然老祭司先生能够通过那个记音晶石和内维莱士联系,为什么不直接让内维莱士到「神圣法庭联络处工作办」报案去呢?这不就能直接从布兰卡斯手里把他救出来了吗?”此话一出口,塞德里克就知道这个问题有多傻。不过夏芙娜还是微笑着叹口气,为塞德里克解释。
 
夏芙娜说道:“哎呀,瓦尔加斯少爷……哪里会有这么简单的事呀!谁会相信内维莱士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一面之词呢?布兰卡斯呀、卡菈里斯夫人呀……他们都属于是基尔菈莫位高权重、势力范围广大的名人,又都和老祭司先生有很多生活上的交集,你说,「神圣法庭联络处工作办」的人是相信老祭司先生多年的同事和结婚十几年的妻子呢,还是相信一个表面看上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呢?”夏芙娜顿了顿,接着说道:“老祭司先生现在已经九十多岁,年纪大了,这个年纪的老人说出一些可能颠覆认知的话语也可能会被人认为他是疯了或者被工作逼得脑子不太清楚了。就算是他自己到「神圣法庭联络处工作办」去告他的副手和妻子要合起伙来谋杀他,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再说了,他根本就搞不到证据。要是因为这事又把布兰卡斯惹急了,他把他硬关在那间「祭司办公室」里也不是不可能。要是那样的话,不就彻底完蛋了吗?”
 
塞德里克虽然刚才知道自己的问题很蠢,但是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此时此刻听闻夏芙娜的分析,方才彻底恍然大悟。布兰卡斯这样的人,手段高超、又大权在握,老祭司在那个时候却仅仅是戴着一个「大祭司」的名头而没有实权,并且还年老体弱,这样的他要和布兰卡斯斗争,谈何容易呢?
 
夏芙娜继续说道:“为了让我们的计划更加周密,也为了保护你,我、绯蕾和内维莱士又和老祭司秘密商讨出了另一个计划。那就是,由我先回到多米尼亚扮演成你看到的切莉安娜的样子,再让内维莱士到多米尼亚和我‘秘密接洽’——实际上这只是给布兰卡斯他们看的障眼法——好让布兰卡斯以为我扮演的那个切莉安娜才是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然后,由我到你上学的必经路线上徘徊,在你经过时故意把那卷「信笺」掉在地上,好让你拿到「信笺」,顺利前往基尔菈莫。”
 
“哦……可是,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上学就一定会走那条路,而且……而且,而且看到了那卷「信笺」,会,会自己留下呢……?”
 
夏芙娜听闻此言,又是一笑。“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对你做足了功课呀。再说了,就算你没有拿走那卷「信笺」,这也还只是我们的计划之一呀。每一个可能发生突变的环节,我们都准备了好几套计划来应对。”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我那天一定会走那条路上学,也知道我不会拿到学校的「晨读名额」或是和瓦尔加斯家族的家主一起被发送邀请到基尔菈莫来?”
 
“嗯……那天早上,绯蕾其实一直都埋伏在你家门口那边,伺机就想给你制造些小麻烦,让你没办法像之前一样早到校拿到名额。我们事先早就调查好了你们学校的名额分配是要求这名全科优秀的学生从高一到高六没有一天迟到,而此前你又从未迟到过。但是那天,你自己就和我撞上了,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你绝对没法早到了。所以,也就没有别的事了,没有绯蕾的事了。”
 
夏芙娜看着塞德里克脸上的表情,沉吟片刻,接着笑道:“说起来,这次还真的要感谢你,一切,都很配合。”
 
塞德里克也笑了。
39
“可是,老祭司先生,他……他到底怎么了?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我真的以为,以为他……”
 
其实这也是塞德里克最大的疑虑。
 
夏芙娜听闻此言,俏皮一笑。
 
“假死。听说过吗?就在葛琪雅诗的一个郊外小城,叫做奎拉……那里的人们会庆祝一个叫做「涅槃祭」的民族节日。在进行了「瓦尔哈拉整体地方祭典形式改造」后,那里面祭坛中心的「涅槃者」的牺牲被取缔,代以当地的一种用古老技艺制作的药品,叫做「安魂锭」。这种药品在服用后能让人进入长达几日的假死状态,失去一切生命特征,无法探查到呼吸和心跳。但是「涅槃者」一般都接受过极其复杂的「镇魂训练」,我们在奎拉托关系买到的「安魂锭」只能对他们起到相应的作用,对普通人不能,甚至可能会伤害到他们的身体乃至死亡。于是,我们工作室中的技术员对它们进行了改造,让它们适配老祭司的体质,使他服用后也可以进入假死的状态。但由于其中的「安魂剂」量不够大,所以老祭司服用之后只能做到让心跳和呼吸都极其微弱,做不到让它们完全消失。不过我们要骗的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医生,而仅仅是布兰卡斯和他手下的那个皮埃利亚罢了。这样,就容易多了,也够了。”
 
塞德里克突然想起,他在一周前第一次刚刚到达基尔菈莫港口大厅时,小薇曾经在一片混乱之中拉着他到一处石柱后面的情景,惊呼道:“水!小薇在港口,把我包里的晶石水瓶调包了!”
 
夏芙娜听到这话,又笑了。
 
“瓦尔加斯少爷……你真是个聪明的人呐。”
 
塞德里克浅笑道,接着问道:“那,内维莱士回到基尔菈莫之后,又做了什么呢?”他语气掺杂了几分好奇。
 
“他一回来就去跟踪皮埃利亚了。这一跟踪,就发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他发现皮埃利亚很频繁地到「圣殿」晶石水的灌装工作室去,就敏锐地感到:他们肯定会在「水」上做文章。后来,他还发现,皮埃利亚在「圣殿图书室」查阅了许多关于元素力防护屏障相关的资料,推断他一定会在老祭司心脏周围的影元素防护屏障上动点小手脚。我和绯蕾跟他讨论这事讨论了一整个晚上,那天晚上觉都没睡,只顾着制订好多好多套应对方案,而你所经历的,正是其中之一。内维莱士在「圣殿」内部早早地安插好了一批眼线,比如像「圣物库」的保管员、门口驻守的几个「流光军」卫兵、晚上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出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员什么的,虽然不能参与什么机密信息的讨论,但却能打听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在你刚刚到达基尔菈莫的那一天,皮埃利亚从「圣域地下储藏室-07」搬走了一箱空的晶石水瓶,又拿回来了一箱未拆封的水。在港口大厅里,内维莱士从二楼往下看到了皮埃利亚正在和你对话,见到他果然硬往你的挎包里塞了瓶水,但却并没有一定要让你喝的意思,也就基本上断定了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那意思是,让你把那瓶水带到老祭司的「祭司办公室」里给老祭司喝下去,好毒死他,完成目标。因为老祭司之前曾经在一次危险系数达到9.7的「秘藏」强化之中收到了冲击,导致体内有周期性的水元素失衡,所以不过多久就需要喝一点水来补充能量,防止紊乱失衡。第二天,他就要在「祭司办公室」里见你了……这件事布兰卡斯和皮埃利亚早就都知道了。他们就是想让你把有毒的水交给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水喝的老祭司,让他喝下去。”
 
听了这话,塞德里克不禁回想起当初的情景……那个时候,的确有问题!先是布兰卡斯家的佣人一直都不肯把他的白色挎包拿到他借住的客房里,后来布兰卡斯还一直执意要帮他拿着挎包……直到他身体不适需要盥洗的时候,却又偏偏交给他。天衣无缝。塞德里克不禁感叹,更有的是后怕:万一这里面哪个环节出了错……会怎么样呢?自己现在又在哪里呢?
 
夏芙娜接着说道:“内维莱士和绯蕾在港口大厅制造了一点点小混乱,绯蕾趁机拉住你,把你包里的水换成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那瓶外观完全一致的水,水里面就有我刚才跟你说的改良版「安魂锭」。这件事,我们也事先通知了老祭司先生。第二天,他喝下了你给他的水,假死后被弗莱西卡队长和他的小队抬走到了他们的工作室里,这才算是从布兰卡斯的手心里暂时地逃了出来。我们本来以为用晶石棱镜简单分析一下皮埃利亚给你的那瓶水就可以检测出毒素,也就可以很容易地以此为证据上报给「神圣审讯室」立案调查,最终升堂到「神圣法庭」开庭审讯、将他们一网打尽,可这里却出现了我们没有料到的意外——那瓶水里根本就没有毒素。现在看来,那些手脚应该是皮埃利亚做给布兰卡斯看的障眼法,他自己则是准备用远程控制影元素屏障导致心脏停搏这一招好在内维莱士实现最好了准备,让老祭司事先把影元素屏障调成感知静默态——他虽然曾经经受过大规模高强度的影元素冲击,但只要不经受过大的刺激,关掉一小会也没关系。可是如果这水里没有毒素的话,就会导致一些小麻烦。老祭司先生留的后手就是早餐时卡菈里斯夫人为他准备的「晶石调和药粉」。他没有吃,随身带到「祭司办公室」去了。就是你刚才应该看到了的那个晶石小瓶子。弗莱西卡队长赶到「祭司办公室」之后,就把那个瓶子顺便也拿到他们办公室去了。他们用自己的设备分析,但却没能从中检测出任何毒素,无论用什么款式的分析棱镜,或是从什么角度分析,都没法检测出任何异常。后来弗莱西卡队长仔细检查了小瓶子,发现那上面刻着的研发工作室的标记竟然是伪造的,这才同意让老祭司的‘尸体’再在他们工作室里待一会,他自己则取了一份药粉的样品送到了刚才在大会上他曾经提到过的优莱克希晶石光学分析室里用更高级的仪器分析。”
 
夏芙娜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要不是老祭司是老祭司,弗莱西卡队长和他的分队估计也不会在布兰卡斯眼皮子底下陪我们演出这样一场戏码。要是找不到布兰卡斯的罪证,这件事可能还真的过不去了……老祭司也不能一直待在他们那里。倒是假死的事一旦被人发现并被人散播出去了,那我们就都会很被动。所以,绯蕾才和你们一路跑到莫尔谛又回到赛特雷斯,她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按照老祭司的要求保护你的安全,二是找到布兰卡斯的罪证。包括之后我和你们一同再回到基尔菈莫来,也是为了要找到布兰卡斯的罪证。但是这件事,真的不是件容易事。一是皮埃利亚一直都在,贸然行动被他发现搞不好会直接翻脸,危及你我的生命安全;二是我们也不能左右你的思想和行动,所以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夏芙娜一口气讲出了许多。听着她的讲述,塞德里克回忆起几天的行程。从赛特雷斯自己孤身独闯到基尔菈莫来,又和皮埃利亚、小薇一同逃亡到莫尔谛、凯摩欧尔,最后又回到赛特雷斯、基尔菈莫,北岸的灯塔、希露雯的古老街道、菲尔卡的夜港和航船,赛特雷斯车站的站台,还有「祭司宅邸」幽暗不可测的地下室,这一切都好像是自己的幻想,却又的确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他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于是抬头问夏芙娜道:“普利莫奈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在莫尔谛的梅蕾优尔生活的那位退休了的恩卡依塔·佩里教授和她的助手塞伦娜·秋伊亚斯女士,她、她们,是怎么一回事?她们最后怎么了?她家里到底又怎么了?为什么,在我……们到的那个时候,会那么……乱呢?”
 
夏芙娜解释,说是因为那个时候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当时误以为佩里教授和秋伊亚斯女士与「秘藏」强化技术设计有关,但其实佩里教授虽然是老祭司的老朋友,也碰巧和这个领域有关,却对所谓的新的「秘藏」强化技术一无所知。小薇那时预感到布兰卡斯可能也会知道佩里教授的消息,所以就提前赶到了梅蕾优尔,安全转移了佩里教授和她的家人们,之后布兰卡斯的人虽然简直是前脚跟后脚地感到了,却扑了个空。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那天则是最晚一个到达的,因为其实那个迷糊而拖沓的希露雯的司机也是小薇安排的,就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以达到让他们最晚到、不要和其他几拨计划要去那里的人冲突。
 
聊到这里,塞德里克再也想不出来任何其他的问题,但脑中却仍然有几份疑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是迷迷茫茫。车子已经在路边停了许久,夏芙娜让司机把车开到普莱米那客栈的大门口,下车把塞德里克也送进客栈大厅。小薇也跟着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了——大概是应夏芙娜事先对她讲的需要。
 
夏芙娜把塞德里克送进客房,留下自己的晶石联络代码,随即微笑着离开了。临走前,她对塞德里克挥挥手,说道:“喂,好好睡上一觉吧,瓦尔加斯少爷。过两天,让她带你出去玩两天,好散散心。”
 
话音未落,夏芙娜手中便提起了一条蓬松的棕色尾巴,小薇从天花板上的吊灯上掉了下来。她一脸怨气地抬头对夏芙娜说道:“你干什么啊,老太婆!再说了,让我带他玩?人家哪里愿意啊!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谁是老太婆?你就比我小两岁!你说说你,你这张嘴,别说他了,我都讨厌你。反正今天晚上,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门口,不许耍小聪明,不许跑,你听见没有?”
 
“哎哟,行,行,大姐!哎哟,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实力还是怎么着?还轮得着你来鄙视我了!真是服了!”
 
塞德里克这才明白,小薇跟着一起上来的原因是,夏芙娜要她整夜守在门外,忙连连推辞。
 
小薇双手抱胸,白了夏芙娜一眼:“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待在门外,人家都不愿意!我看呀,还是给我找个什么地方眯一觉算了吧!”
 
夏芙娜回瞪了小薇一眼,对塞德里克说道:“瓦尔加斯少爷,你要知道,布兰卡斯虽然已经被进「基尔菈莫囿土」里去了,但他的爪牙可还没有全部落网呢……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确实有很强的实力,但万一他们一起找上门来,你寡不敌众,那就难办了,是不是?”
 
塞德里克一想:此言有理。他进而想到今天上午小薇举剑与那个假冒司机的布兰卡斯的人搏斗,又联想到她在赛特雷斯被皮埃利亚逼问的促狭,料定了那绝对不是在做戏,小薇的真正实力恐怕还深藏不露。进而又想到在基尔菈莫北海岸边的断崖旁,她也曾经真真切切地挨过布兰卡斯几下子,不禁心生几分愧疚之意。他在屋中环视四周,见这房间巨大无比,住十个人都绰绰有余的样子,索性对夏芙娜说道:“既然她要留下,那就让她睡在客厅这边吧。反正这房间里有的是地方。应该可以叫客栈的工作人员再拿一套床品过来吧?她可以睡在沙发那边。”
 
夏芙娜还没来得及阻拦,小薇已经欢呼着跳上沙发,金棕色的大尾巴在客厅里四处闪动,看不清楚她脸上的快乐。夏芙娜见状也只能摇头叹气,却也不再有阻拦之意,叮嘱塞德里克有事就给她发通讯,说完便与等在外面的内维莱士一同告辞离开。
 
塞德里克把自己反锁进卧室。冲过热水澡,他披上厚实的浴袍,久违的舒适感包裹住全身。他坐在高大的落地窗前,远望城市、海和自己隐约的影子。老祭司的外孙子……真的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那个在多米尼亚的芙露可镇郊外的草坪上乱跑的小孩子?那个每天被人群裹挟着前去赛特尔学院重复枯燥课程的普通学生?那个夜夜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高六男孩?以后,他将会如何生活?他将要学习什么?高雅?礼节?控制?强势?做作?虚伪?
 
即使曾经借住在赛特雷斯的「先知」家中,他对赛特雷斯的权贵也并不完全了解,更不提在基尔菈莫这些更加位高权重、神秘莫测的人了。他也从来没有期待过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个。他从小就学会了不去期待任何事:不期待能在父母面前撒娇,不期待生病时能有人照料,不期待生日时能收到一件又一件的礼物,也不期待能和最最珍视的友人一起渡过孤独和困难的海。他从来都告诫自己:要没有知觉地活着,要学会用简单的回忆和想象填补一切空白。
 
一段傍晚昏暗柔和的回家的路,一段焦急而充满关切的声音,一个饱含疑惑和心痛的眼神,拥有这些,对于塞德里克来说,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可现在,神明又给了他别的。这一切来得太多、来得太快、来得太突然,全数堵塞在心口,让他难以消化。他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自己:真的吗?为什么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没有哪怕一点点线索痕迹?
 
生平第一次,塞德里克努力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回忆起父母的样貌和声音,却发现这些,甚至与这些相关的一切,自己都一无所知。他拿起床头的客栈内通讯晶石,呆滞一会,又放下了。外祖父他们,又能告诉他些什么呢?
 
塞德里克躺在床上,疲惫,但完全不困倦。他半直起身子,拿起一旁的控制晶石,激活对面墙上镶嵌的大块投影晶石。那是基尔菈莫午夜新闻,所有的频道都在转播、重播刚才在「圣殿」中发生的一切。
 
老祭司出现在晶石投影出的光屏上。塞德里克想,他和自己如此不同,自己怎么会和他有亲缘关系呢?
 
于是他接着看下去。
 
 
 
 
 
 
 
 
 
 
 
 
 
 
 
 
 
 
 
 
40
光屏画面里的老祭司开口了,声音虽然仍然苍老沙哑,却已经带上了往常那般不容置疑的果断:“已经很晚了,大会也已经结束了多时了……相信各位必定也已经得到足够多的信息了吧?”
 
记者们却并不满足,纷纷吵着要提问,画面上的景象顿时乱作一团。
 
老祭司清了清嗓子,周围的人群又都顿时安静下来,等他发话。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对现在的圣职人员们的职位做出一些调整。与现存的圣职人员们开会敲定决议后,我自然会再一次召开大会,告知所有人的。”
 
有记者抢先发问道:“请问尊敬的老祭司先生,您会不会安排您的外孙子成为圣职人员,或直接成为您的助理兼直接继承人呢?”
 
老祭司听到这话,表情瞬间沮丧下来,回答道:“哦,不,并不会。他不想成为圣职人员,他对这方面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想回到赛特雷斯,把学好好上完,自己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普通日子。”
 
塞德里克听闻此言,心中一动。莫非他会读心术?整天接触圣物的人,会点那方面的事,也是应该的吧。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是啊,为什么老祭司要对他使用读心术呢?
 
光屏中可以看到,那些记者们仿佛都兴致更浓,纷纷开始新一轮的发问。老祭司却默不作声,对这些问题都不做回应,只是在许久后深叹一口气。记者们顿时又鸦雀无声。
 
老祭司自顾自地说下去:“唉……我真的感觉非常难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希望能够见到自己的后代,像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一样拥抱自己的儿孙。我多么希望塞德里克能够留下来陪着我……可我不能够勉强他。他早就成年了,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
 
塞德里克心中诧异更浓。这件事,他并没有和老祭司商量过,甚至老祭司乃至任何人都没有问过他的看法究竟怎样。现在,塞德里克连疲惫都溜走了,挺直身子继续听下去。
 
又有记者发问道:“请问老祭司先生,您的外孙子以后会不会继承您的财产呢?”
 
“不……不会的。他不愿意。比起自己占有那巨额的财产,他更希望赛特尔学院能够买到更加专业的设备。”
 
记者们都是一阵低声的惊呼,坐在床上的塞德里克的疑惑和诧异也更加泛滥。这又是从何而来?他从来没有表达过这样的愿望……尽管他的确并没有很想要那笔钱。
 
记者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更多人则抢着追问道:“请问瓦尔加斯少爷是亲口告诉您,他不想要那笔钱的吗?”“请问瓦尔加斯少爷现在在哪里呢?”
 
“哦……是他刚刚通过陪同他的那位夏芙娜·普利莫奈小姐发送晶石通讯告诉我的。他本人现在正在普莱米那客栈里休息,请各位不要打扰他,好吗?”
 
塞德里克再也坐不住了。他拿起床头的通讯晶石,拨出夏芙娜的晶石通讯代码。要不要继承是一回事,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发财这件事。可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夏芙娜显然还没睡,通讯那头的声音还嘈杂无比。
 
“瓦尔加斯少爷,你是不是看了午夜新闻了……?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我现在就在老祭司先生受采访的地方附近,正在往你那边走。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你那找你。”
 
夏芙娜随即挂断通讯,塞德里克心中疑问连连。但他转念一想:这又有何妨呢?他本来就一无所有,除了一块「虹之晶」之外别无他求,从来也没有指望能够得到什么。现在他既不是窃贼,也不是谋杀嫌疑犯,回到赛特雷斯继续他平凡普通的生活,早该万分开心才对。夏芙娜只是一个老祭司雇佣的佣兵调查员,不至于从中作梗,该是老祭司自己不愿意把财产给他。他只是一个工具,并不是什么目的。这些,塞德里克其实早就习惯了。更何况,他也并没有把老祭司就当成他的外祖父来看待。他可以就此安静地回到赛特雷斯,彻底遗忘这场竹篮打水般的闹剧。但他只有一个要求:一块「虹之晶」。他为此而来,也一定要带一块回去,权当留作纪念。虽然这纪念最后并不一定留在他的手里。
 
卧室门外一阵响动,好像是大门开了。大概是夏芙娜到了。除了她,应该没有别的人会来了吧。来不及多想,卧室门上已经响起了轻敲之声。
 
“喂喂,塞德里克,睡了吗?”门外响起了小薇的声音。塞德里克轻声应答,换好衣服,把投影晶石调成静音,打开房门,门外却只站了小薇一个人,倒挂在卧室门口的枝形吊灯上,身上除了制服还穿了件外套,周身都是早春之夜的寒气,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去了哪里,又何时归来。不过想来夏芙娜应该不在附近,要不然她也绝对不会以这种姿势挂在吊灯上跟塞德里克说话的。
 
“哎呀,塞德里克,你可千万别怪我大半夜的吵你休息啊。实在是……那家伙快把我逼疯了!”
 
“谁要把你逼疯了?”
 
小薇却又卖起了关子,摇头晃脑甩尾巴,好像忘了她还倒吊在天花板上,弄得吊灯晃来晃去。
 
“我真是服了。我刚才无聊想着出去转转,刚跑出去两步,我那通讯晶石就开始响,我一看有两条消息,一条是芙芙发过来的,叫我赶紧回去——她怎么知道我出来了!另一条……你猜猜是谁?呵,他也不怕发消息被那帮人抓住!”
 
小薇从吊灯上跳下来,弄得吊灯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她转而躺在高大的五斗柜顶上,接着说道:“我就下楼出去转转……真的是服了!他非得说让我回来找你,态度特别差,就好像他的主子还没被像碾虫子一样碾死一样。什么玩意!不过他真身可没过来啊……他这样的人,只要出现在瓦尔哈拉的土地上被人看见了,就是罪过!”
 
小薇又从柜子上跳下来,学着夏芙娜的样子故作正经,说道:“哎呀,可是老太婆都发话了:‘布兰卡斯虽然被抓了,可是他的爪牙还没全都落网呢!’”接着,她一跃而上茶几,说道:“可是,我真的挺好奇他再见到你,到底会说些啥呀。你说,我要不要给你看看这位爪牙啊……?”
 
小薇说到一半,塞德里克其实就已经隐隐猜到会是谁了。等小薇说完,他已经彻底确认了那个人是谁。她想看乐子,那就让她看吧……反正自己没什么顾虑。
 
塞德里克于是点点头:“随你便,你爱干嘛干嘛吧。我都无所谓,我只想赶紧拿到「虹之晶」、赶紧回去。现在又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小薇叫道:“我就知道,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我可就接了啊……!”
 
说着,小薇从外袍的兜里翻出一块正在振动的通讯晶石,打个响指发出一点元素力,晶石中立刻如同吹起气球一般立起一个男人的身形。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只是衣服有些破旧,眼中并无之前的意气风发,但也并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就好像如果没有夏芙娜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切,这世界早就是他和他的主子的囊中之物一样。
 
他开口说话了:“塞德里克,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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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祭司宅邸」。基尔菈莫峰顶「晶石」仍然轻轻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光芒,那样子像做着最甜美的噩梦的时候流下的泪珠从雾中一边蒸发一遍过滤着流下来,在阴森的大宅的外墙上溅起一片无尽无际的光亮,流过雕饰、穿过晶石、绕过石柱、抵进门廊,像一场睡了一辈子的长梦突然睁眼,当头棒喝、大彻大悟的痛苦。
 
宅子里没有一处亮着灯,除了二楼老祭司的书房。佣人们都已经睡下,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偶尔有楼梯吱嘎作响的声音轻悄出现,即便如此,迷糊睡去的佣人们也只会推测,那大概是晚归的女主人。卡菈里斯夫人向来性情古怪,在这么晚的时间自己找上前来无异于自投罗网,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佣人能够想到,那位高傲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深夜归来的那位主人,确实新闻上已经确凿报道了已经‘遇害’的老祭司崔西亚斯·卡菈里斯。
 
今天晚上,宅子里的晶石传导信号被完全关闭,大门紧锁,宅子中十几个佣人连同执事一起暂时性地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佣人们再怎么在花园中散步,也不会到得了有新闻的地方。尽管对面就是「圣殿」,可它的四周本来就有结界封闭,佣人们也只会一无所知。这是老祭司的命令,今晚要处理的还有家事,他必须亲自出马,才能完全解决自己面前的障碍。佣人里必定还有敌人的心腹,不能让他们先得知了消息,一定要先一步采取行动。毕竟,先发制人一直是老祭司信奉的真理。
 
老祭司轻触晶石按钮,桌子上摆放的雕花的晶石台灯立刻随即而亮。镶金的灯罩中聚拢着一团微弱的白金色火光,正像他办公室里烛台上的火光。他知道这些细小的光亮就是在期待他的灭亡,但他偏偏要在黑暗的光明中找到生存的希望。将近一百年的坚持和动作,又岂是几个小毛孩子所能领会的?
 
老祭司缓缓摇动轮椅,环视四周。短短一周的时间,这房间已经变得空空如也,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一张桌、一盏灯。但这房间中最最珍重的东西应该还在。不,一定还在,除了他,没人会知道它在那里。
 
老祭司伸手抚上窗边的墙面,摸到其中心的一个凸点处,注入一股元素力。霎时,墙面从中间缓缓裂开了一道小缝,亮起微弱的白金色光芒,墙面从中间向外剥裂开来,消散在空气中,露出一个不大的暗格。暗格之中立着一个玫粉色的晶石灵牌,上面刻着四个银色的小字:「爱妻之位」。这个晶石灵牌背后的那个女人,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老祭司轻轻抚摸着灵牌前躺着的绸缎堆成的「水蔷薇」花朵。他与她虽然从未完婚,但他与这灵牌相伴多年,从未李欣。六十多年前,他离开那座城市,在港口等到天明,却终究未能再见她一面。她食言了,这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前一夜,在艾斯黛拉北路那家他们常常去的甜品店里,她曾承诺她一定会如约赶到,可终究还是没能来到港口与他相会。她用她那最通常,也是最可爱的声音向他保证、与他告别,还记得那时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比抹在她脸上的奶油还要甜。那笑容有月亮般的魔力,像奇迹一样,像神启一样。他突然陷入无尽的自责,那天就不应该让她走,不应该目送她浅蓝的裙角在车门飘摇。应该把她留在甜品店里。就算是,只是一起坐着,什么也不说,也好。就应该待到天明,两人再一同离开。她为什么要去拿她那包破旧的行李呢?现在的老祭司坐拥一个人所能拥有的一切,他可以为她买下整条艾斯黛拉北路。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老祭司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多少年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他轻轻抚摸着玫粉色的晶石灵牌。这晶石灵牌被他抚摸过多少次,刻下的字的边缘都已经变得光洁而柔滑。他嘟囔着,呜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有你在冥冥中指引着我,才让我能大难不死……不过……不过其实……死了也好……只是……我……我不知道……在那「星空」之上……你……你是不是还……还记得我……”
 
老祭司的哽咽慢慢变为啜泣。他的心,一想到这里,总会变得有如刀割。几十年来,一直如此。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你放心……我……我绝对不会让她的后代……拿到……拿到属于我们的财产……等……等完成了这一切……我……我就去找你了……”
 
 
 
 
 
 
 
 
 
 
 
 
 
 
 
 
 
 
 
 
 
 
 
 
 
 
 
 
 
41
赛德里克没办法说话。事到如今,他自己早就看明白了:他不恨他。但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皮埃利亚也并不言语。他投影的眼睛盯着门框高出塞德里克头顶的那一大片空缺。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
 
房间里只剩下小薇再次倒吊在吊灯上的叮当声。她晃到皮埃利亚眼前,叫道:“哎,不是我说,你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呀?就是来这面壁思过,还是咋的?有话你就快点说,我这还等着睡觉呢!”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是想要睡觉的样子。
 
皮埃利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塞德里克。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你面对面。我也不知道,在我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我应该怎么办。有人告诉我——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夏里司——他跟我讲,我应该向你说清楚那些关于我的事,那些关于我的一切,因此我才让小薇通过通讯晶石让我和你面对面,让我能给你讲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你说吧。”
 
塞德里克并不打算全部相信他的言语,但做到要认真听他讲下去的打算。既然他说是讲故事,那就当他是个故事,听下去吧。
 
皮埃利亚的投影闪烁了两下。
 
“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自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和祖母生活在一起。我不记得我还有其他任何亲人。祖母在基尔菈莫的商业区一同打好几份工,又在「圣殿」当清洁工,上夜班,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她的收入却仅供我们两个人养家糊口。后来,因为一个契机,她搬到了「圣殿」中的意味晶石力量工程师的家中做家政工作,不必每天往返赛特雷斯和基尔菈莫,收入也有了很大的提升,让我在学期内不必打工住外面的出租屋,而是住进赛特尔学院的宿舍。这位工程师在每年的「冬日祭典」的前夜还会从基尔菈莫给我寄装在速递盒子里的包装精美的礼物。祖母非常感激他,常常对我说有了他,我们才有了新生。祖母让我叫他叔叔。于是……于是……于是,我叫他,布兰卡斯叔叔。”
 
“你祖母难道……”
 
“对……对。就是你在布兰卡斯家里见到的执事,杰塞尔塔小姐。她……她总喜欢别人叫她杰塞尔塔小姐,这……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态的确如一位豆蔻年华的小姐一般年轻吧……但她已经快一百岁了。正常人大多数工作到九十岁就退休了,剩下的五六十年自己逍遥自在、愉快痛快,她那么卖力地为布兰卡斯工作,就是为了能让布兰卡斯对我好一点!”
 
说到这,皮埃利亚微微语塞。塞德里克暗自想:像杰塞尔塔小姐那样整日一副喜气洋洋模样的人竟然也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难劳累,竟然能变成现在这样……
 
小薇又横躺在了挂窗帘的横杠上,插话道:“哟,这是怎么着?你……为了一个‘叔叔’卖命吗?哈哈!”
 
“不……!呃……嗯。我做这些其实并不是为了他……或者不全是为了他吧……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一开始,我是为了无限信任他的我的祖母。她认为布兰卡斯的话就是圣旨。是她要我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才会有效果。我……说起来还真是……啊啊……不说了。”
 
他沉默片刻,又道:“我不能让祖母知道我和布兰卡斯的计划,因为她绝对不会相信。但是我不信布兰卡斯能让我摆脱坐牢……我不想替他到「基尔菈莫囿土」去……!”
 
“所以你就带着他跑了?”小薇不屑问。
 
“哦……哦不,不……那也是布兰卡斯的计划。他希望我把塞德里克带到什么有他的人埋伏的地方,然后,然后让他失踪。我和他,一开始是这样规划的。”
 
塞德里克不想思考这些事,转移话题式地问道:“你和你祖母有联系过吗?”
 
“有……有过。我之前……给她发了个通讯。我听了听她的声音。其实……其实我有点羞愧。我觉得我和布兰卡斯合起伙来欺骗了她……”
 
皮埃利亚再次哽咽了。
 
“我……我能不能恳求你,帮我照顾她?我怕……我怕等我从「基尔菈莫囿土」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塞德里克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恐怕并没有能力帮助皮埃利亚照顾杰塞尔塔小姐。他现在尚且自顾不暇,跟自己的身世有关的那些关系还没理清楚,老祭司那边又扑朔迷离、不可捉摸,这些都还没搞明白,又怎么能腾出精力来帮别人呢?尽管,他并没有放手不管的意思。
 
突然,门铃叮咚一声,吓得小薇一个激灵,从挂窗帘的横杠上摔了下来。她揉着自己的膝盖,抱怨地说道:“谁啊……大半夜的往这边跑,一个接一个的。”
 
塞德里克回答:“是夏芙娜。刚才她在通讯里跟我说了要来这边找我说事。”
 
小薇一下子站得笔直笔直的,小碎步挪向沙发,最终在沙发上板正地坐好。而后,塞德里克将小薇的通讯晶石递回到她手里。小薇一挥手,皮埃利亚的投影立刻消隐无踪了。塞德里克随即打开房间门。
 
夏芙娜一身寒气,缓步走进客厅。
 
“塞德里克……我非常遗憾。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事情的真相。我想,你作为这个事件的核心人物、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有权利也将其知晓。我知道这件事其实也是由于一个巧合……我认为老祭司先生并不希望让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希望有除了你、我和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塞德里克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他接收到了太多并非真相的真相,那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一粒被季夏的毒辣日光暴晒后曝得干瘪的苞谷粒,「真相」之下,又是另一层皮。
 
夏芙娜接着说道:“刚才,就在老祭司先生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就在你给我发通讯之前,我收到了我的精神幻灵的通感共振消息。我本来已经把它封印在幻灵晶石中了,但它又开始给我发出脉冲的元素信号,所以我只能接收并解读。这一解读,我才得知,是老祭司先生的精神幻灵得知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埋藏在老祭司先生心底多年的秘密。所以这件事纯属巧合。”
 
夏芙娜的右手手指开始玩弄她的浅紫色发丝。
 
“我……我很震惊地得知,塞德里克,你并不是老祭司先生的继承人。内维莱士显然是在实地考察的时候发现了异样,和老祭司先生签了协议,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你的亲生外祖父还健在,就生活在你故乡多米尼亚芙露可镇的镇子上,与他太太一起。”
 
塞德里克无言,仅仅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早已让他疲惫不堪。夏芙娜看他并不言语,以为他因此而倍感失落,于是继续解释道:“精神幻灵的脉冲信号还告诉我,老祭司先生之所以选中了你作为这件事的主人公,就是因为你的身世和他真正的继承人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相似之处……?”
 
这才合情合理。老祭司果然不会让自己真正的后代冒这番险。塞德里克想,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要有一个和他童年经历相仿的维努托尔斯少年会成为瓦尔哈拉这方土地最尊贵的存在了。
 
夏芙娜语调中带着安慰之意:“至少,他的精神幻灵的信号表现出来的是:他很感激你做出的这一切。”
 
塞德里克知道这根本就不意味着老祭司对他有什么感激之情。老祭司的精神幻灵既然能够‘叛逆’到把他隐匿在心底的秘密告诉夏芙娜的精神幻灵,那他自己想的和精神幻灵想的背道而驰这件事就是大概率的了。于是塞德里克便觉得这件事情愈发无聊了,无聊透顶。他想要开口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夏芙娜却拿出长袍兜里突然开始响动的通讯晶石,接通了一通通讯。通讯没有开投影,也没有扩音,塞德里克和小薇都并不知道对面是谁、他们说的又是什么。只见夏芙娜面无表情,点点头,片刻,切断了通讯。
 
夏芙娜又向塞德里克的方向走了几步,说道:“刚才,内维莱士给我发了通讯,问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我说是,他就告诉我,老祭司不是不想让我知道,而是没来得及告诉我。而他本身也的确很感激你,所以决定给你一笔价值一百五十万卡利昂的钱,分期付给你。”
 
哦……这样吗。基尔菈莫的人总把一切事情都看做一场交易。他们的生活豪华上流但却虚伪浮夸,因此随时都需要为下一步而谋篇布局。这举措状似合理,可是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有人问过他吗?有人问过他塞德里克是否同意这场交易吗?
 
夏芙娜接着说:“我认为你大可以相信老祭司先生的诚意,毕竟他也公开地承认了你就是他的后代、他的继承人。但如今他的地位、他的力量也完全允许他轻易将这几句承认推翻。方法很简单,你和他两个人一起去做个晶石力量检测就好了。”
 
塞德里克沉默了。他现在无法判断夏芙娜说得是真是假,她到底是在传话还是在哄骗。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都不要。
 
“我不需要那么多钱。给我一百万卡利昂就够了。不过,明天,我就要拿到。”
 
他向来是守信用的人。答应了要照顾杰塞尔塔小姐,那他就要做到。这一百万卡利昂里,他要给杰塞尔塔小姐七十万养老,剩下的三十万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虹之晶」还没拿到。
 
“行。不过,我得先去和老祭司先生商量商量。”夏芙娜又转向小薇,说道:“绯蕾,你,跟我出来一下。”
 
 
 
 
 
 
 
 
 
 
 
 
 
 
42
夏芙娜和小薇离开了。塞德里克反锁了房门,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时,他好像看见茶几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仔细一看,是小薇的通讯晶石,缓慢地再次投出皮埃利亚的影子。
 
塞德里克把他的计划告诉了皮埃利亚。皮埃利亚对他感激不尽,激动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情绪终于平复后,他又缓缓说道:“我之前在家休假的时候,曾经破解过一些瓦尔哈拉居民录入到基尔菈莫人口清点晶石系统里的加密信息,以此来获取与我自己的身世有关的消息。然而,就在我查阅布兰卡斯的「圣域」配发通讯晶石的时候,我在那里面竟然发现了两个月之前由艾尔蒂传送给他的一则信息。塞德里克……这意味着,他从两个月之前就开始调查跟踪老祭司派去调查你的那些佣兵调查员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皮埃利亚并不回答。
 
“……好吧。他具体发了什么东西?”
 
“他发了……四条通讯。第一条,是向布兰卡斯表明他已经到达维努托尔斯、多米尼亚的芙露可镇。第二条……则是为了向布兰卡斯表明他一直按他的要求在芙露可镇到约可空岛的区域稳定跟踪目标人——也就是老祭司先生派过去的佣兵调查员——但并没有发现他和任何可疑人员有过接洽。再后来一条,说他跟踪着目标人一路返回赛特雷斯,在此过程中也没有发现他与任何可疑人员人有过接洽或者联系。最后一条,是说目标人已经离开赛特雷斯不知是何去向,但在离开前的几日内,每天必定都会在赛特雷斯时间晚六点至七点半左右在赛特尔学院大门口徘徊。因此,后来,艾尔蒂向布兰卡斯表明,他的推测是:老祭司的继承人的家乡就在多米尼亚的芙露可镇和约可空岛范围一带——不太可能是约可空岛,据他的推测这只是障眼法,或间接性的表明那位继承人和约可家族有联系——并且现在就读于赛特尔学院的高年级。但是,他并没有办法确定继承人到底是谁,因为目标人始终都没有接触任何一个可能是继承人的人!塞德里克……我想了半天,我觉得,那个继承人,可能就是你!老祭司,他是做得出这种事的!我——我熟悉他的性格,他一直都阴险、狡诈而有远虑,欺骗你也完全在意料之中!你——你快去给你的外祖父发个通讯吧……问问他,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往多米尼亚芙露可镇的通讯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得到的答案干脆利落。看来夏芙娜的精神幻灵感知到的果然没错,他根本就不是老祭司的后代。外祖父在通讯里愤怒而倦醉的声音让他不禁无比清醒。好在他已经麻木,这种事情都无所谓。无所谓。
 
皮埃利亚的幻影听到了这个结果,皱起眉头,在通讯晶石投出的光幕里低声念叨:“真的不是你吗,塞德里克……?那还有谁来自多米尼亚的芙露可镇一带,和约可家族有关系,又在赛特尔学院上高年级,还和你的经历相仿呢……?”
 
塞德里克本来在自己沉思,冷不丁听闻皮埃利亚的只言片语,夏芙娜的话又在耳边浮现。
 
「你的身世和他真正的继承人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同样父母双亡、同样来自多米尼亚的芙露可镇、同样与约可家族有或深或浅的联系、甚至同样就读于赛特尔学院的高年级……
 
难道真正的继承人,是他?
 
塞德里克再也顾不得多想。他撇下皮埃利亚的幻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卧室,一步跨到大床和落地窗间,抄起床头柜上面的公用通讯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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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天光永远都像是一只独断专行的软体动物恼人的触手一样。今天它也一样在流着空气的广袤水族箱里游走,把黏膜包裹的透明眼球挤在赛特雷斯医院的白色病房的窗玻璃上,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有意而为之。床头有榄绿色茎枝的玫瑰花结出绛色的苞朵,光色太过单调而使其愈发显得瘦弱皱萎,就像……就像他的发梢。风起,还簌簌而动,光影交错里看不清楚。白色病房里并没有风,只有一水儿的白色:白色墙壁、白色屉柜、白色床单、白色被罩,和白色床上坐着的一个白色的少年。
 
佩珂吉亚什么都不能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或更体面点来讲——尽管这说法也并不怎么体面——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整个上午都虚度在低头注视自己小腿上化成暗红色的血痂里。他能感受到,那里面有他去年到凯摩欧尔的忘了哪一个城市去当志愿者时,在从山脉上冲下来的灾害的、祸患的洪水里闻到的味道,泛滥的味道。那形状就像一张贴在公告栏的广告羊皮纸下端整齐裁开的纸条,他整个人就是待撕下的样子。思维闯到这里,他便开始想:呵,他甚至没有资格品评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可以自己做主呀。遂不再想。
 
他的腿伤其实已经好了不少,本来应该现在就直接出院并继续他的学业熬到毕业,可现在的情况是:他非但没有被医院赶走或是被学校叫回去,反倒还安安稳稳地住在医院高层的单人病房。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除了腿伤还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绝症。若真如此……那么塞德里克又怎么样呢?他在哪?他现在在做什么?那天,在赛特雷斯站台上的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他已经不再祈求任何其他什么东西,只希望塞德里克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回到他的面前,出现在那幢小白房子里。哪怕只是看见,也好。
 
天色渐晚。窗外的天幕渐渐烧上橘红色,像幽林暗道深处生起的篝火,无论照明抑或取暖,都刚刚正好。正好,正好……如果是平时,如果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塞德里克在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和他一起默默无言地踏上回家的路,背着他的白色挎包,脚步就像在树影中游动。他完全不发出一丝声音。但他沉默得胜过一切华丽的乐章。
 
手边透明的通讯晶石突然发出一阵响动,竟就在此刻。佩珂吉亚一把抄起通讯晶石,按下接通通讯。号码的前缀数字证明它来自基尔菈莫。基尔菈莫的人找他干什么?佩珂吉亚不知道。但是,他本能性地认为,就在这一通通讯里,他绝对能听到他在意的消息。所以他毫无抵抗地紧张起来。
 
沉默了几秒钟,对面似乎迟疑着擦蹭出一点响动,接着开口说话了。
 
“您好……请问,是佩珂吉亚·E.·约可先生吗?”
 
佩珂吉亚突然全身上下地崩溃了。这句程式性的开场白,虽然已经听过了无数遍无数遍,这个时候听见总有一种美梦成真而后发现这是一场梦中梦,被什么人戳破了彩虹色泡泡的感觉。它直挺挺地闯进来,宰制他、凌驾他,在他的精神里跳起华尔兹、波尔卡和圆舞曲,就像从身后锯开一个洞,在他身体里擦亮一根火柴,照亮的他肚子里唯一能看清楚的铭文是:「你还好吗?」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
 
那声音就像是星屑般的露滴,蒸散了。
 
在听见那七日以来一直魂牵梦萦的声音的那一刻,塞德里克感觉到盘踞在心口的慌乱紧张全部消失殆尽了。沉默许久,他改用冷静的语调,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对着通讯晶石说道:“佩珂吉亚。我现在有些问题要问你。这些问题……它们的答案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听闻此言,佩珂吉亚坐直了身子,像捧着这世上最珍重之物似的把通讯晶石捧到耳边,小心翼翼地听塞德里克说。塞德里克的问题竟然有关于他的童年……佩珂吉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也尽力回答。像讲一个故事一样,他把他过去未曾讲出的一切都讲给塞德里克听。
 
佩珂吉亚和他的父母,希尔内瑟·D.·约可先生和卡其琳娜·P.·约可夫人,那时候居住在多米尼亚,是芙露可镇最具经济实力,也最幸福的家庭之一。希尔内瑟和卡其琳娜在多米尼亚做客运生意,二人共同经营一艘中型航船。在佩珂吉亚五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希尔内瑟和卡其琳娜从维努托尔斯急匆匆赶回多米尼亚,为了给他过生日。其结果是航船触礁,一船人,包括希尔内瑟和卡其琳娜在内的所有乘客全部遇难,葬身大海。说到这里,佩珂吉亚语调一沉,但并未做出异状。好在塞德里克现在并无闲暇心思顾及这事,现在他更在乎的是佩珂吉亚的祖辈有关的信息。
 
佩珂吉亚父母双亡之后便被痛恨父亲、也连带着一起厌恶他的外祖父送到了那个他和塞德里克相遇的孤儿院。一开始,他曾经偷偷回到祖父家向他那个一向孤身一人、沉默寡言的祖父哭诉,可自从有一次祖父板着脸对他说:“你爸……你爸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默默认命,在孤儿院里按照要求做事。无所谓。
 
之后,等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佩珂吉亚就收拾行李到了赛特雷斯去,但是在假期仍然会归乡,在老家的时候,他逐渐从亲戚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让他奇怪的事实:自己的父亲并不是祖父亲生的儿子,而是祖母从菲尔卡远嫁到多米尼亚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孩子。祖母下嫁给祖父,其实是委曲求全,求一处容身之所。
 
塞德里克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完全确定了。
 
“哦,对,对,是你,就是你!是……是儿子,不是女儿!”
 
佩珂吉亚在通讯的另一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佩珂吉亚问道。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塞德里克究竟是在做什么?
 
但塞德里克并没解释,而是接着问道:“佩珂吉亚,那,你祖母呢?她……她去哪里了?”他的声音十分焦急,佩珂吉亚想:这是为什么呢?
 
佩珂吉亚听到这个问题,尽管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她……她早就去世了。和我那个哥一起——反正我祖父、我外祖父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确实有个哥哥。但,他跟我祖母都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没了。”
 
反正小时候家里人和身边人都是这么说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尽管之后还听人无意中说起过别的版本的故事……佩珂吉亚摇摇头。这太不切实际了。他,一个小小的多米尼亚芙露可镇的学生,又怎么会和位高权重的「他」扯上关系呢?
 
通讯那头的塞德里克的声音却突然急促起来。“哦,不行了,佩珂吉亚。我……我现在必须得挂了,我以后再和你解释,一定能解释清楚……一定会的!”
 
塞德里克的切断很果决。但佩珂吉亚并不悲伤或是愤怒。
 
因为他说了「以后」。
 
他们,还会有「以后」吧……?
 
 
43
塞德里克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迅速匆忙切断了通讯。而后门大敞四开,小薇好像是抓着客厅房顶幔帐垂下的绸缎吧——荡进了卧室的地带之中。
 
“哟,塞德,干嘛呢这是?我刚在外面看,内谁,我的通讯晶石可是被你晾在外面了昂……!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啊?”小薇脚还没落在地面上,就兴奋地像塞德里克喊道。
 
反锁的卧室门锁不住小薇,没有什么东西能锁得住小薇。如果是她,倒无所谓。刚才夏芙娜叫小薇出去应该也是为了让她知道她的精神幻灵所看见的更多细节。
 
塞德里克竭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兴奋。是的……是的。老祭司的继承人,应该就是佩珂吉亚。
 
小薇转身走回客厅,三步两步跳上沙发,打开客厅里的信息接收晶石。“我来看看今天晚上实时的新闻……你跟他,你们接着说话,我不打扰、我不打扰。”
 
小薇这句话话音还没落,塞德里克就又听见她的一声惊呼。
 
“哎哟!你看看、你看看!这「祭司宅邸」又有人上门拜访哎!你们……你们快看啊!”
 
塞德里克听闻此言,快步走进客厅。皮埃利亚的幻影在茶几上失声高呼:“祖母……!”
 
画面上的,正是杰塞尔塔小姐。她身着一袭黑色礼服,头顶的宽阔礼帽的帽檐和装饰华丽的礼裙胸口处都别着白色的「金风铃」花朵,脚底还踩着黑色漆皮的高跟皮靴。她正提着裙摆,浑圆的身躯正坚定地朝着基尔菈莫峰顶的「晶石」照彻得华丽宏伟的「祭司宅邸」缓缓行进,脸上挂着不同于以往的严肃表情。塞德里克突然想起来,他似乎在借住于布兰卡斯家的那一晚,在他向杰塞尔塔小姐告知了他在医务室里听见了隔壁奇怪的声音之后,也在杰塞尔塔小姐脸上看见了这样的表情。
 
“皮埃利亚。布兰卡斯家里,在晚上,是不是闹过鬼?”
 
皮埃利亚乍闻此问,一脸莫名其妙。
 
“呃……你在布兰卡斯家里住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布兰卡斯家里,有没有闹过鬼?”
 
“没……没有啊?干嘛要这么问我?”皮埃利亚还是一头雾水。
 
“可是……可是,我在他家住的那个晚上,我就是有听见有奇怪的声音啊!那天晚上,我摔伤了,所以我就下到了一楼,到医务室里处理一下那时我弄出的伤口。然后……然后我就听见,先是外面有个花瓶被打碎的声音,后来,就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说的是……是……‘Euko aès  derakas……’,对,就是这样。好像在呼唤什么东西似的,声音沙哑,但又极为虚幻……我当时就觉得,那一定是鬼吧。”
 
“Euko aès derakas……”
 
皮埃利亚的多米尼亚方言说的并不好,但这一句却清洗无比、地道无比。
 
“对,对……就是这样!皮埃利亚,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祖母为什么要在布兰卡斯家里说这个呢?”皮埃利亚突然一脸疑惑。
 
“那时杰塞尔塔小姐的声音吗?你的老家也在多米尼亚吗?”
 
“是啊……而且,这是我祖母在我小时候哄我睡觉时候唱的歌谣中的一句。那个时候的晚上,我总是会哭。她唱了这首歌谣,我就不哭了。究其原因吗……我也不知道。祖母说,是因为我母亲之前也这样。”
 
“约可……约可……那,皮埃利亚,你的姓氏,也是「约可」吗?”
 
“是啊,我没告诉过你吗?我的全名……我的全名是皮埃利亚·C.·约可。”
 
塞德里克感觉脑中有什么东西被一下子点燃了。“你名字里的「C.」,是什么的缩写……?”
 
“祖母没告诉过我。但是之前我从她日记本里掉出来的一页上看见,好像是「希尔内瑟」的首字母……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曾经被谁用过。”
 
轰的一下,豁然开朗。佩珂吉亚曾经告诉塞德里克,他名字里的那个「E.」,是祖母给他留下的,是他父亲的名字希尔内瑟的尾字母。这就不奇怪了……
 
小薇本来听着演播室里主持人机械念读那些她早已知晓的无效信息正无聊得‘沦落’至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看着光屏上投影出的现场画面,她又一下子坐直了,像向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的幻影叫道:“哎,快看,快看!他们终于舍得让咱们看一眼了哎!看来,这里面还真是有不少故事呢!”
 
于是塞德里克和皮埃利亚也一同盯着光屏上闪动的画面,聚精会神、一言不发。
 
画面上的杰塞尔塔小姐仍然是一脸肃穆,正接受身边记者的提问。
 
“请问,杰塞尔塔小姐……可以这样称呼您吗……您今晚来找老祭司先生,是要和他说些什么呢?”
 
杰塞尔塔小姐停下了脚步,提起黑色绸缎的裙摆,开口回答了,声音不似平时,庄重、沉稳而严肃。
 
“我来……是为了向他说清楚一些事……一些好久好久之前的、没有人能想得起来的小事。至于我具体要说些什么……你们等我见到了他,就都知道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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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前,「金之司仪宅邸」。虽然已经是午夜时分,可全家上下无一人入眠。客厅中的大块晶石光屏仍在兀自聒噪,可在大会的转播结束之后,就没有人再去看它一眼。除了杰塞尔塔小姐。
 
布兰卡斯夫人晕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晕过去,早已经被柯塞尔扶回卧室,这会儿不知道是晕着还是醒着,不过已经没人在意。两个贝坎利的女佣和其他佣人都在迅速收拾行李,顺便把宅邸里能装进背包的摆设配件全都装进去带走——他们可不想等「圣殿」派人来抄检了再跑,尽管那些「流光军」士兵未必对他们感兴趣。唯有杰塞尔塔小姐仍然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中央,直勾勾地盯着晶石光屏,不管那上面播出的是转播画面还是进展报导,甚至插播的广告,她都会一直看着。不知道她是在看还是单纯在发呆。
 
午夜新闻过后,她终于站起身来,缓缓走上楼梯,前往二楼布兰卡斯的书房。那里,有件属于她的东西。
 
她的双眼仍然圆瞪着,好像面前的不是走过千百次的雕花木质楼梯,而是一条通往终末的夜行路。
 
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有关前几幕戏的事情。那些风花雪月,早就与现在的她没有了任何关系。
 
杰塞尔塔小姐小步走近书房门,打开门,起手燎燃墙上的晶石火光,又小步踱到正对着门的白金色墙壁前,轻按墙面。
 
那墙面从杰塞尔塔小姐手指尖碰触的地方消散了。杰塞尔塔小姐拔下发簪中镶着晶石粒的白金色钗子,刺进那中间躺着的盒子上的锁链。那紧绷的铁链顿时力松劲泄,中间看起来坚牢无比的挂锁啪地一下就打开了,露出里面一块柚红色的晶石。杰塞尔塔小姐将它放在手心里,用白金色钗子轻轻敲击它。晶石微微泛起光晕,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颤抖着挂在了杰塞尔塔小姐颈项上的光链下。
 
或许,现在应该叫她:贾芙莲娜女士。
 
贾芙莲娜走出布兰卡斯的书房,回到楼下自己的房间,换上一袭黑裙、一顶黑帽,到花园中剪下几朵白色的「金风铃」花朵,别在帽檐和胸口。她细心地为自己化好妆,妆容一丝不苟,与平日里的她截然不同。最后,她从衣柜底最隐蔽的抽屉的暗格里拿出一双挂着好像是什么家族金属纹饰的黑色皮鞋,套在她的小脚上,缓缓走到落地大镜子前,整理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与自己一直以来想象中的这一天的自己完全一样。
 
而后,她无声地走上楼梯,走出客厅,走出宅子大门,穿过花园,在宅院门口给晶石通讯播报台发出一个通讯,对方很快就应答了。
 
“我是布兰卡斯家里的执事,杰塞尔塔小姐。我现在要到那「祭司宅邸」去一趟。有些话,我必须要当面跟那个老家伙说清楚。我想,你们大概会对我们谈话的内容很感兴趣吧,是不是?”
 
贾芙莲娜切断通讯。她仍然前行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到大路边,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坐上了一辆她早就叫好的晶石小车的后座,动作是那样谨小慎微,生怕裙摆会有一丝丝剐蹭,及其优雅的姿态和平时的她极为迥异。
 
“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于是小车缓缓驶向基尔菈莫峰的峰顶。
 
 
 
 
 
 
 
 
 
 
 
 
 
 
 
 
 
 
 
 
 
 
44
光屏上的画面再次切回讲解员。越来越多的晶石通讯播报台记者都赶到了,在周围架设起更多的设备,举着亮着晶石火光的特制留影晶石,把「祭司宅邸」照得有如白昼。
 
宅邸的大门已经开过两次,都是老祭司家的执事来应的门。第一次,执事请贾芙莲娜天亮了再来,现在先请离开,但贾芙莲娜表示见不到老祭司就不会离开;第二次,执事让她到宅邸里聊,却被她一口回绝:“呵,就在这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和他共处一室,怎么‘配’进到他的家里去呢?”
 
塞德里克靠在沙发上。小薇蜷缩在另一头,躺在柔软的坐垫上,一边还从桌上捏起盒子里原本为塞德里克准备的的精致点心,一脸意犹未尽。
 
“哎……!你说这哥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嗯?”
 
“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当然了!我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小薇叫道。
 
“你不知道真正的继承人是谁?”
 
“嗨呀!那还算秘密吗?哎,不对,你别套我话。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能说!要不然,她肯定饶不了我!”
 
皮埃利亚的幻影问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了?谁才是老祭司真正的继承人?”
 
小薇直起身子,一手撑着沙发垫,对塞德里克叫道:“哎,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你就说说,这皮埃利亚,和佩珂吉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皮埃利亚疑惑问:“佩珂吉亚是谁?”
 
塞德里克沉默。佩珂吉亚是谁?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他……他就是你那天在赛特雷斯车站的站台上见到的那个白发男生。他也是父母双亡,他的祖母也来自凯摩欧尔东南部的港湾,之后也带着他的父亲一同嫁到了多米尼亚。他是我的同学,也在赛特尔学院上高六年级。”
 
“哦……哦!那他一定就是老祭司的后代,老祭司的继承人了!那我们之前得到的信息一定有误……老祭司和他的那个情人生下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
 
“嗯……我猜,是这样的。刚才,我就是给他发通讯问来着。”
 
小薇又躺倒了,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风铃酥」,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哎哎、这可是你们自己、自己猜出来的、可、可不是我说的、唔……!”
 
“他和你,关系很不错吗?”
 
“我和他……只是同学。这——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额……他的全名,叫佩珂吉亚·E.·约可。他的父亲名字叫希尔内瑟。”
 
小薇努力把嘴里塞的太满的「风铃酥」咽下去,叫道:“嘿,他说得够明白了吧?”
 
皮埃利亚的幻影竟然意外的慌张。“不,不,这不可能。应该……应该只是巧合。维努托尔斯那边,叫希尔内瑟的人很多……”
 
“但他刚才的确跟我说了,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祖母,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都去世了。而且……叫希尔内瑟还姓约可的人,可真的是不多啊。”
 
“这就对了,我就说不可能嘛。再说了,我祖母的姓氏是海米亚司,又不是约可,她给我起名字的时候,说是用的我家祖先的姓氏……”
 
小薇白了他一眼,又从点心盒子里捏出来一块「碎雪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说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啊?这不是更对了吗?之前我们去调查那个佩珂吉亚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名字就是他的祖母嘱咐他爸妈按照他祖先的名字起的。他祖母的姓氏也正是海米亚司!”
 
皮埃利亚难以置信地反驳道:“不可能!祖母如果就是老祭司的情人,那她为什么要在基尔菈莫「圣殿」当那么久的清洁工?她干嘛不直接跟老祭司挑明呢?而且要是她想要挑明,老急死肯定能知道这件事,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啊!知道了的话,那老祭司为什么不把我们安顿好,反倒让我们在这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根本不符合常理,这不可能!而且祖母从头就知道布兰卡斯一直在和老祭司作对,也知道布兰卡斯把我安插在老祭司的身边当眼线,那她为什么非但不阻拦,反而还让我忠心地为布兰卡斯效力呢?这不可能!”皮埃利亚竭力反驳。他怎么会是老祭司的亲生孙子?他刚刚还曾试图亲手谋杀他!
 
“那谁知道啊,等着看好戏吧!看看你祖母到底要跟祭司老头说点什么吧!”小薇嚼完了刚刚那块「碎雪饼」,手里拿着下一块,盯着皮埃利亚说道。
 
晶石光屏上的画面不知何时已经切回了「祭司宅邸」门前。那里四周的人比刚才更多,火光更盛,像一场戏的谢幕前所做的铺排。
 
“她肯定是去为布兰卡斯求情的。”皮埃利亚十分有把握地说。他祖母,布兰卡斯家的尽职尽责的执事,一直对布兰卡斯夫妇忠心耿耿,又天真善良仿若少女,这种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小薇却不以为然。她含着一小口「碎雪饼」,说道:“我看未必。你有可能并没见到你祖母不一样的那一面。谁说得准呢,先看着吧!”
 
晶石光屏上的画面却突然一阵骚动,人群向内围拢,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祭司宅邸」缓缓开启的大门。
 
门内两三米处,一架金色的轮椅正停在那里,上面正襟危坐的,正是老祭司。
 
他缓缓睁眼,开口说道:“您就是布兰卡斯家里的执事,杰塞尔塔小姐吗?久仰久仰啊。”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似乎还带着一丝讥讽,从轮椅边的传音晶石处冒了出来。
 
“是的。我不但是布兰卡斯先生家的执事,我还曾经是您「圣殿」里的员工。”
 
老祭司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嗯……好像是有点眼熟。对了,你是不是在几十年前做过保洁员?”
 
“是的,尊敬的、尊敬的祭司先生。您的记性可真是不错啊……几十年前见过的脸,您竟然还能记得。尽管,以您的身份……哦,还不需要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洁工交谈。不过今晚,我必须要感谢您呀,能给我这个机会和您当面交谈。”
 
贾芙莲娜嘴里说着谢谢,脸上却毫无笑意,双手抱胸,紧盯着老祭司的双眼。
 
“真遗憾呐。您离开「圣殿」之后,怎么会想到要去为布兰卡斯效力呢?他那时还是……呃……什么,晶石力量工程师?”
 
“不错,不过他很快就成了晶石力量部门总监工程师,紧接着又成了「神谕」、「司仪」……”
 
“够了够了。他有他自己的手段,这我们都知道。”
 
“没错。需要我提醒您吗,老祭司先生?他不但有了得的手腕,取得了您的信任,还把其他您信任的人都干掉了。您还记得吗……劳克西先生,他因为盗取机密文件到「基尔菈莫囿土」去了。还有普莱姆利先生,也进去陪他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太太和古谢尔先生好像有点私情,于是把古谢尔先生一剑捅死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了……还有忒梅厄斯先生、可利亚女士,还有……”
 
“杰塞尔塔女士。我想我们对这些事情都很清楚,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了。但我认为您来到这里见我并不是为了聊这些陈年往事吧,是不是?”
 
“感谢提醒,我的确是有点偏题了,尊敬的祭司先生。哦……在布兰卡斯的那场戏剧里,他是主角。主角,也需要配角,比如一个退休的老保洁员……一个知道好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的老太太……一个愿意帮他,从你手里夺走一切的人!”贾芙莲娜步步紧逼,向老祭司喊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杰塞尔塔女士?”老祭司皱眉,微微抬头望着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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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芙莲娜鄙夷地皱眉轻笑,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不见任何笑意。她突然改用了凯摩欧尔的方言,声音像被拆开的礼物盒。
 
<blockquote>
【Te'd crémun se ken-preniaus lé? Te duo mitious, te-ki meliàn Ker lé??】
(你的记性原来已经这么差了吗?你再看看,你还记得我吗?!)
</blockquote>
 
老祭司听闻此言,一愣。接着,他迟疑地摇动轮椅的金色大轮接近贾芙莲娜,抬起头,眉头皱紧,接着惊呼:“你……你是,贾芙莲娜……贾芙莲娜·C.·海米亚司……!”
 
贾芙莲娜听见老祭司的失声高喊,眼中的不屑、鄙夷和嘲讽更加浓烈了。她接着说下去。
 
<blockquote>
【Ken-stimia lè? Te ken-mitiu lé? He, anous. Ker fel kiren-ki y kània…… Fel kiriena aan glémina kiz, truas! Ker truas! Ker'd kirieas, aed te DEMINAIYI!!】
(不像了吧?你不记得了吧?呵,也难怪。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那时候有多少甜言蜜语,呸!我呸!我这一生,都被你给'''毁了!!''')
</blockquote>
 
此时,小薇的通讯晶石里投出的皮埃利亚的幻影早已经坐立不安。他听不懂他祖母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这般打扮,更从没见过她的情绪如此失控。但他能够读懂那眼神,能够感知到,她绝对不是去为布兰卡斯求情的。莫非她和老祭司果有纠葛?但她为什么不说?若真如此,那自己前几日曾经亲手试图谋杀未遂的,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祖父?那为什么祖母要隐忍地吃那么多年的苦,为什么要让他为布兰卡斯效力,为什么要刻意隐藏这一切?莫非祖母与老祭司有血海深仇、刻骨铭心,莫非祖母当年是被老祭司抛弃在港口的,莫非……莫非祖母没能借他、借布兰卡斯的手除掉老祭司……
 
皮埃利亚再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必须得马上过去!”
 
小薇听了这话,又捏起一颗「晶糕球」,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对皮埃利亚的幻影大喊:“哎,你在哪啊?你不觉得害怕啊?那边全是记者和留影晶石,你一过去他们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不出两分钟,那帮人肯定就能给你抓走了!”
 
“我知道,可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必须得去!我现在其实就在山脚下的小树林里躲着,也不远,跑着就能过去!”
 
小薇晃晃脑袋:“真是的,你这人。”
 
她把「晶糕球」全塞进嘴里,搓搓手指,鼓着腮帮子抓一下空气,把什么东西往通讯晶石投出的光幕中间一扔。
 
“你走着去啊?你们第一次做的那个飞板,对,就是一个星期前我在「圣殿」门口接你们用的那个大的……这是它的启动晶石,我用我这个特制通讯晶石给你投送过去了,就搁在山脚下的那个飞板存放处最靠门那一排的中间,你一看就看得见!走吧走吧!”
 
皮埃利亚点点头。小薇于是切断了通讯,一边叫道:“这可真够费能量的!我通讯晶石都烫死了!”
 
说着,塞德里克和小薇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晶石光屏上。
 
“哦……我亲爱的,贾芙莲娜。是……是「光之双生神」把你带到我身边的吗?”老祭司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那女人来的时候,自我介绍里一句布兰卡斯家的执事让他轻了敌。这女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绝对不能落入她的圈套。仔细看看,那面貌还是有几分眼熟,声音也和先前十分相似。原来,她并没有死,那些所谓的「情报」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原来,她一直都潜伏在基尔菈莫,就在自己的身边;原来,当年的事情过后,她还一直都未曾忘记。今天晚上,她的突然出现,可谓是处心积虑。但她选择的对策是直接当面对质,这就是她的失策了。呵!老祭司心中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就试试看吧。
 
贾芙莲娜缓缓回答:“托你的福,崔西亚斯·卡菈里斯,我还没有到「星空」上去见「光之女神」她老人家。我只是偷偷从维努托尔斯跑到了基尔菈莫来呀。看来,你的儿子和你的儿媳妇一定都和你一样恨我……他们一定跟每一个问起我的人都解释说:我死了。不然,你派的那些佣兵调查员也不会跟你说我死了,是不是呀?”
 
“你是……用我给你的钱来的基尔菈莫,嗯?”
 
老祭司的声音极为平静。自从他离开凯摩欧尔,到基尔菈莫来之后,和外界就断绝了一切往来,一连三天梦见艾斯黛拉北路的甜品店和她。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要接她回来,和他一起生活,共享未来的荣华富贵。他发迹了,雇佣了基尔菈莫最好的佣兵团前去调查,却接到了消息说:她已经去世了。多年之后,这一个女人又无端地凭空出现,唯有徒添烦恼。于是几年前,老祭司用五万卡利昂换来永远不联络的承诺。现在,她这又是何意?
 
“是啊,用你给我的五万卡利昂来的。我先是去了莫尔谛投奔我的妹妹,又从外海偷渡到基尔菈莫北港才到的基尔菈莫。我妹妹一家人在希露雯住的好好的,生活优裕、家庭富足,我呢?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一天要打几份工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我应该住在她家隔壁!”
 
她的声音像是想让整个瓦尔哈拉都知道这五万卡利昂。这样也好,三十年前的五万卡利昂比现在的五万卡利昂可不知要值钱多少倍。那个时候,他当祭司还不足五年,虽然已经在民众心中树立起了他的形象,可在「圣殿」内里的威信却还并不稳固,拿到的钱也不多,宅邸里更是及其空旷,没有几样东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大多是前人的遗产,呵呵。老祭司这样想着。
 
“我想,三十年前的五万卡利昂并不算一个小数字吧?难道,这还不够你们生活吗?”
 
“三十年前?哦,你要跟我叙旧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六十年前呢?那个时候,十万芙朗特是多少钱?大概值现在的一百万卡利昂吧!我的船票呢?我们家的货物呢?没有那十万芙朗特,你现在能发得了家吗?”
 
“哈哈哈……如果所有人都能只靠十万芙朗特……发家的话,那瓦尔哈拉不知道要有多少个祭司了,是不是?”
 
和六十年前没有区别,性格、逻辑,一直如此。老祭司心中冷笑,不屑地想道。
 
“呵……也不是谁都能不知廉耻地骗走一百万卡利昂的。”贾芙莲娜盯着老祭司的脸说道。
 
这话倒没错,的确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手段。但何为廉耻?何为欺骗?呵呵……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是贾芙莲娜这样的大家小姐一向欠缺的。老祭司再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人。她苍老、肥胖、矮小、粗短,却偏偏身着一袭上好的礼服,不协调也不匀称,仿佛从二十三四岁上就再也没长高过。当年,倒还是苗条美丽,却如同细弱的树苗,虽然竭尽全力将自己打扮得美艳,却更显得滑稽可笑。看今日的打扮仍然不着边际,看来本性还是如同幼稚孩童一般,或许该像之前那般对待她,设法让她进屋细谈。只要周围没有了记者,老祭司总有办法让她服帖。
 
“贾芙莲娜……你还像之前那样喜欢「金风铃」,是吗?”
 
“谢谢你啊,崔西亚斯·卡菈里斯。谢谢你还记得。对了,今天晚上你不是要和你外孙子团聚吗?我当然要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来给你庆祝了,对吧?”贾芙莲娜戏谑笑道。
 
老祭司心中渐渐透彻了。她一定是看了今晚的新闻了,知道那寻亲的故事有假,因而前来索要补偿。他的佣兵调查员都告诉他:她死了,即便她仅仅是离家出走……走得可能有点远,不过这个并不重要。只是这足以证明在她离开后已经和她的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系,要不然她儿子和儿媳妇也不会在维努托尔斯官方的档案上登记她和孙子的死亡。这样一来,她也就未必知道自己的儿子之后有没有再有孩子。
 
于是老祭司试探着说:“他不但是我的外孙子,也是你的外孙子啊。贾芙莲娜,你来得正好,不如今晚就留在这,明早,我叫人把塞德里克接过来,我们一家团聚,好吗?”
 
“一家团聚?呵呵……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崔西亚斯·卡菈里斯,你现在还在睁着眼睛说胡话吗?那个男孩,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怎么确定呀,贾芙莲娜。他出生的时候,你已经离开多米尼亚了!”
 
“呵,这我当然知道。从他到布兰卡斯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已经试探过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的小心思没人能发现得了,只可惜,崔西亚斯·卡菈里斯……我太了解你了。你不过是想树立一个假的继承人,这样就没有人能打你的钱的主意了!你真是个无情的冷血动物!”
 
老祭司暗暗一惊。多年不见,这女人竟能看穿了他。是真的,还是仅仅是她的主观臆断?
 
老祭司并不着急回答,仔细端详起面前苍老臃肿的女人。那对金色的眼珠之中,除了仇恨,别无其他。老祭司一生对付过许多种眼神,仇恨并非最难处理的一种——若要论处理起来的难度来说,那便尤其是来自女人的仇恨。
 
他自认为很了解贾芙莲娜。至少,在他眼里,这个女人的恨与爱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间隔,随时都可以相互切换,捉摸不定。但设若有他基于引导,或许也能让他稳稳控制全局。所以要先包围她,用那些她小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出来的花招诱拐她,让她跳进他的陷阱,当她发觉之后已经来不及逃离。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希望,她能配合他的演出。
 
“亲爱的,贾芙莲娜,你误会我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
 
“你想我?你想的能是我吗……?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还以为我被蒙在鼓里吗?崔西亚斯·卡菈里斯,你这个卑鄙的骗子、情感的小偷,你想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你想的是我的女佣,莱玛,那个下贱的女人!”
 
 
 
 
 
 
 
 
 
 
 
 
 
 
 
 
 
 
 
 
 
 
 
 
 
 
 
 
 
 
 
 
46
贾芙莲娜的胸口因为澎湃的怒气而剧烈起伏着。她接着说下去。
 
“你……你逃跑之后,我父亲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莱玛在到我们家之前就和你勾搭上了,是吧?都怪我当时瞎了眼,一心一意迷恋你,还让她去帮我给你送信,其实是成全了你们两个的幽会,是不是?!你那个时候其实就是个身无分文的小骗子,就只配和她那样的佣人勾搭!”
 
听见莱玛的名字,老祭司的心脏突然一痛。是的,贾芙莲娜说得没错,他爱的人就是莱玛。他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商帮里的领导商人,但有一次在菲尔卡受骗而倾家荡产、财物两空,承受不住打击而在码头跳海自杀身亡了。那个时候,他就被人送到了菲尔卡的孤儿院,也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莱玛·卡拉斯科小姐。他和她跑遍了孤儿院的每一条长廊,她的天真和烂漫深深地刻印在了崔西亚斯·卡菈里斯的心中。现在,听见贾芙莲娜对她的咒骂,老祭司心中交织澎湃起愤怒、疼痛和酸楚,拼命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或放声高哭,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一个死去了六十年的人,还……还提她做什么?”
 
“死去六十年,又怎么样?我……我这六十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崔西亚斯·卡菈里斯,你一点都不知道!对这件事,我只能说,她死得活该,她死得太晚了!要不是我父亲到孤儿院去调查的那一天,我家就被凯摩欧尔的反叛军队抄查了,我父亲一定会把她打死!结果呢?结果我们到成了低她一等的罪人!呵,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得以安生。我总有办法让她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我悉心照料她、伺候她,比她伺候我的时候还要尽心尽力一百倍、一千倍……呵呵……”
 
贾芙莲娜仰头大笑,笑声闩在天地之间长出无数的带倒钩的弯曲棘刺,深深刺进了老祭司的心口。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为什么?
 
等贾芙莲娜笑完,她又接着说了下去:“我这一等,就等了三十年。这三十年来,我一直期盼着你或者你的人能来问问她的下落。当我知道你派的佣兵正在多米尼亚找我,正是为了弄清楚她的下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猜想是正确的……你一定一直都没能忘了她。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欣慰吗?还好,我早就除掉她了,不然,还能让你们两个再续前缘了?你知道吗,当我说出那个女人——莱玛·卡拉斯科——已经死了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象,我面前的那个人不是那个佣兵调查员,而是你,崔西亚斯·卡菈里斯,你本人!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畅快?”
 
老祭司只觉得自己干枯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蠕动、几欲爆裂。那是他六十多年来积攒的有关莱玛·卡拉斯科和贾芙莲娜·C.·海米亚司的情感,装在心中就像是一只充足了水的气球,只要再注入一滴水就会猛然爆炸。于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突然吼出声来,这吼声不仅来自他轮椅扶手上的那块传音晶石,也来自他那已经嘶哑的声带:“你……你这个杀人犯!你……你说对了,我……我从来就没有想念过你,我甚至……甚至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你!和你交往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恶心的事情,直到现在,还会觉得恶心!到了基尔菈莫之后,我每天都祈祷着你和你的孩子一起死掉,到「混沌失落城邦」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的钱留给你的孩子!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难道不知道吗?!你想都别想,你一分钱都别想拿走!我……我早就说过了!”
 
贾芙莲娜的脸色也开始发青,脸上的肌肉和赘肉一起不断抽搐,却还硬生生地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在那天早上的码头边上,我着急去见你的那个时候,就没了!你不要总说我是杀人凶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莱玛·卡拉斯科从你那边带回来的点心里面一直都放了能诱发「生命之晶」破碎的药粉!我……我抚养长大的,是你和莱玛·卡拉斯科的孩子!她没能跟着你跑到基尔菈莫,却竟然还是有了你的「生命之晶」……这就是报应!我本来想在她还没有生产的时候就对她下手的,可我转念一想,干嘛不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用元素力失衡的方式一点点让她无法调节身体,秩序紊乱而死呢?这样,所有人都会人认为她是生孩子生死的。我报复不了她,难道还报复不了她和你的孩子吗?可是,当她和你的孩子长大了,你又有了孙子,我就又有了更好的主意。你想得到吗……皮埃利亚,你的那个「水与影之神谕」,你的助理、布兰卡斯最心腹的间谍……他,就是我从多米尼亚带到希露雯又带到基尔菈莫的那个孩子……他刚到基尔菈莫的那个时候,他才两岁,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一想到他的父母、你——你和莱玛·卡拉斯科的儿子和儿媳妇,他们四处都找不到他的样子,我就开心、我就狂喜!想到他将来要亲手为你的仇敌而毁了你,我就更开心!哈哈……你想得到吗,崔西亚斯·卡菈里斯,藏在你身边的眼线,差一点就亲手杀了你的那个人,是你和莱玛·卡拉斯科的亲孙子!他当然拿不到你的一分钱,因为他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他现在是官方通缉的杀人嫌疑犯,他要是出现在人前,就会被「流光军」抓进「基尔菈莫囿土」!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芙莲娜说完便仰头大笑,浑身剧烈地颤动着,那笑声和身体同时颤抖着,就像奏乐奏到一半,突然弦崩断的乐器,却硬要撑着演奏完最后一个乐句时发出的声音。
 
老祭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感觉,从他身体的核心处,有什么刀片似的东西正在向外迸发,向空旷的身体腔壁无休止地刻划着说不清楚的杂糅的情感,一阵阵剧痛就像是风暴来临前的海浪一般冲刷着他的身体,无以控制。
 
贾芙莲娜突然止住笑声,死死盯着老祭司的脸,那目光就像是一对生锈的铁钉缓缓拧在老祭司因痛苦而扭曲的面目上。她缓缓向轮椅走去,把手伸向脑后精心挽出的优雅发髻。
 
“可惜呀,他和你崔西亚斯·卡菈里斯、和莱玛·卡拉斯科一样笨,没能亲手杀了你。所以,今天晚上,就由我来亲手完成这件事……哈哈哈……难得,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花是「金风铃」呀……你看,我和六十年前一样,为你采来了「金风铃」……”贾芙莲娜眼里突然盈满泪水。所谓的「爱」与「恨」,果真只在一念之间……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啊……崔西亚斯·卡菈里斯……你看清楚了……它们是纯白色的……这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葬礼而准备的……”
 
贾芙莲娜从自己的发髻中拔下发簪,双手颤抖着抚摸它的光滑的柚色的表面。发簪在她的手里发出一阵微微的颤动,接着伸长、扩宽,稳稳落在贾芙莲娜手里。她手法生疏地挥舞这变为长枪的发簪,接着脚尖轻轻点地,眼球鼓出眼眶。她的样子就像疯狂、心痛和痴迷混合在一起,蒸馏成膏体状的东西摊开来涂抹了她肌肤的每一寸。六十年来未曾动用过的、卖给布兰卡斯锁起来的元素力在此时此刻终于又动用起来,汇集在长枪那嵌上了她柚红色的身份晶石的锋利尖端,直直对准了老祭司的心口,在刃尖上翻涌、喷薄欲出。
 
“——祖母,别!”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斜着冲进来,向贾芙莲娜的枪尖处扑去。贾芙莲娜的枪尖微微抬起,蕴集的元素力突然爆发,四散开一片柚红色的烟雾,闪烁着晶石的碎片、金属的碎块,飞溅起一片殷红。那白色的身影和贾芙莲娜双双倒地,皮埃利亚试图环抱住祖母的双臂无力地垂下,落到「祭司宅邸」的草地上。
 
贾芙莲娜斜靠在皮埃利亚倒下的身躯上。她胸口的「金风铃」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皮埃利亚卧倒在地,身下一片血泊,想要说话,却也已经无力开口。贾芙莲娜惊慌无比,脑中激起阵阵货真价实的眩晕,一浪高似一浪,耳边却好像突然响起了埋藏在记忆里的小孩子的哭闹声,回忆就像一张镶嵌在晶石相框里的照片,被死亡的震慑之强风突然吹去了表面的浮土,一刹那间全部显现,在贾芙莲娜·C.·海米亚司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祭司宅邸」的宅门猛然打开,执事迅速冲了出来,来到了老祭司终于脱离了抽搐的身躯边。执事凑近老祭司的脸,仿佛听见了老祭司的喃喃细语:“……莱玛……莱……玛……我……我来见你了……”
 
执事不能确定他听见了什么,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于是问道:“老祭司先生?”
 
可老祭司已经倒在了金色轮椅的靠背上。执事轻轻触碰他胸口的身份晶石,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良久,轻轻摇了摇头。
 
「祭司宅邸」的大门口却突然响起了古老的多米尼亚歌谣,梦幻而温柔得有些不切实际。
 
<blockquote>
【Euko aès derakas…… In-cārne fem…… Euko aès derakas…… fen kes-néunias……】
(约可的孩子哟……你别哭……约可的孩子哟……快睡觉……)
</blockquote>
 
“我的孩子哟……你……你好好地睡吧……睡……睡吧……哈哈……哈哈哈哈……”
 
贾芙莲娜那碎裂的身份晶石渐渐暗沉,失去了鲜活时的生命的光芒。贾芙莲娜·C.·海米亚司小姐的九十六岁的躯体缓缓倒在了她青年情人的孙子刚刚倒下的血泊中。
 
 
 
 
 
 
 
 
 
 
 
 
 
 
 
 
 
 
 
 
 
 
 
 
 
 
 
 
 
 
 
 
 
 
 
47
小薇尖叫道:“啊……!”她手中的那块「木叶派」和贾芙莲娜倒在地上的动作一起掉在了地上。
 
塞德里克也呆住了。所以刚才还在通讯晶石那头活得好好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吗?才过去了短短这样一小段时间啊!他又转头看了小薇一眼,心想没错,皮埃利亚果然也是老祭司的继承人。难怪当时在希露雯的时候,皮埃利亚会觉得那里的街道格外熟悉、熟悉得似曾相识;那信封上的地址也想必是就在贾芙莲娜妹妹现今的住址附近,她带着小时候的皮埃利亚到希露雯找妹妹的时候一定也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可是,佩珂吉亚和皮埃利亚是老祭司的继承人这件事到底会不会被众人承认到底还是个问题。虽然刚才贾芙莲娜曾经在「祭司宅邸」的现场当众说起皮埃利亚的事,但一来现在皮埃利亚的生命八成已经没了,凶多吉少,就算没死也会坐牢;二来贾芙莲娜当时也已经疯疯癫癫,她说的话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而佩珂吉亚也是老祭司的继承人这件事,恐怕只有小薇和夏芙娜他们那帮人知道。他大可以告诉佩珂吉亚这件事,但告诉他这些之后,又能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帮助呢?单单凭借着自己的微薄之力,恐怕在一个月之内连基尔菈莫的通行证都没法搞到,更别提带着佩珂吉亚来到基尔菈莫了。但小薇神通广大,若要论把佩珂吉亚安安全全带过来这件事,她绝对能办到。
 
于是,塞德里克问小薇:“你能不能把佩珂吉亚弄到基尔菈莫这边来继承遗产?”
 
小薇这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那块刚刚掉在地上的「木叶派」,又在空气中抓了两把,捏起什么东西在那上面擦了擦,才回答道:“这事嘛……难办,难办啊!祭司老头明确地跟我们说过,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正的继承人是谁。祭司老头其实早就知道佩佩是他的亲孙子了!可是你刚才也看到了,他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财产啥的给他。我猜他就是谁都不想给——要是那个什么莱玛复活了,没准会给她。哈哈,开个玩笑。要不是被布兰卡斯逼到了头上,他估计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他还有个后代!告诉你吧,芙芙刚才把我叫出去说,说祭司老头选你当他的继承人的替身也是因为这个!他没想到的是,你太聪明了,给你把他真正的那个继承人给找出来了!不是你听我说,芙芙让我呆在这,其实也是遵了祭司老头的命来让我看着你,因为祭司老头怕你又想出来什么鬼点子来让他的遗产落进你的小同学手里。你说,要是我又帮你到赛特雷斯把佩佩弄过来……这事真的不好办!祭司老头死了是死了,他死之前雇佣的那帮人可都还好好活着呢。要是我能把芙芙说动了,她去,应该才行吧……”
 
塞德里克思考片刻,问小薇道:“那,夏芙娜刚才说的那一百五十万卡利昂,还算不算数?”
 
“算啊,为什么不算?祭司老头说的,我们当然得听啦。这也算是我们作为基尔菈莫最棒的佣兵调查员的职业操守吧,你说是不是?”
 
“那好。这一百五十万卡利昂,我一点都不要了,全都给你。绯蕾·卡西亚斯小姐,我可以用这一百五十万卡利昂当做我应付的佣金,雇佣你到赛特雷斯去把佩珂吉亚·E.·约可先生带到基尔菈莫来吗?”塞德里克并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嘶——这样啊……嗯——这,这不是成了受贿了吗?我们……我们不能没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小薇抬头看着塞德里克。他眼中的执着是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
 
小薇思考片刻。
 
“……没准行……吧。我得问问芙芙。她要是接了,我就也可以一起干了。你等着哈,我给她发个通讯,你可哪也别去啊!”
 
小薇走了。塞德里克留在卧室里,只觉得无比疲倦。他又走进卧室坐在床边,再一次眺望基尔菈莫北港。已经是基尔菈莫时间深夜一点多钟,外面的灯火相较于十一点多、十二点那会儿已经熄灭了很多,但余下的灯光仍然在勾勒大路的轮廓,分形成河、丝带和条状的云,又在他脑中重新嬗变成无比清晰的思绪的路,路绕过盘曲蜿蜒的脑之回廊,通往的尽头是塞德里克记忆的核心。他知道、他知道,佩珂吉亚是老祭司的继承人。一定要让他过来,不然这一切就像是婚礼上九层塔的蛋糕唯独缺少了白巧克力牌底黑巧克力文字的祝福语一样。
 
他于是疲倦但不失望地躺在床头。
 
傍晚时分。佩珂吉亚上半身靠在病房的白色枕头上,看窗外湿红色的赛特雷斯晚霞,好像再过一秒钟就要像沙漏里的沙粒一样漏进来。有时候只觉得自己也飞红,就像燃烧着洒落的沙,闷在玻璃容器里,听时间滴答滴答,没有表针地在白天走、夜里走、无时无刻走,走山路、走海路、走夜路、走得没有活路,时间其实圆滚滚的吧。塞德里克怎么样了?他急匆匆挂断了通讯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都多了。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咚咚几声敲门声。大概是来换药的护士?可是自己的腿上的药药效还没有过期啊。
 
“请进吧。”佩珂吉亚说。
 
门应声而开,走进来的却是一个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浅紫色头发、银色眼睛的少女,样貌并不像是赛特雷斯人,打扮也绝对不是赛特尔学院的学生,身上白金色的制服……佩珂吉亚努力辨认,那大概是基尔菈莫的佣兵团的制服。少女踏着高跟鞋走进来。
 
当少女走到佩珂吉亚的病床边时,从浅紫色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张晶石讯息卡。
 
“您好,佩珂吉亚·E.·约可先生,我的名字叫夏芙娜·S.·普利莫奈,是基尔菈莫的「加尔夏佣兵调查工作室」的负责人。”
 
佩珂吉亚直起身子,把晶石讯息卡接得很隆重。
 
“「佣兵」……?您的工作室主要是做什么服务的?为什么要来找我?”
 
“约可先生,您先不要着急。我们工作室负责的是整个瓦尔哈拉范围内的调查探秘行动。我们主要接手的委托都是一些大事、一些尘封多年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您今天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呢……?”
 
“哦,您刚才不是接到了一位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先生的通讯——”
 
“他现在在哪?他在干什么?他和您的工作室有什么关系?您来找我是因为他出了什么事吗?是他让您来找我的吗?……”
 
“约可先生,您先不要着急。他一切都很好,只是托我们来为您说完他没有说完的话。”
 
“哦……哦。那就还好。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呢?”
 
“因为……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重大。他委托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才能跟您说得明白。再说,基尔菈莫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四五点多了,他熬到三点多,早就该休息了。”
 
“什么?他在基尔菈莫?!真的假的?您没有骗我吧?”
 
“没错,他就在基尔菈莫。千真万确。而且,过不了多久,您也要到那边去了。”
 
“我?去基尔菈莫?我到基尔菈莫那边去干什么?”
 
“去继承一大笔遗产呀。很多、很多,多到您根本无法想象。”
 
“什么?”
 
“哦……请您原谅,我能坐下来说吗?不能怪我,这件事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不得不多花些时间。”
 
“哦,哦哦……请便吧。”
 
夏芙娜于是坐在窗边,把塞德里克去基尔菈莫后所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一个星期给佩珂吉亚讲了一遍。佩珂吉亚先是困惑茫然,又是惊异称奇,到后来则满脸赞同之色。原来是这样。祖母和哥哥在他的眼里本来就是个谜,夏芙娜这样一说,这个皮埃利亚和贾芙莲娜的故事倒是和他听说的相差无几。
 
那么,现在看来,小的时候别人嘴里讲的那些故事就是真的了。难道自己真的是那笔巨款和祭司之位的继承人?可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快意。这些,难道都是塞德里克出生入死为他换来的?
 
夏芙娜讲完,沉吟片刻,又说道:“本来,我们是不应该告诉您这些的,也不应该违背您祖父的遗愿。但瓦尔加斯先生的真诚打动了我们。他愿意用老祭司先生支付给他的‘辛苦费’——一百五十万卡利昂交给我们,作为雇佣我们的佣金,让我们协助您前往基尔菈莫来继承遗产。一百五十万卡利昂,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下。约可先生……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可要记得感谢他。”
 
佩珂吉亚一时语塞,而后,他心里生出一股冲动。
 
 
 
 
 
 
 
 
 
 
 
 
 
 
 
 
 
 
 
 
 
 
 
 
 
 
48
“普利莫奈小姐,您是不是刚刚说了,老祭司先生已经当众承认了塞德里克是他亲外孙子了?”
 
“这个的确。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在基尔菈莫「圣殿」会议厅中举办的会议上,他已经当众承认了。但他也让我们秘密通知了瓦尔加斯先生,其实他并不是真正的继承人,不能继承老祭司先生的遗产和祭司之位。”
 
“但您的工作室这边并不会公开这件事,对吧?”
 
“不会,也不能。因为我们用身份晶石的元素力签了协议,如果公开,将会有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
 
“哦……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去继承吧,我也就没必要到基尔菈莫去了。”
 
“此话当真?约可先生,那可是很大的一笔财富,和整个瓦尔哈拉最至高无上的地位啊!”
 
“我不要。就算把那些东西加上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也没法还清我欠他的。”
 
“嘶……这个忙,我可就帮不了了。除非,您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佩珂吉亚低头沉默。身上白色病号服系在胸前的纽扣突然变成一面双面的镜子,有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眼睛洞穿了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世界之外向内融化扩散进来。许久,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普利莫奈小姐,我想你们一定调查过我了,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对吧?”
 
“嗯。”
 
“我父母是在多米尼亚开中型航船的。我五岁生日那天晚上,他们去维努托尔斯出客运,回多米尼亚,给我在维努托尔斯买了蛋糕,着急着要赶回来给我庆祝生日。路上,船触礁了,一船人……全都没了。为了这个,我外祖父恨死我爸爸和我了。有一次我从学校回来,正赶上他喝醉了,把一份珍藏了多年的旧报纸扔给我看。那上面有全船上遇难者的名单。我一直觉得这些人都是我害死的,包括我的父母,也包括塞德里克的。因为那些人里面,有两个人姓瓦尔加斯……在多米尼亚的方言里,念起来像「红玫瑰」一样的「瓦尔加斯」……”
 
夏芙娜若有所悟,微微点头。佩珂吉亚接着说下去:“我在赛特尔学院高年级组报到时,我看见注明了「多米尼亚新生」的那一组里,有一个人姓瓦尔加斯。这个姓氏可不常见……所以我立刻找到了他,发现那就是我在孤儿院认识的那个男孩。当时我就知道,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我和他一起放学、和他合租了一套房,可除了这些,我没法再为他做些什么!我研究的是「元素幻灵」类的课程,可是我尝试了很多次,从来没有成功地为他再生一对父母!我……我……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佩珂吉亚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能从眼泪朦起的雾里模糊地看见床头颜色偏紫的红玫瑰花,潜意识里竟然希望起它能够突然抬起萎靡的苞朵,告诉他:没事,我在,一切都好。晚霞、白光、晶石的光晕……所有的事物都被扭成一团,不重要、都不重要,一切、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东西,已经在千里之外,只留下惦念,脆弱、轻浅,都无所谓……吗?不可说。
 
他的确是什么别的更多的都不能做了。
 
于是,简直是发自本能地,他擦干泪眼,不顾腿上、脚上一阵伤痛,努力直起身子,对夏芙娜说:“求求您,求求您了,普利莫奈小姐……请您给……给我一个能偿还我亏钱的那一切给塞德里克的机会吧,可以吗……?求求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夏芙娜站起来,转过身子去。天已经变成了绛色……多么令人感叹的颜色。
 
“好吧。但是,约可先生,您,来看看瓦尔加斯先生的加冕仪式吧。”
-----
普莱米那客栈。塞德里克只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又醒了。天色已经微明,落地窗外像有一只瓦尔哈拉那么大的鱼死在了天空的外壁上翻出的鱼肚白。塞德里克索性下床洗漱,换好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小薇回来。
 
落地窗外的基尔菈莫还没有苏醒,林立的华丽雕饰的建筑就像是什么沉眠的巨兽后背上微颤的尖刺,平静的、暗藏险意的。塞德里克走到窗边,把自己贴在窗户上。他到地面的高度就像是「混沌失落城邦」和「星空」的距离,精神向下坠落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最刺激的妄想,四散着爆裂的无所谓的火花和螺旋的不在意的纸屑。
 
门响了。小薇一下子打开门,走了进来。
 
“喂,塞德。芙芙早同意了,直接闪到赛特雷斯去问他。可是,问题就在于……佩佩,他不愿意过来啊!”
 
“什么?佩珂吉亚,他不愿意来基尔菈莫继承吗?”
 
“是的。他说,他不愿意,要你替他继承,站在那个位置上。”
 
“你……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是他亲口跟芙芙说的!指名道姓,要你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继承崔西亚斯·卡菈里斯的遗产!”
 
“可是,可是,可是佩珂吉亚,他才是继承人,我……我什么都不是啊!”
 
“祭司老头不是公开宣布了你就是他的继承人吗?”
 
“可是刚才,杰塞——贾芙莲娜都说了,我什么都不是!”
 
“祭司老头可没说。你说他们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一个疯老太太?虽说这事的确麻烦,但是,如果是交给我们的话,绝对能给你搞定了!”
 
“不行,是他的东西,就只能是他的,必须让他拿走,我不能拿他的东西!”塞德里克有点恼怒了。佩珂吉亚在跟他客气什么?
 
小薇突然压低声音:“他说他是为了补偿你。你,和你的家人。而且,有了这些,你就可以给他最棒的生日礼物。”
 
塞德里克愣住了,刹那间,「天目」似乎又开始运转、开始洞悉,明了了一切。良久,他点点头,泪水却早已滑落眼眶。
 
 
 
 
 
 
 
 
 
 
 
 
 
 
 
 
 
 
 
 
 
 
 
 
 
 
 
 
 
 
 
 
 
 
 
49
基尔菈莫,四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就像几天前那样,这里再一次停满了权贵们的车,不同之处在于:天气静好,再也没有暗流涌动。
 
高山已经不再是往年召开「春日祭典」时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了。「圣殿」门口激荡的喷泉中停歇着球形的雀鸟,粘上明澈的泉水的身体有最明亮的色彩,清爽到仿佛能听见水珠四散奔逃的声音。更还有长翅的飞禽滑翔上树木最高的枝柯,弄得初绽的花朵圆润切割的瓣都扑簌簌落下来,禽鸟抖开翅膀,在「晶石」的光芒中晒它那潮湿已久的飞羽,羽根的绒毛落下来的样子像婴儿睡前母亲的一首儿歌。鸣禽在人们的交谈声、欢笑声中啁啾,声音好像拉着闪光拖尾的光带一样。
 
人格外多。想是因为这推迟了的「春日祭典」假期正撞上学校的春假,又凑上新任祭司的加冕仪式。「圣殿」门口已经排起长队,瓦尔哈拉受邀的人们在丝带挂成的通道里说笑着等待庆祝春日的来临和新任祭司的加冕。
 
长队的中段有显然是偶遇的两家人。大一点的那个女孩问小一点的那个女孩说:“……你今天为什么不上学呢?”
 
“老师说,今天不上学。”小女孩一字一句地说。“老师说,今天是春天,不用上学。”
 
多么美丽的语误啊……春天,就应该到另一所学校来上学的。无论是在现场,还是在投影晶石里,都应该看看春天的瓦尔哈拉的一册册山、一行行水、一句句风、一顿顿云,这一切本身就像一首永远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诗歌。
 
那小女孩把兜里捡拾的花瓣抛洒到天空中,在她和她周围的所有人的脸颊边乱旋,眉眼中荡漾出一种简单的、欢欣的、奇异的笑,她的衣裙中抖出一大把柔嫩的粉红。
 
那粉红乘着风,飞进「圣殿」后殿一楼虚掩的窗中。
 
塞德里克感到手里飘进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从窗户飘进来的吧。他低头看看,一片花瓣。柔嫩而鲜活的样子就像是整个春天被浓缩进一卷八音盒带凸点的乐谱中,摇动手柄奏出的乐音。
 
他笑了笑,又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样。好了,瓦尔加斯先生。您看一眼吧。”
 
那个他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侍从说道。
 
镜中的自己头戴着花环、身穿着礼袍,辫子里还绑着白色的丝带,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缺了,只是他自己总觉得不够,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不是外观上的。说不清楚。
 
但他还是转头看向侍从,向他点点头,而后站起身来,稳步走出房间,穿过白金色的走廊,从后门走出来,走进花园里。崔西亚斯·卡菈里斯种在那里的「风旋花」已经消失殆尽,一天前他向侍从说要种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此时已经开出花朵来。花园中央的祭台也已经被装点一新,更远处的卡尔海立珂河的干流流过来,荡漾着光芒和能量,其中夹带着红色和白色的花瓣,还在上下浮动,像梦也像记忆。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在他潜意识的清流里,也流着这样一带涧水呢?
 
他从深红色幕帐后向外看。越来越多的人落座了。等所有人都来齐了、等身边红色的沙漏里剔透的沙粒流干净了,就该他了。
 
塞德里克将刚才飘进窗里来的那点粉红色的花瓣捧起来凑近细看,那上面印刻着深红色的血管似的纹路。该是门外的「小风兰」的花瓣吧。恍惚间似乎记起,二十多年前的孤儿院里,院长告诉他,「小风兰」的花瓣可以带走思念,传递到思绪的另一头。于是塞德里克默念了几句什么,没有人能听见……而后轻吻花瓣,轻轻把它掷到轻风中,到高天之上了。信则有,不信则无。塞德里克苦笑。
 
“在场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来到基尔菈莫「圣殿」参与本次祭司加冕仪式暨「春日祭典」。下面,我宣布,第三十四任瓦尔哈拉大祭司加冕仪式,及第五百四十次「春日祭典」,现在正式开始!”
 
是主持人的声音。塞德里克深吸一口气。侍从们都离开了,面前的帷幕自中间向两边缓缓拉开,像光明正把第一次来到地上的海茉里阿-萨利普塔家人遮目的丝带从中间剪开。一切都颜色都秾艳得像是住在永远凝固在春天的水晶球里,还蒸着一气儿酥骨的香艳,梦幻、梦幻啊。
 
塞德里克走出幕布的遮掩,平生第二次展露在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和长枪短炮的晶石火光面前。他在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声中略显不知所措地向正前方、左前方和右前方各鞠了一躬,眼了一口口水,走上前去,顺着台阶走上「圣坛」中央。全场人声顿时一下偃旗息鼓,四周的「切奈瑞精灵」一起奏起庄重的乐曲。他提起长袍的下摆,跪在「圣坛」中央,其余的「司仪」、「神谕」和「祭礼」们也都随着他而跪下。「神谕者」虚空托着「圣谕晶球」,缓缓走到了塞德里克面前。塞德里克仰头而视。他的身影显得高大无比。
 
“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先生。”他开口了。
 
“跟我宣誓。”
 
塞德里克没有动作。此时,没有动作胜过一切动作。
 
“在「光之双生神」与「影之双生神」的脚下起誓:”
 
“本人,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在「光之双生神」与「影之双生神」的脚下起誓:”
 
“此时此刻我的灵魂伫立此处,并将永远与瓦尔哈拉同在。”
 
“此时此刻我的灵魂伫立此处,并将永远与瓦尔哈拉同在。”
 
“我将尽己所能,护佑永恒的原初;我将尽己所能,抵御未知的混沌。”
 
“我将尽己所能,护佑永恒的原初;我将尽己所能,抵御未知的混沌。”
 
“我将为瓦尔哈拉所有的美好而战。”
 
“我将为瓦尔哈拉所有的美好而战。”
 
“起誓完毕。”
 
“起誓完毕。起誓人: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
 
塞德里克闭上双眼,仰起头,脚尖轻轻点地。他胸口处挂坠的紫红色身份晶石突然迸射出耀眼的光芒,拉扯着他的身体向徒然悬浮起的「圣谕晶球」中汇集,祭台上散射出无尽的能量。包括见多识广的「神谕者」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几百年来未曾出现过的奇景……他们的新任祭司,就像是一座能量的矿脉一样啊。
 
一阵响动过后,塞德里克终于落回到地上,「圣谕晶球」也回到了「神谕者」的手上。完毕。塞德里克紫红色的身份晶石悬浮在一顶浮空的金色冠冕上,那正是那顶传承千年的「祭司之冠」。「祭司之冠」缓缓降落到塞德里克头上,接着,一柄金色法杖显现在塞德里克手中。哦,是「祭司法杖」。
 
神谕者捋捋长而柔顺的白胡子,推一下圆形镜片的眼镜,深呼吸,走到祭台前,高声宣布:“让我们恭贺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先生,他通过了「晶石」的考验,正式继任为瓦尔哈拉第三十四任大祭司!”
 
四周掌声有如雷鸣。塞德里克鞠躬、致谢。
 
主持人再一次走上前来。
 
“那么,接下来,请由我们的新任祭司先生主持进行「春日祭典」的仪式!”
 
又是一阵掌声,掺杂着真情实意的笑声。欢乐与喜悦,美不胜收。
 
塞德里克高举起「祭司法杖」,和其他几位圣职人员们联结起各色的元素光带。
 
他开口唱起诗来。
 
<blockquote>
''「春日啊 一年的黎明啊……」''
''「世界都饱饮 饱饮你那甘露的醴泉」''
''「我无时不刻地看见」''
''「看见春日彤彤 流溢着无尽的光辉」''
''「究竟是谁 在谛视生命的炯焰 霍霍跃入生命的光澜」''
''「我们向春日的活钤 回眄」''
</blockquote>
 
诗歌唱罢,塞德里克带领着圣职人员们,圣职人员们带着其余众人穿过「圣殿」的后门,来到殿前的「晶石」前。塞德里克紧握着「祭司法杖」,抬头、闭眼,将「祭司法杖」的杖尖点在「晶石」上。
 
“在这「春日祭典」……请容许我,向「晶石」及「晶石」上的星空里,无穷尽的先人的魂灵请示……”
 
塞德里克感到有无穷无尽的威压自上而下席卷而来。瓦尔哈拉地上的这一千一百二十四年的历史,在他脑中快速闪回,他闭上双眼仔细聆听。
 
是啊,面前就是「光之河」卡尔海立珂河的源头啊……人声、鸟声、风声,一下子全都远了。他只能听见流水的声音。
 
忽然,仿佛谁在他脑中硬生生划开一个新的阈限。他知道,那是瞋瞪的「天目」。可这次,他看见的却不是蒽珈哈尔。
 
「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
 
「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
 
「塞德里克·K.·瓦尔加斯……」
 
越来越清晰的呼唤声。是谁?塞德里克眨眨眼,终于看得明白。面前,是一个高瘦的青年,双眼青色,微微泛着光。他白色的长发和海茉里阿族人似的一对耳朵和一条尾巴竟然让塞德里克感到些许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他们踏在虚无之中,他能看见对面的人背后是弥漫的阴霾和散碎的蓝色玫瑰花瓣;回过头去看,自己背后是黑色的晶石柱林和飘零的红色玫瑰花瓣。那人向他伸出手来。
 
“……你是谁?”
 
“呵呵……我,就是你呀。”
 
他走得越来越近了,近到塞德里克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和他同频跳动,咚咚。
 
塞德里克迎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也向他伸出手去,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眼前的一切突然完全被漆黑充满。塞德里克失去了所有意识。
 
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50·尾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方才一阵膨胀的光芒过后,他们拥护的新继位的祭司所在之处只剩下了一朵红色玫瑰和几片散落的花瓣。
 
「神谕者」仍然虚托着「圣谕晶球」,神色严峻。他轻触「晶石」,片刻后,「晶石」吐出了一块紫红色的讯息晶石。「神谕者」将它融合进「圣谕晶球」,运力解读它的内容,解读完毕后,他的脸色大变。
 
佩珂吉亚其实一直都在观礼的人群之中。现在,他终于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无声地流泪。他……他。塞德里克,塞德里克。他是不是在卡尔海立珂河水之源处溶解在无穷的能量和威压里了?佩珂吉亚这才发现他的渺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心牵制着他行动……去!
 
于是他冲开人群,跑到玫瑰之前,将它拾起,眼泪已经无法抑制地流下。终究,还是没能还给他,他的人生、他的幸福、他的一切……
 
泪水落到玫瑰花中心时,从那中心突然迸发出一道巨大的元素能冲击波,而后,塞德里克的身形竟从其中慢慢浮现。
 
他开口了……那个影子。佩珂吉亚眼中盈着泪水,看着他。
 
「抱歉……」
 
「我必须要走了。」
 
「时间到了……我要到更合适的地方去了。」
 
「我不是属于瓦尔哈拉的人。」
 
「剩下的,就交给『圣谕晶球』来解释吧……」
 
佩珂吉亚站起身来,高喊:“不要走!不要走……!”
 
当佩珂吉亚终于认为自己已经紧紧抱住他的时候,塞德里克的幻影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神谕者」轻抚「圣谕晶球」的表面。于是「圣谕晶球」的周身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接着,有白金色的无尽的光芒投射到佩珂吉亚的身上。一旁的「晶石」也开始微微颤抖,越来越多的光像丝线也想棉麻,罗织成光明的茧房,将佩珂吉亚包裹住。
 
片刻,佩珂吉亚竟然身着一袭「祭司礼服」回落到地面,头上带着悬浮着他的红色身份晶石的「祭司之冠」。
 
「神谕者」见状高呼:“那么……让我们祝贺佩珂吉亚·E.·约可先生,祝贺您,成为了瓦尔哈拉第三十五任大祭司……!”
 
佩珂吉亚轻轻点头表示谢意。人群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人群依然欢笑、鸟雀依然啁啾、花朵依然盛开、小孩子们依然在四处捡拾抛洒多色的花瓣。
 
风来了。风带来了一瓣温热的、粉红的,大抵是故乡人说能传递思念的「小风兰」的花瓣。
 
一定要这样谢幕吗?佩珂吉亚苦笑。
 
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
 
他闭着眼睛默念了一句什么,接着吻了吻花瓣的另一面,将它轻轻掷到了轻风之中。
 
谁知道呢。
 
一滴泪水从佩珂吉亚的眼角滑落,直滴到红玫瑰欲落的复瓣之上。
 
是啊……谁知道呢。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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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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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2月2日 (五) 06:38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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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埋葬在泥沙俱下的光明之中 等待无畏者将其发掘 时间到了 追求永恒的灵魂聚集于此 光之都 Valhalla

简介

Valhalla,挂靠于中之层的亚空间。其内部面积广大,地形类型多样,气候气温怡人,但是外来林泊被拒绝定居于此,访问次数亦被限制,故碎数研获得的关于该亚空间的信息十分有限。由于亚空间最北端山顶上悬浮着金色的水晶状晶体散发着无尽的光芒,故也被居民们称为「光之都」。

地理

  • 山脉

亚空间北部的Kierum山脉主峰是亚空间的最高峰,山顶悬浮的荧黄色晶体是整个亚空间之中所有元素力的来源。在Kierum山顶住着主神Pekogia,他掌握着Valhalla一切的秩序和力量的平衡。 西北的Ficary山脉与Kierum山脉相连,形成亚空间边界处不可逾越的屏障。Ficary山脉地势高峻,坡度陡峭,因此被居民们称为「死神山」。

  • 平原

亚空间的正中心是地势低平的Setarisse大平原,此地肥沃富饶,是亚空间中的「宝地」。

  • 丘陵

东北部的Gloir丘陵衔接着Kierum山脉,起伏较大,南高北低,土地南部较富饶北部较贫瘠。

  • 河流

「光之河」Calhelik河是亚空间中所有河流的干流,发源于Kierum山脉。Calhelik河中流动的是Kierum山脉主峰顶端晶体所产生的液体,蕴含着充盈的元素力,在不同元素辖地会凸显该辖地的特长元素力并显现出对应的颜色。Calhelik河在Kierum辖地的边界产生支流,遍布亚空间的每个角落。

人文

  • 契约与成年礼

每一个Valhalla原住民年龄达到成年后需选择一样兵器和一个Derances进行契约。

Derances和Valhalla原住民一旦达成契约便不可再契约其他人,届时便会成为如同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 元素与元素力

每位Valhalla原住民在契约过后都会获得属于自己的特长元素。普通元素共有六种,即风、水、火、金、岩、木;进阶元素共两个:光、影(进阶元素本身是因为要维持亚空间内部力量平衡而存在的,但由于Valhalla的元素力量越来越强盛,近期出现了不少此两种元素力拥有者。)。每个人的特长元素至少1个,至多2个,且处于对立状态的两种元素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获得了特长元素的Valhalla原住民即可拥有该元素的元素力,具体表现为可以对相关事物进行操作,在攻击时使用的武器则也会拥有对应的元素力。

  • Derances

成年礼上与Valhalla原住民契约的守护灵(四级异想之物)称为Derances。Derances拥有自己的元素属性,一般与契约者相同。双元素属性的Derances极为罕见,故双元素属性的契约者很少能匹配到对应的双元素属性的Derances,一般都是该契约者两个特长元素中的一个。

Derances来自Kierum山脉主峰的峰顶,相传是Pekogia的花园中代表不同元素的玫瑰中孕育的元素力量凝聚而成的。

  • 武器与熔铸

契约后的Valhalla原住民会获得一件武器。初始武器并无元素属性,需要自主加入材料进行熔铸。

Valhalla之中有专门的「熔铸师」,每块辖地有专门的熔铸铺子。

每样武器,不管性质如何,中心都有一个晶石,在进行熔铸之前是无色的——代表它不具有任何元素力,熔铸后,熔铸进入其中的物品会悬浮在这块晶石之中,届时晶石上会浮现淡金色的主人的姓名,晶石也会变为所熔铸的元素代表色,在武器不起眼的地方还会浮现一个浅淡的元素符号。

契约之后,主人的标记也会以任意形式体现在武器上,Derances所使用的武器也会出现标记。

熔铸的失败率在20%左右。熔铸失败后,武器不会损坏,但是熔铸所用的材料会崩裂。崩裂的材料依然具有元素力,某些武器铺的学徒会将其制成工艺品出售,在美观的同时亦有滋润元素力的效果。

  • 标记

每个Valhalla原住民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标记符号,是在成年礼时由祭司赐予的。除非跋涉到Kierum峰顶找到Pekogia将其改换,或经历了重大的对立元素创伤,否则标记是不可能改变的。

标记一般代表了一位Valhalla原住民最喜爱的事物或追求。没有标记的人在Valhalla之中被视为「缺陷之人」————因为他们无法契约Derances,也就不会具有特殊的元素力。

  • 家庭标记群与称号

每个Valhalla原住民家庭都拥有一幅挂毯,挂在礼堂中央。一位原住民进行成年礼之后,挂毯上便会出现该成员的标记。亲子、兄弟姐妹、夫妻等家庭关系在这幅挂毯上都用不同的光丝连接着。

家庭的掌权者在每个成员的名字边上会写下他/她的称号。称号一般不会改变,由每块辖地中的「先知」对新进行成年礼的家庭成员的未来进行预测并写在镶金的纸条上,经过辖地祭司在小神坛上对纸条进行祈愿仪式后封于晶石盒子中交予家庭掌权者并写在挂毯上。

重要地点&建筑

Setar学院

位于Setarisse王宫旁的学院,占地面积很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它的主体是一座城堡,周围有零散的小建筑。


|建筑

  • 城堡主楼

>礼堂
从大门进入,经过门廊向前走过一扇宏伟的大门就到了Setar学院的礼堂。礼堂有八组阶梯状的座位,按元素颜色点缀有不同颜色的丝带和坐垫,中心是供教职工落座的大圆桌。从礼堂向上看可以看到涂成八种不同颜色,闪着微光的天花板,代表八种元素和谐共生。平时,演讲、开会和在校用餐都在礼堂进行。

>未成年学生教室
礼堂左右各有一楼梯,走到二层即是未成年学生的教室。教室在二楼呈环状分布,中间伏在栏杆上可以看到下面的礼堂。二层总共有八个教室,分别代表八种元素,在入学仪式上分到哪种元素就去哪个教室学习。学生们主要学习理论知识,实践课则去专门的实践教室学习。

>成年学生教室
通过能上到二楼的楼梯再往上走一层就是成年学生的教室。分布与二楼的未成年学生教室相同,呈环状分布。由于在成年礼之后学生已经被选择了自己发展的元素特长,所以课程偏向专业和实操。有不少学生成年后自己辍学继承家族事业,也有因未通过考试而无法继续学习的学生,生下来继续深造的比低年级少很多,所以教室显得更为宽敞,摆放了各种专业仪器供详细研究用。

>实验室
通过楼梯上到四层就是实验室四层无法看到下面的礼堂,地板相当与下面几层的天花板。实验室很宽敞,四周是落地窗,十分敞亮,工作台上摆着诸如杆秤,试管,坩埚之类的器材,地面上印着一些灼烧痕迹,大概是之前实验失误留下的。

城市介绍

Valhalla整个地区被分为15个部分,包括王畿1块和元素力辖地14块。

王畿&元素力辖地

  • Setarisse

Setarisse位于整个亚空间正中心。这个位于Setarisse平原上富饶的地区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亚空间的行政中心和经济中心。在这里,可以看见来自亚空间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

在这里繁盛着所有种类的元素。在地区中心的Setarisse王宫附近的Setar学院培养了各种元素属性的特长人才。亚空间中,几乎所有有所建树的居民都在此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教育。接受成年礼之前的学生可以在此处学习元素基础知识和各种武器的用法,接受成年礼之后的学生则在此学习元素特殊技能和熔铸特定元素武器的方法。Setar学院中的Irikelm图书馆是亚空间中最大、知识储备最为齐全的图书馆,该图书馆有两个门,一个门在学院内,方便学生们随时进出;另一个在学院外,外部居民们也可以自由出入。

Setar学院和王宫往外一圈,是整个亚空间中最繁茂、规模最大的商业区。在这片商业区中,售卖杂货、食物、武器等的店铺数不胜数,是寻求补给的好去处。

商业区被居民区包围,居民区中,Setarisse居民们搭建了各式各样的房屋,以元素为单位群居居住。

Setarisse交通发达,道路以王宫为中心呈散射状分布,从清早开始就能看见有商人驾着马车,拉着货物进出城市。

城市的北面有一个面积极大的森林公园——著名的Pitreum森林公园。在公园中充盈着丰沛的元素力,由于其优美的风景和宜人的环境而被称为“王畿的后花园”。

  • Backaly

Backaly位于Setarisse北部。这块辖地不小,人口稠密,经济富足。

在此处兴盛的元素是木元素和水元素。位于此辖地的亚空间中有名的「木之泉眼」即是这两种元素结合的体现,同时亦是该地区的著名景点之一。「木之泉眼」的源流是Calhelik河(即「光之河」)在Backaly的地下水流,受元素力的影响,在此处的水流变为翠青色。Backaly地区有专门的采水人员——「搬运者」对泉眼中的水进行采取。采取出的水会被装入透明的绿色或蓝色水晶瓶中供进一步包装后售卖。饮用「木之泉眼」中的水可以强化木元素属性和水元素属性的人们的元素力量,但是金元素属性和火元素属性的人们不适宜饮用。「木之泉眼」中的水也是Backaly居民们熔铸木元素属性和水元素属性的武器一个绝佳的选项。

Backaly的行政长官每月会派出一队商队,满载着特产(「木之泉眼」的水,木属性、水属性的武器等等),前往各个辖地以及王畿Setarisse进行出售。

Backaly以「宁静之地」著称。在这片辖地之中,除了商队之外,没有任何车马的喧嚣,走到哪都要依靠双腿或者木制的飞板,亦或是踏水前行。在城市中,只有在集市地区能听见几分喧嚣。

  • Kemoil

Kemoil位于Setarisse东北。辖地区域不大,人口却极稠密,经济形势一般。

在此处繁盛的元素为水元素。光之河在此处的水流变为蓝色,浮动着晶莹的蓝色光芒。辖地内的「光之塘」充盈着丰富的水元素力,滋润着这块辖地的精纯元素力量。「光之塘」中的水流为居民们提供了增进自身元素力的工具,也是熔铸水元素属性武器的上好原材料。Kemoil之中的「凝水者」可以将「光之塘」之中的水渗透进一个小方晶体里来,闪动着蓝白光芒的晶体则被他们称为「水之晶」,相较于直接将「光之塘」中的水进行熔铸,运用「水之晶」可以获得更大的力量。

Kemoil的行政长官W急于改变经济形势落后的现状,故大量向Setarisse出口「光之塘」之中的水和「水之晶」,近年来经济形势有所好转。

Kemoil生活节奏快,充满了车马喧嚣。居民们造车技术在亚空间里称得上数一数二,所以造车业也是Kemoil改变经济形势的重要途径。居民们的交通通常采用辖地中特有的「水骑」——河水之中由水元素力的作用而形成的马匹——以及专门套在「水骑」上的「水车」。当然,居民们亦可踏水前行。

  • Lakirl

Lakirl位于Setarisse东南部。河网密布是此辖地的一大特点,此辖地经济富足,人口较稀疏,良港众多,海上交通发达。

在此处繁盛的元素为水元素和风元素。辖地内的蓝紫色水流波涛汹涌,掌握了水元素力与风元素力的居民们可以乘风驭水进行通勤。港口处受风元素力影响,形成了Lakirl境内的一大奇观——「风浪」。在「风浪」发生时,辖地内专门的「驭风师」和「驭水师」可以踏着风与水,用蓝紫色的小水晶瓶包装「风浪」顶端产生的浪花。这个小水晶瓶可以作为吊坠挂在脖子上,也可以直接作为熔铸水元素和风元素武器的原材料。

Lakirl之中掌握了风元素力和水元素力的居民们可以控制水滴在空中按照自己的要求浮动,非常有趣。

Lakirl的行政长官积极发展航海事业,把属于自己辖地范围的海洋空间充分开发利用。

由于辖地面积极大,这块地区交通极其发达。居民们可以踏水、御风前行。

  • Venutaurs

Venutaurs位于Setarisse南部。地区大小中等,资源充足,人口不多不少,社会生活自给自足,过着闲散自由的庄园式生活。

在此处繁盛的元素为风元素。在地区的北方有一片紫枫林,枫林里满是二级异想——紫色的「光之枫」。平时,在辖地内风元素力的催化下,「光之枫」掉落的紫色枫叶每天会乘着风周游一次Venutaurs辖地。「光之枫」的紫色枫叶之中饱含着风元素力,在熔铸风元素属性武器时非常有用。

Venutaurs商业不发达,出口商品单一——只出口「光之枫」枫叶,创造的经济效益一般。

Venutaurs居民的出行方式是御风前行。在风元素力的作用下,风属性者甚至可以进行长距离飞行。

  • Bistern

Bistern位于Venutaurs南部,地处入海口处,资源丰沛,人口稠密,经济发达。

在此处繁盛的元素为风元素和金元素。辖地西北部与Melca(金)和Quisoneus(金、火)交界的地带有一片尖柱石林,Bistern侧称其为「Bistem」,其中的石柱里蕴含着大量的金元素力与风元素力。Bistern有专门开发「Bistem」石柱的技术人员,称「Tenecalse si Gustaux à Venti」,意为「穿越金与风的勇士」。他们会用经金元素力和风元素力浸润的工具将适宜开采的石柱凿成一节一节后运走,在专门的加工厂进行加工——打磨、抛光、切割,最后再用Bistern境内浅紫色的「光之河」水浸润,而后加工完成的产品有的被用来熔铸风元素属性和金元素属性的武器,有的则被再加工成护身符,供拥有金元素力和风元素力的人们佩戴,有滋润元素力的效果。

Bistern商业发达,通过港口、河流及陆路向其他辖地出口特产,收益颇丰。

Bistern居民可以御风或乘坐金属质飞板进行通勤。

  • Melca

Melca位于Setarisse西南,地区不大,经济形势不错。

在此处繁盛的元素为金元素。辖地内与Bistern、Quisoneus交界处的尖柱石林称为「Melcalese」,其中的石柱已经完全金属化,白天在日光照耀下非常好看。Melca地区之中采集石柱的工人称为「Dlysa si Gustaux」,意为「金的采集者」。他们与Bistern的「Tenecalse si Gustaux à Venti」不同,使用小铲子将石柱刮下呈卷状的金属卷并收集,经高温处理除杂后融化冷却定型成球状后出售给武器铺,进行金元素属性武器的熔铸。值得一提的是,「Melcalese」之中的金属经历的年代越长,颜色就越闪耀,蕴含的金属性元素力也就越精纯,所以工人们在采集时会流下刮取之后颜色光芒黯淡的内芯,等待几年“长”出成熟闪耀的金属层再进行收集。成熟的金属层一般呈玫瑰金色或银白色,熔炼成小球后大多数是银白色的,极个别仍然保留了玫瑰金色,拥有更高的熔铸价值。

Melca地形地势特殊,没有港口,但因地区内造车业发达,陆上商业发达,出口金属球得到的经济效益更是不错。

Melca居民们的出行方式大多是驾着车或乘金属质飞板前行。

  • Quisoneus

Quisoneus位于Melca西南,辖地呈典型半岛状,处于河口三角洲地带,土壤肥沃,经济发达。

在此处繁盛的元素为金元素和火元素。辖地内与Bistern、Melca交界处的尖柱石林称为「Quison」,由于火元素力的影响,在「Quison」之中形成了一个深褐色,整日焚烧着火焰的坑洞,被居民们称为「Declasi si Mortious」,意为「地狱之门」。Quisoneus之中开发此区域的技术人员则被居民们称为「Nectuary si Ficius」,意为「穿越火焰的人」。这些技术人员们身着Backaly特制的水、木元素防护服,乘着水、木元素属性的飞板走下「Declasi si Mortious」,用经火元素力浸润的火红色十字镐从「Declasi si Mortious」的壁上凿下火元素金属块。火元素金属块呈暗红色,煅烧熔炼后形成的火元素金属锭呈酒红色至绛色不等,具有或黯淡或锃亮的光芒,蕴含了强大的金、火元素力量,在熔铸金、火元素武器时十分有效。用与熔铸的火元素金属锭称为「绛金炭」。

Quisoneus辖地内部每月会举行一次雕刻比赛,材料是工人们烧制「绛金炭」剩余的二等品。大赛的优胜者会获得一块「绛金炭」作为奖励。

由于「绛金炭」经济价值很高,Quisoneus商业创造的经济效益也就极高,经济收益高。行政长官对于商品要求严格,在每一块出口的「绛金炭」上都刻印了Quisoneus的纹章。

Quisoneus居民可以乘坐用烧制「绛金炭」剩余的二等品制作的飞板前行。由于Quisoneus辖地内部火元素力的加持,Quisoneus的飞板几乎可以达到Venutaurs居民们御风前行的速度。

收藏品

物品·纸页-「赞美光」(Setar è Authesèus)
收藏时间:瓦历367年

等级:main 保管单位:Cedric.K.Vargas

——每个Valhalla居民都会学习的赞美诗。纸页泛黄,镶着金边,边缘被轻微的磨损,不过没有弯折的痕迹,想来是被Cedric好好保管的珍贵之物。除了诗的内容,纸页的末端还印着一个金色的模糊符号,仔细看看,好像是一条拥有三条尾巴的小鱼,小鱼旁边还有褐色笔轻轻签上的「A.D.」字样。

——内容: Les helious si pìere des karathus è opetious

「睁开被幻想蒙蔽的双眼」

La setrium è sorous.

「看见那天空」

Les malideus si kurui des kurious

「那是愚昧的享乐之徒」

La setar è sorouse pìsiu.

「绝对看不见的光芒」

Graciousè à Setar si Dersiu——

「创造与光的神明啊——」

La initese è permalì utà.

「我们将永远护佑这恩典」

Prè nalidèse mortious è kiseptà;

「将那黑暗全部抹除」

Les quiseus prè nalidèse lihià.

「罪恶尽数除去」

La setar des edsiaux è fechivé;

「为光明献上祈愿吧」

La krochèsin des su stanivé.

「祭司们在此伫立」

Authesèus! Declasi è opetious backisè!

「礼赞!门扉已经打开」

Jà, tempìu è cethenisè.

「是的,时刻已经到来」

Aa, Setar si aikusèus des su è gatineu——

「啊啊,热爱光明的灵魂聚集于此——」

Setar si Risseus, Valhalla.

「光之都瓦尔哈拉。」

寻觅◈重重圈套与丢失谎言

[ La ██aux si █eriaus des delra█è è thern██ ]
过往的歌谣之中,藏着通向未来的秘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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