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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之欲,何人知晓?
储之于泪,幸尔之寻。
无名之欲,燃向何处?
尔若为行,我心戚戚。
鐘声のsignal
戸惑いと影の回廊
色褪せた未来に待つ定め
光彩のtestament
もう一度目覚めるなら
覚えていて、愛しい名前を
忘れないで、貴方の言葉を
Nir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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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长河滔滔飞逝,悄悄载走漫长的岁月,但每逢阳光灿烂的清晨,尼拉·朵夫总是会早早地醒来,披上灰色的麻布袍子,拄着一根破旧的木制拐杖,挣扎着缓缓走到小岛月牙般的沙滩上,再在一个海浪刚能够轻轻抚摸他脚掌的地方坐下来,看白色的海鸟盘旋、低飞。偶尔有一只鸟对着天空叫喊,一块石掷进平静的湖面般引发无数嘹亮的吼声,天地为之而苍凉;几分钟后,它们好像突然全部都累了,一下子静默下来,只剩下扑棱翅膀的哗啦声。它们争先恐后、前赴后继地扎入水中又弹出来,有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条小鱼,便引来无数身边的同伴争相抢食,在海面上洒落一片洁白的羽毛。
作为一位精通海洋环境学的水手——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知识依旧存在于脑中——尼拉自然明白这表面的生机勃勃掩盖了怎样的危机:失神岛居民的过度捕捞已把本地海域生存的和洄游路线经过这里的鱼群几乎斩尽杀绝。今年的海鸟虽然视觉上还是那么密集,但据尼拉目测数量已减少到五年前的三分之一。如果它们再不改变不知这已延续了多久的生存法则,那么,估计不到两三年,他会失去沙滩上这唯一可以与他在晨曦中相会的伙伴了。
失神岛的居民们是否本身懂得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他不知道。但多年来,或许这里的几代人以来,只用最原始器械却能过度捕捞的奇迹——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这不能不算是个奇迹——实在是被岛屿本身的自然环境所逼迫的。岛民们在失神岛袒露着的贫瘠的胸脯上生存着,已经榨干了她最后一滴乳汁,却仍不能得到仅仅是用来维系生命传承的基本物资。于是他们不得不把视线转向大海,向海之母亲伸出手,张开饥饿的大嘴,渴求着一点哺育。
今天,尼拉把早晨与海的会晤定义为回忆的契机。他这么思索着,右手向后伸,勉强触碰到他今早特地带来的、工作五十余年以来的海行日志。日志有三本,封皮都是纯洁的天蓝色,此时却已被时光长河冲刷得深一块浅一块,皮质的外壳也处处剥落,露出米黄色的纸质硬壳。他拿出第三本,这是最新的一本,但翻开一页,也能感受到这件物品的历史沧桑久远。老人黝黑粗糙的脸上和手上都藏满了褶皱,眼神却澄澈坚定,用乌贼汁制成的黑色墨水写就的字迹依旧清晰而明朗,足以推开记忆深处的闸门。
日志的第一页画着失神岛的俯瞰图,看来启用这个本子时,他已经以一名失事的海船“珊瑚号”上一位普通水手的身份,正式登陆这个岛屿了。
失神岛是无尽海中央的一个小岛,呈扭曲的长条形状,长边是两溜沙滩和石滩,没有植物和作物生长,中间是一座不高但崎岖的山,也是光秃秃没有植被的。根据俯瞰图下方一段文字的记载,失神岛并非完全没有植物,在山的中央位置有一条方向和长边平行的裂谷,裂谷很深,地形复杂,“阳光洒下来被嶙峋怪石剪切得斑驳,泼洒在潺潺的小溪上。小溪两旁石壁陡峭几乎垂直,一些松树扎根于此,倒也生得枝繁叶茂。碧绿的藤蔓爬上松树盘桓得树干和树枝,然后在树梢垂下来,有些长的甚至泡在了水里。几只麻雀在树根欢跃。”从沙滩到裂谷,唯一路径是翻过山,路遥途险。
这诗意的语言,是珊瑚号上一位富有浪漫气息的职员创作的。他叫德勒克,高而精瘦,戴着很细的黑框眼镜,老是穿着七分新的白衬衫和卡其色的短裤,有一点空闲时间就跑到岸上去,每天都写日记,是负责拉帆的人。顺风来了,他就爬上高高的木杆,把帆拉起;逆风来了,他就扯动一根白色的麻绳,把帆放下。他常常待在木杆上很久而不下来,据他所言,那是珊瑚号最高的地方,他可以待在那里好好地看看沿途的风景。常年漂在海上的尼拉当时被他描述的场景所打动,就把这句话连着这个地点刻在了记忆里。
他当然也记得,他刚来这里的时候,甚至还没安顿下来,就慌忙做好他认为最为万全的准备,一步步走向裂谷,冒着从陡崖跌得粉身碎骨的风险,去看看他心中的向往之地。然而上路没多久,他就被岛民拦下,他们七嘴八舌,嘈杂喧闹,他只依稀听得他们说那里很危险,进去了就没有人能保持正常而再次出现,于是就听话地跟着他们回海滩上。
尼拉把岛民这么说的原因记录在了日志的第二页到第五页。那是他凭记忆写出的和德勒克的谈话记录。
实际上,德勒克告诉了他一个在拉瓦钵广为流传,但他因为天天在船上信息闭塞所以从未听说过的传说。
那是一个七月的中午,尼拉和德勒克两人坐在甲板下小小的临时储物间内。天气闷热,没有风,珊瑚号几乎无法前进,船上的活动停滞了下来,所以两人才有这个偷懒的机会。从布满了手印子和灰尘的小玻璃窗看出去,他们就像被嵌在了一个正在被炙烤的巨大蓝宝石中,动弹不得。
德勒克摘下脖子上的麻绳项圈,用一只手把它递给尼拉。
项圈上也挂着一个蓝色的水滴状宝石。尼拉把它拿起来放在左眼前,眯上右眼,让视线中的窗户刚好被宝石遮住,这时候宝石似乎消失了,因为被光线穿透后它是那么湛蓝晶莹,似乎与纯净的大海和天空融为一体,而与这狭小肮脏的储物间格格不入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传说存在多久了。”德勒克开始陈述,“其实它也不完全是假的,毕竟传说一部分来源于真实。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蓝宝石在拉瓦钵是极为稀少而珍贵的精品宝石,但是,一部分携带它的人变得浑浑噩噩,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行为。”
尼拉生疏地握着一支很久没削过的铅笔,趴在布满灰尘和各色印子的小木桌上,用粗笨的字体在他的日志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德勒克的发言。
“这些奇怪行为各不相同,不过有一部分是一样的。”德勒克飘忽的眼神从窗外游移到尼拉,然后再移向窗外。“这部分人当中约有三成都不顾一切地想前往无尽海上的一个小岛。另外有些人很显然已经成功到达过那个地方了,回来之后,就彻底陷入疯魔之中,常常为了一个,大概,没人知道的目标吧,不择手段。还有一些人大概是去了,就再也没回来。那个小岛,现在叫做失神岛,于是被人们相信存在某种诅咒,再也没有正常人敢去那里了。——不瞒你说,你也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现在我们的地理位置离这个岛不远。”
“你这个宝石怎么来的?”尼拉没有理睬德勒克突然转移的话题,眼神一直停留在蓝宝石上的他突然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灰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德勒克。
“唔,这个,我,我可以不说吗。”德勒克用一只手遮住半张脸,眼神没有离开窗外。
尼拉看出了对方的尴尬,就点点头,不再问了。
德勒克把另一只手伸出来,拿走尼拉的日志本,摊在桌子上翻了两页,接着继续他转移之后的话题。“你知道吗?你记在第一页上的那段我说的话,其实就是在描写失神岛哦。当然,我没踏上过那里的陆地,不过我在很久之前有一次驾驶着低空飞机从上面飞过去,觉得那中间条峡谷很好看,就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
“你这段话看得我都想去一趟了。不过既然那里受到诅咒,我可以去吗?”尼拉微笑地看着德勒克。
“过奖,过奖,我觉得这段话写的并不好……”德勒克没有回答尼拉的问题。他把手放在桌子上,支撑自己站起来,转身上去了。
尼拉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正好船长打铃叫全体集合,他就也去甲板上了。
尼拉闭上眼睛,把日志本合上放在它之前所在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接着他把长袍兜着的一些玉米粒倒在手心里,向着天空一撒。玉米粒全部被海鸟拾去了,一粒都没落在地上。
玉米粒是他省吃俭用留下来给海鸟的。在这个贫瘠的地方,剩下口粮并不容易。尼拉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多余的粮食保存在家里最隐蔽的地方,以免被岛民们发现抢走。
人们种地,捕鱼。无论性别和年龄,每个人都想方设法从沙粒和黏土里挤出营养来栽培庄稼,在大海的怒吼与反抗中捞出几只海鲜。通常他们天不亮就起床,或扛着农具把自己拽上田地,或背着猎具准备与凶险的海浪展开新一天的搏击。等到月亮升到中天,才有稀稀拉拉的人影像拖着渔网般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破烂的茅草屋。每过三周,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划着全岛最大的一艘木船,跋涉大半天去最近的小镇上用粮食和海鲜交换岛上生产不了的基本生活物资。有时会有一天,人们在麻木工作了很久后,才突然发现谁家去捕鱼的人再也没回来。偶尔,交换物资的船也会迷失在大海中,于是一个岛上最精锐的劳动力和无数血汗垒成的生活希望之塔便轰然倒塌。他们瘦弱疲惫,在烈日和风暴的打磨下,浑身上下黢黑如炭,粗糙如他们脚下的土地。他们无节制地生育,却鲜有孩子存活下来。每逢大自然有哪一点不舒服,或是如大船迷失这样的事情发生时,岛上的人口都会折损大半。但或许这是个奇迹,或是造物主在人走入绝境时便降下一线希望那样,从第一代岛民伊始,这个与世隔绝的民族之河从未断流。
失神岛这样荒芜的小岛,本就不应该有人居住。
第一代岛民是被流放到这里的。
他模糊的记忆中没有与具体时间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但是他记得,距离那件事一定过去了很长时间。那个时候,他还呆在一个叫做“HAVEN”地方,那里有两伙人打架,他也被卷入其中。后来一方打赢了,就把为另一方提供帮助的人都抓出来,全部流放到这儿。[1]
流放那天,这些本来毫不相干的人们被汇聚在地底下一个挖得很宽很深的广场上,用铁链子一排排拴在一起。他们大多都是奔走于高楼阴影之下的小人物,在战斗的狂风骤雨中倒向了错误的一边。他当时随人群站在广场旁的一个高台上,看着他们像缝衣服用的线一样被扯来扯去,四周有些穿着黑袍子的人拿着高压水枪对着他们肆意喷射,水从铺地瓷砖的缝隙间流走,但还是广场上留下一大片夹杂着血迹的水渍。令他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一个紫色短头发的女孩站在高台顶端,和旁边一个也是穿着黑袍子的人说着什么。
从此,岛上所有生长的人类,被强制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姓氏:艾瑟里(Isly)。
他们被囚禁在这里,剥夺一切权利,禁止接受教育和医疗资源,只能靠着与最邻近市镇的交易勉强维生。没有人能踏上城市的一寸土地,他们与他人不同的、粗鄙的特征太过明显,几乎每一个城市的公民都会带着厌恶和冷漠赶走这群可能会闹出事端的不速之客,这群世袭的囚徒。
或许人们都把他们的不幸遗弃在角落中,用视而不见来麻痹自己仅存的同理心。唯有世代相传的微弱生命线,仍保护着对他人讲述这个不幸的一线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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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ra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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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回忆断流了。他抱起几本日志,杵着拐杖缓缓站起来,回到那片碎石滩上的小屋中。
小屋曾是岛民出发交换物资前的聚集点,堆放即将出卖的商品和采购的货物的仓库。后来这片石滩被海啸攻击,物资全部被卷走,小屋虽屹立不倒但已摇摇欲坠,人们就抛弃小屋离开了这个地方,反正可以出海的天然码头多的是。现在二十平米见方的房间里摆着几套简陋得几乎已看不出来是桌椅的桌椅——准确来说,椅子就是一块大点的石头上下端被磨平,桌子是放在几块叠起来的石头上的木板。房间后面摆着两个木箱,尼拉蹭过去,弯腰在箱子里倒腾了一阵,抱出一小袋面粉、一小块牛肉、半个玻璃罐的蘑菇酱、一瓶水和一把葱,全部摊在箱子朝上那一面。
他双手装着拿起面粉的塑料口袋,小心翼翼抖动整个身躯,于是白色的细腻颗粒就从袋子上端的小口中跳出,像降雪一般缓缓飘到“桌面”上。尼拉耐心地抖动着,不一会儿白色颗粒就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匀称的,且正在不断加大加厚的小山。约莫五分钟,他重新用夹子把口袋上的洞封好,眼前的面山已有十公分厚。
他把左手弯成半圆弧状,捧着小山的一侧,右手拿着那瓶矿泉水。瓶盖上被戳了一个洞,把水瓶倒过来轻轻挤压,一段细水柱就直指面山射去。他稳重地摇动手腕,让面山雨露均沾,面山的山巅逐渐凹下去,再用左手小心揉搓不让一粒面粉逃脱,松散的面山就逐渐变成了紧致细腻的面团。
尼拉解放出右手,用两只手和面团拉扯起来。面团变成面条,变成面饼,又变回面团,如此反复。面团渐渐膨胀,原来他在拿水的时候早已往右手手心倒了一点发面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把大面团扯成十几个 大小差不多的小面团,再把小面团压平成小面饼。
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小刀,更加小心地切了一块牛肉,又把切下来的牛肉剁成肉末,均分在十几个面饼上。他又拧开玻璃罐的盖子,从盖子向内那一面掏下来一个小勺子,在每一个小面饼都加上一小勺蘑菇酱。
完成这个需要大量耐心和精力的任务后,尼拉很明显放松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闭上眼休息了一分钟。然后他睁开眼,似有一点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并未敢怠慢一分地给面饼封口,用右手三根指头不住地重复一个“搓”的动作,于是面饼最终华丽蜕变为头戴花环、肚子里有货的小包子。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原料的浪费。
尼拉正欲给包子装篮拿去蒸熟,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似有似无的、轻柔的脚步声,就马上转过身去。
走进房间的是拉莉亚·艾瑟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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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i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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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拉坚持早起给岛上的孩子们制作早饭已有数十年。当年意外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并且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无法逃离时,他心里就寻思着给岛民们寻找出路的办法。想来想去,自己的知识储备还算丰富,而他知道的大城市中有些学校是不问学生来历的——也就是说,只要成绩达标,就可以进入校园读书,毕业后就能留在城市,成为这里的公民。他或许可以教这里的孩子们念书,如果有一两个能走出去,就会给这个正在走向死亡的民族一点重新融入社会的希望。
于是他索要到这座屋子的使用权,在这里给岛上的孩子们上课。
当然没有人愿意把孩子送过来上课。上课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所谓知识改变命运的说法。他们只能看见眼前的面包和麻布衣服,知道少了这两样东西就活不下去。孩子们自然是要早早开始干活的,不然生了他们干什么呢?让孩子成天和这个从海上飘过来的滑头不知道干些什么,这还像话吗?
尼拉自然能料到这个令人失望的结局。于是他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孩子们只用在上午上半天课。早上他们的食物,由自己承包。下午和晚上,各人都去劳作,互不干扰。
终于有人为了省下口粮,把家里年幼些的孩子送了过来。拉莉亚就是其中之一。
拉莉亚从小就得了一种怪病,走一阵路就头晕。她的父亲在她三岁时一天出远海,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一年之后,也就是在她四岁那年,母亲把她送到尼拉这里,苦苦哀求让尼拉收留这个女孩。于是,拉莉亚就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和尼拉共同生活。
尼拉对于这个红短发的小女孩有着一种对其他学生没有的特殊情感,好像她真的就是他的女儿一般。上午,教室寥寥几人,她睁大亮晶晶的橙色眼眸,永远是最认真最活跃的那个;下午,他背负着供养自己和这么多孩子的任务,早已融入岛民艰辛的生活中,在石滩旁一片厚重的黏土上拼命种地,她就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他挥着锄头在地上刨坑,她就把扁竹篮里的种子撒进坑里,再把土填上。他提着水桶给田地浇水,她就帮他看着哪里没浇到。他匍匐着在作物幼苗间拔去杂草,她就把杂草收集在一起拿去做肥料。她常常头晕,尼拉就让她在屋檐下坐着,她就在那里歪着头托着腮凝神观察昆虫和石头。无论天气多么恶劣,只要他外出,她就跟着他一起去田里。到了夜晚,他睡下了,有时还能迷迷糊糊地看到月光下她瘦小动人的剪影,坐得笔直,全神贯注地做什么,通常是在织布。
拉莉亚就这么在他身边辛苦地长大,一晃十二年过去了,昔日的小毛球已经变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女。眼前之人依然留着红短发,橙色的虹膜依旧闪着光,穿着她自己缝的一件草裙,双手捧着一个空竹筐。她早就习惯了每天和他同一时间起床,和他一起做早饭。今天尼拉去海滩上的时候,她早就醒了,但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正常时间才起床。
尼拉默默把小包子一个一个装进竹筐。他们没有像平时一样无话不谈,两人各干各的,沉默不语。等所有包子入了筐,尼拉就一声不响地把竹筐盖子盖上,拿到外面的石头灶子去蒸。拉莉亚坐在靠墙一个椅子上,托着腮沉思。阳光灿烂的清晨,屋外鸟叫声、海浪声不绝于耳,犹如活泼的圆舞曲,小屋里的气氛却格外沉重。
两个人想的事情其实是一样的。昨天拉莉亚去岛民聚集区寻找她的哥哥,看见他们开会时常常聚集的那块小平地上站着几个很有精神的男人,旁边还堆着削尖的木棍之类的物品。她凭借敏锐的感性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就悄悄停下来,躲在水井砖垒的圆筒听他们说话。
“所以,我们就在那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偷偷摸到那里,把他捆起来到你家……?”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试探道。
一个稍微白一点的瘦男人站在旁边,这时揣着手摇了摇头:“那个小妞儿怎么办?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凯琳斯会伤心的。”
“管她干嘛,那个红毛家伙天天跟着那个糟老头子,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恐怕别无二致吧。要 清除就一次性清除干净,别留后患。”刚才那个汉子说。
拉莉亚心一沉。凯琳斯是她生母的姓名,而全岛红头发的人只有他们一家,那么,这个人刚才所指一定是尼拉和她。他们要“清除”她和他?为什么?
“你们听我说!”此时站在人群中央、面色阴沉、威风凛凛的老人突然开口了,他是岛上的村长。吵嘴的人停止讲话,人群一片寂静。
“十一天后,当水井上这根柱子的阴影投射到黑色这块砖时,”老人眼神精光四射——他每次感到自己作出重大决定时,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忽然往拉莉亚藏身的地方一指,吓得她缩紧了身体,紧紧抱住自己,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幸好人群没有反应。“你们几个带上家伙,去把那老东西的房子围住。然后你们几个进去把两个人抓出来,要活的,送到我家里。你们都记住。”
人群继续保持了短暂的静默,然后纷纷散开,像一朵花的花瓣突然被全部吹落。拉莉亚看到村长向她这个方向走来,深知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就只好深深把头埋在草裙里,整个人蜷缩在身上这块密密织在一起的黄色细干草下,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呼吸的幅度,希望村长眼神不好只把她当成一堆干草。
她脑中的计划实施成功了。村长果然只是看了她一眼,嘴里念了几句,就走开了。他一走开,她就赶紧站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不敢回头,就这么一直跑到石滩上,尼拉正在那里弯腰劳作。回头看,很幸运,没有人跟过来。
拉莉亚上气不接下气,蹲下来对着尼拉一边讲一边眼泪就在脸上流成一条小河,滴在衣服上又滑下来了。尼拉脸色凝重,先是皱着眉,然后站起来走来走去,然后舒展开眉头在拉莉亚旁边坐下来。
“我刚刚算了下时间,正好,十一天之后你就要出发去一个你从未去过的城市读书了。”
拉莉亚猛地抬起头,嘴微张着 ,一双清澈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尼拉灰色的眼眸。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拿着个棕色的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些印着题目的纸给你们做,还要定时间吗?”尼拉说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
拉莉亚默默点点头,止住泪水。
“那个东西叫试卷,如果你们题目做得好,大城市的学校就让你们去它们那里读书。”
“上次那几张试卷我送回去让他们改,只有你做得够好,他们已经答应我,把你送过去读书了呢。到时候,我身上那些令你们感到惊讶的能力,你也会一清二楚了呢。”
拉莉亚站起来,在田地里背对着尼拉走来走去,目的是不让他看出来自己又哭了。
“如果这样,我走了。”她有些烦躁地说,“狄拉丘斯怎么办?莫德尔怎么办?露露、卡拉还上不上课?他们就回家,继续过着每个人都会过的生活?”
“我尽力了,拉莉亚。”尼拉也站起来,快步走到拉莉亚面前。
“二十一年了,我每天都很早起床,给你们做早饭,准备我要给你们讲授的知识,下午就种地来供养我自己和你们,一天也没休息过,这么已经整整二十一年了。”
“我累了,我需要休息。正好,我也要休息了。如果情况一直像这样,如果他们还是像现在这样,上课的时候脑子里尽是想着自己家的生计,那么再过五年,再过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让我休息吧,拉莉亚。你是最让我骄傲的学生。只是,别忘了,出去之后,别忘了你的朋友,你的邻里,你的老师这些人啊。”
“放心吧,老师。”拉莉亚默默点点头。她看到夕阳正落到小屋后面去,整个天空和大海都被染红了,还镶嵌着金边,就像一块蓝宝石里面燃起了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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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acho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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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蒸好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拉莉亚使劲吸了一口香喷喷的空气 ,尼拉就从包子里拿出两个,塞到她手里。
拉莉亚正在吃包子的空档,狄拉丘斯也从后门进来了。
这是一个生着美丽的绿色大眼睛和棕色鬈发的男孩儿,高高瘦瘦,鼻梁高挺,脸上点缀着寥寥几个棕色的雀斑。他是全岛最好看的男生,卡拉和露露都喜欢他呢。他躲在门背后,直到尼拉用和蔼的眼神示意他进来吃东西,他才慢慢滑进来。
“今天星期六,是吗?你们出去做物资交换的,应该记日子记得很清楚吧?”尼拉用快乐得不正常的高昂音调询问狄拉丘斯。
狄拉丘斯奇怪地瞟了尼拉一眼,点点头。
“好。你过来一下。”尼拉深情地注视着狄拉丘斯,他只好慢慢滑到尼拉身边。尼拉贴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时间过得很快,拉莉亚刚刚解决手里的包子,还没来得及跑出去洗手,五位学生就都来齐了。
“老师,我出去洗个手。”
“哎呀,出去洗什么手啊?又不是城里人。你总是这样。”莫德尔有点斜地看着拉莉亚,问道。但是尼拉只是答应了拉莉亚。
尼拉照往常一样给每个孩子分发今天所需的资料,今天的课程就算正式开始了。
第二天,狄拉丘斯没有来上课。尼拉早已习惯他的缺席。按照三周一次的周期,今天他又要跟随着岛上一些成年人去遥远的小镇做他口中的“物资交换”了。
尼拉已经嘱咐好了他,按照拉莉亚的身形买一件白色的袍子回来。那天下午尼拉又把他留下来,背着别人偷偷塞给他一包谷子,又告诉他不够了再来要。狄拉丘斯心中暗自疑问,却不敢问出来,只得默默记下。
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他们坐的船名义上是全岛最大的船,实际上也是。但是这个全岛最大的船在挤了那么多货物和几个人之后,在海面上吃力地漂着,还是让人心惊胆战,生怕船下一秒就会沉入海底。船头摆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狄拉丘斯站在高高的船尾,观察露出海面的陆地的形态和天上星星的分布,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掌舵,他前面有几个勉强能算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裸着上身,双手握着木桨卖力地划着。大概划过了三个他熟悉的小岛,东方露出了一点点的白色,这下不用再看星星来辨别方位了。一直都很紧张,害怕把路辨别错的狄拉丘斯略略松了口气。
虽然是夏天,但幸运的是海上前几天下了场大暴雨,天气还不算热。尽管如此,在强烈的太阳光底下没有任何遮蔽,不少人还是被晒伤了。他们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没有停止手上机械的动作。
下午大概是五点,他们在这个和往常不出二辙的时间到达了常常来的港口。最前面那个高个子把绳索拴在陆地上的木头柱子上,船身撞了一下岸边的木头栈道,停稳了。早已有来收购粮食的商人在此等候。人们停止大喊大叫,轻声细语地讨价还价。岛民们都站在船上,因为他们不被允许踏上小镇的一寸土地。
狄拉丘斯衣服里揣着尼拉给他的那包谷子,站在船尾四处张望着。
不错,她就在那儿,离自己不到十米远——齐腰的黑发被风微微吹动,淡蓝色的长裙,坐在一个宽宽的木桩上,把一双白皙的腿泡在海水里。她感觉到他正在看她,就慌慌把腿从水里抽出来,光着脚跑过来。
狄拉丘斯环顾一圈,发现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看着自己,就坐下来,不出声地滑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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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ma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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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名字叫柯曼·布莱兹,比狄拉丘斯小两岁,是这个小镇一位商人的女儿。她圆圆的父亲每次都会来收购失神岛的粮食,而她就娴静地坐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等着。
还记得一年半之前到冬天,他只穿着一件麻布衣服,也是这么来到这儿来交易。
船员们手都被冻僵了,最前面那人——也就是船长——一失手,绳子没套上木桩,倒是把自己摔了出去。船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突然横冲,眼看着就要撞上她坐着的那个木桩了。
于是接下来,就发生了狄拉丘斯总是在睡觉前回味的那一幕:他从船尾一跃而起,船在又一个力的作用下停止了运动,而他自己也落入了冰窟之中,在寒冷的海水的挤压之中不断下沉……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没人来的码头上铺着的一块干燥棉布上,那个女孩盘腿坐在自己的旁边,长长的黑色头发耷拉着快要垂到他脸上了。他害怕了,自己怎么能上岸呢?他昏昏沉沉地用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身躯想站起来,女孩却伸手制止了他。于是他就一直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和女孩聊天,直到那个把自己摔出去的人急急找到他,夹着他慌忙离开。
这个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情节,使他们相识。真好啊……狄拉丘斯如是想到。
柯曼突然开始跟着她父亲前来做买卖。一年半的时光,为他们的相互靠近搭好了桥梁。三周一次的相会,先从柯曼开始,他们总是特地把自己手上的货物留给对方,借着买卖的名义,偷偷说几句话。有时候如果有个买卖一直谈不下来,柯曼还会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把狄拉丘斯带回临海的家,或是喝一杯水,或是吃两块饼干,或是拿点燕尾夹之类的小玩意儿让他带回岛上去。海边的砖头房子干净明亮,四季如春,让人有厚实的安全感。斗转星移,日升月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有人发现他们不见了,他就只好跳进海里游回去,笑称自己不小心掉水里了。于是船员们就用有些责备的语气问:“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柯曼的出现像一把火炬,点亮了狄拉丘斯灰暗的生命,让日日无光的生活有了一点盼头。他看见那个坐在木桩上的身影,或者仅仅只是想到她,于是他的心一阵猛烈地颤动,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过全身,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是明亮可爱的了,哪怕是船上那个令他感到无比厌烦的黑疤,也变得不那么令人反感了。当然,一切明亮的、可爱的中心,不说自明。每天,狄拉丘斯总是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次去该跟她说些什么,或是到底怎么样才能回报她的好心呢?或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整夜整夜尴尬得睡不着觉,辗转反侧苦苦思索补救措施。他想着,他不能拿着大家用血汗赚来的粮食换取她的好感,或是弥补他个人的过错。于是他于欣喜之中怀着一点愧疚,只得默默接受她不计回报的好意。
善解人意的她似乎也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于是经常提出一些小小的请求让他去做,比如帮忙抄写一篇课文,或是修补布料上的破洞。这让两个人都感觉很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了。
为什么自己的生命会出现如此变化?狄拉丘斯像一个偷偷吃糖的孩子,一边品尝着甜蜜的滋味,一边又害怕难以预料的苦涩。他只是去想,天天去想,却又不敢问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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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achos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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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拉丘斯沉入水中,闭着眼睛抱紧那包谷子,凭感觉摸到柯曼家水中水草丛生的基柱,浮出一颗脑袋,再睁开眼甩甩头,把水珠子甩得到处都是。呵,自己的感觉果然准,柯曼早已在窗台前等候了呢。
他蹬动双腿,从水里窜起来,像一条灵活的鱼湿淋淋地趴上窗台。
“我可以用这包谷子换你一件白袍子吗?”狄拉丘斯想着柯曼和拉莉亚的体格差不多,就伸出拿着谷子的手,直接问道。
柯曼把谷子接过去,看都没看,说了句“你进来吧”,就走进房间去翻衣柜了。
柯曼没有让他等太久。她回到窗台边,两只手臂各夹着一块布。左边那块是淡粉白色碎花毛茸茸的,狄拉丘斯知道这是她的浴巾。右边那块很明显大得多,是纯白色的,不仅有薄薄的布,上面还缝着白色的细纱。
柯曼把自己的浴巾给他,让他擦干身子,然后把衣服上的水也吸干。她腾出双手,拿着那块白布,把它抖开。
于是一条美丽的双层白色长连衣裙展开在两人面前。裙子没有过多的装饰,显得素净、典雅、大方,后面坠着一块大布,看上去就像披风。他想象着她穿着这条裙子时的样子,她站在海边,长长的黑发和纯洁的白色披风一齐随风飞扬,金色的阳光穿透白色的纱,给她整个身影涂上一层迷幻的色彩,显得她那么神圣,就连脸上的微笑也如神明一般似有似无,睫毛闪闪亮亮,反射着淡淡的金,似乎要滴出水来……
狄拉丘斯目不转睛,不敢说话。柯曼轻轻说:“我没有白色的袍子。我想着这件应该是最贴切的一件了。”
“能泡水吗?”狄拉丘斯愣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你抱着游回去吧,摊开晾干就行。”柯曼忍不住笑了。
“那你让我把衣服擦干干什么?反正又弄湿了。”
“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
狄拉丘斯愣楞地说不出话来,柯曼拼命忍住笑,帮他把衣服擦干,套上,把裙子裹起来一把塞到他怀里,推了他一把说:“快回去吧!再呆着就被发现了!”
但狄拉丘斯只是像个木头一样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走动。刚刚柯曼帮他套衣服的时候,他看到她的手臂上缠着和皮肤颜色一样的纱布。虽然他没啥见识,但他还是知道这东西是受伤之后包在伤口上用的。他已经好几次看到她身上贴着这种东西了。他在心里默默揣测原因,却也想不出来,不敢问的他只能干着急。
柯曼再三催促,他只好把衣服抱得紧紧的,沉默着跑回船上。直到他又历经大半天的高度紧张,回到自己熟悉的小岛上,跑到没有人的地方时,才发现柯曼把那一袋谷子原封不动地包在衣服里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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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ra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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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intense dissatisfaction in the world
And a compulsion to do something about it
Heaven and
Earth
My guiding star……
拉莉亚心神不宁地数着日子。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有心情听课——反正,尼拉讲的东西对她来说暂时也没有用了。她日日疲惫,精神却超负荷地活跃着,她想着自己走之后,那群人会把尼拉怎么样,想到他告诉她的大城市中的种种便利、机遇与明争暗斗,想到自己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她的心绪起起伏伏如窗外的海浪,窗里月光照亮了这个即将离别之人的喜与愁。
十,九,八……到了最后一天的晚上了。睡不着是必然的,于是她干脆没有睡觉,而是把打点行李的任务推迟到这个夜里。拉莉亚跑来跑去地拿东西,尼拉也没睡,蹲在一旁帮她搬动重物。
尽管两人收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不多的行李还是很快就收完了。拉莉亚就贴着梁木坐下来,伸出双手抱住它,闭上眼睛,把太阳穴贴在上面,听着自己分外清晰的不均匀的心跳和外面没有规律的海浪声,哗啦,哗啦。
尼拉杵着拐杖,艰难地走到岸边。这个夜晚,当他走到海洋亲吻陆地的那个地方,当海浪第一次涌上他的脚背,他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很老了,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了。以往,虽然全身器官都在退化,但他的眼神永远清澈,他的灵魂永远盈满朝霞。但是现在,那片朝霞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褪色,很快它们就会变为黑白,再化作虚无。尼拉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心中流走。
这么多年了,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说他要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走向繁华与先进,那他受这半生的苦有什么意义?如果他要为这个岛屿的未来编织希望,那么拉莉亚出走之后,还会回来吗?他应该是希望她不要被自己的过去羁绊住脚下的步伐,还是应该希望她在历经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之后,在她见证过无数的日出和日落之后,再回来看一眼生她育她的这块荒芜的土地?
海水在变红。他没有看错,海水的确在变红。地球的阴影遮挡了婵娟的斜晖,玉盘正在变得通红——连带着,吞日吐月、容纳一切的大海,也正在变得通红。在这红色的光芒中,尼拉也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结局,那个满眼只有血红色的结局。害怕吗?按理说可能有一点。但好像没有感觉。这颗干涸的心大概已经失去了感知情感的能力吧。如果血红的海水突然上涨,将他淹没,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无感……
——不。
不是这样。
他猛然睁眼,看见红盘的一沿,一丝月白牢牢地悬挂于此。那一瞬,他忽然看见了,每一个晴朗的早晨,他都要早早穿上灰色的长袍,杵着拐杖走到岸边,看天地变成一个酡红、绛紫、艳橙与金黄的调色盘,听海鸥乱鸣、海浪低语,感受风的爱抚或是咆哮。
他扔掉拐杖,蹒跚地跑回那间破屋子,几乎是摔进教室,打开最靠边的一个箱子。
他披上灰色的长袍,双手捧着白色的长裙,缓慢而平静地走到已经睡着的拉莉亚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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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ia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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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能够看到的最远的,海与天相拥的地方,那个刚刚翻起鱼肚白的地方,首先出现了一点不太引人注目的米白色。
那一点白色逐渐扩展,变成了一个帆布的形状,迅速生长起来。
拉莉亚身着白色长裙,裙尾差不多拖到地上,白纱的披风与红色的短发交织,如一只蜡烛燃起烈火般在风中飘摇,早已在岸边等候。
尼拉站在她身边,穿着灰色的长袍,双手托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木盒,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鼓胀的帆布下原木的本真逐渐显现,船上那个皮肤黝黑、穿着水手服的小伙子的身影也渐渐能看清了。他看见了尼拉,就微笑着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冲着二人的方向略略点一点头。尼拉也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小伙子身后,鱼肚白渐渐变成了淡红色,再变成了浓重的橙黄。
小小的帆船小心地靠了岸,小伙子拽着粗壮的绳子,微笑地等待着。
拉莉亚左手牵着裙子,上前两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尼拉,脸上露出了带着夹杂着一丝激动一丝惨淡的笑容。
尼拉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吞咽下脑海中所有的想法。最后他吞下一口唾液,双手前伸,把那个小巧精美的木盒送到拉莉亚面前,用略微颤抖的音调轻声嘱咐。
“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莫挂念。如果实在想家了,就打开这个盒子,看一看吧。”
“知道了,朵夫先生。”拉莉亚也伸出两只手,郑重地接过木盒,抱在怀里。两行淡淡的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她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很慢,也很清晰。
她转身踏上了随着海浪轻微晃动的船,站在上面一动不动。小伙子推动船身驶离小岛,他和她的身影,都越来越模糊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一颗红色的咸蛋黄跃出水面,将万丈光芒平等地洒向人间。她的身影被勾勒出一层金边,她的躯体如水晶般透明,光线从她的身体中穿过,似乎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燃烧。他的半边身子被白光掩盖,她能看见他平静如古井的脸庞,飘扬的白色长发和半截灰色的长袍。他的身后,是高举着长矛、斧头和绳索的人群,他们年轻强壮,面容激愤,口中吵嚷着什么,正向着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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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achos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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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拉丘斯大喘着气,睁开眼睛。
没错,自己正躺在放在自家地板的干草上。他借着从微微晃动的帘子下方投射出来的白色光线判断,现在莫约是夜里三点。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船尾,双手捉住细长的竹竿掌舵,而四周的景致却是完全陌生的,他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去哪里。船上的人就叫骂起来,有人冲着他吐口水,最后总是一个大爷站起来,对着他就是一巴掌,把他铲进冰冷的水里……
他翻身盘腿坐起来,拭去身上的汗珠。
送走教了他七年的老师尼拉·朵夫以后,这样的事情出现得越发频繁。
拉莉亚走那天,村长喊人把他捉住,绑起来挂在村里最长最粗的一根木杆顶端,几个人轮换抬着,绕着失神岛走了一圈又一圈,还不断有人在一旁用皮鞭子铲他。母亲把他紧紧抱住,两人夹在人群中间,站在路边仰头看着,血水飞溅滴落在他脸上,还是滚热滚热的。
老师当天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坟墓。他死后,人们把他的肉割下来放在火上烤着吃,那天夜晚是岛上为数不多可以吃肉还不用劳动的狂欢节。肉吃完之后,人们就把他的骨头扔进海里,任它随海漂流。
他们吃肉狂欢的时候,他和露露两个人蹲在那个破屋子里——据计划,它明天就会被拆掉——相面哭泣。哭完一阵,露露哽咽着说,前几天她已经察觉到课上的气氛不太对了,不敢说也不敢问,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没想到……
他们在其他人归家之前就早早回家睡了。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趁着几乎所有人都吃饱喝足睡觉的空档,一阵小型龙卷风经过失神岛边缘,破屋子被刮得只剩下一两块小石子。
“你看,老天爷都在为老师哭泣呢。”第二天上午,岛民们来压榨破屋子的剩余价值却无功悻悻而返时,露露悄悄趴在狄拉丘斯的肩头。
狄拉丘斯把头低下来,双手捂住脸,对着地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狄拉丘斯,我有话要告诉你。”露露强忍住哽咽,抬起头来。
“等我们都长大了,我可以当你老婆吗?”
狄拉丘斯没有回答她,他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样子,又迅速捂住脸急忙溜走了。他也没有告诉她远方的小镇上,有个叫柯曼的姑娘。
好吧,好吧,现在事态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无处缅怀的恩人,不敢接受的爱意。狄拉丘斯轻声自言自语。他决定等今天再去一趟小镇后,再对他目前所处的情形作出判断和决定。
于是他从干草堆上站起来,用门口的竹竿支起帘子——这通常是他告知母亲他已经离开的标志——然后走出门。可能是刚刚下过雨,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他充分扩张胸腔,深深吸了几口气,把自己从室内污浊的环境中解放出来。
很好。没有遇到梦中的那种尴尬情况。一切路标都和蔼可亲,好像看到老熟人都跳起来打招呼,生怕他看不见一样。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地帮助船只避开海面之下潜藏的暗礁和漩涡。
到达小镇的时间似乎比往常早一点,太阳还高高悬在空中。
柯曼的父亲在这里,但是柯曼今天没来。
狄拉丘斯游去她家。
他闭着眼睛娴熟地摸到了熟悉的柱子。刚刚冒出水面,他抬眼略略一看,就发现情况与往常不同:窗户是关着的,淡红色的窗帘紧闭,看不见屋子里。四周没有人。
他向两旁瞄了一眼,迅速爬上岸,滴着水走到她家的前门,拉起铜质门环敲了三下。
门呀的一声开了一条缝,柯曼的蓝眼睛突然出现在黑乎乎的门缝中,黯淡又明亮。但那抹蓝色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随后门被一把关上。
既然这样,我就等一会子吧。狄拉丘斯如是想到。于是他绕到屋子侧面,在一个粗圆的木桩上坐下来。
他的感觉果然没错。两三分钟之后,门又开了。
“狄拉丘斯,请收下这个。请一定两周之后再打开。”门缝那边传来暗语。
一个一般用来装化妆品的、略微生锈的铁盒子从黑暗里落出来,当当两声在地上弹跳、翻滚。
“不行,我不能收。”他用几乎颤抖的悲伤音调说,跑开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他也不知道。或许又是所谓“第六感”?这东西可帮过他不少大忙,物资交换船让他来掌舵,也是这个理由。很久之前,尼拉就夸过他感觉很准的。露露也是这样——不对。露露?今天情况是这样子,这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回去怎么办呢?
然而,与昔日伙伴相遇的机会的确是少之又少了,这却是狄拉丘斯没有想到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他和露露应该有的那次促膝长谈,就一直在焚膏继晷的忙碌中耽搁下来。
——一直到今天,三周之后的另一个物资交换日。狄拉丘斯站在船尾,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略略晃动着竹竿,暗自想着柯曼怎么样了。
他们无功而返。他们远远地可以看到教堂顶上涂着一抹白,码头没有人。船长察觉到情况不对,刚刚把船固定起来,通知让船员们等一等,就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仿佛是专门在这里等待他们出现似的。
狄拉丘斯抬起头,草草打量着她。来者莫约五十岁,粗糙皮肤,轻微干燥的卷发。白色衬衣,大得不合身的黑色外套和长裤。一双棕色眼睛黯淡无神,老是盯着深蓝色布鞋白色的鞋尖。
她把嘴贴在船长的耳根上,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船长大声转述了她的话。
“镇子今天办葬礼,不能交易。一周之后再来。”
船员们不满地点点头,有人低声叫骂着,准备回程。船长说完那句话之后便保持沉默,把绳子取下来。狄拉丘斯感觉被人猛捶一拳,眼前覆盖黄与绿的光纹,身体后仰栽入水中。
“狄拉丘斯,你怎么了?还好吗?”他只听见了模糊的喊声。
凉爽的海水让他清醒。他正在向海底坠落,和他与柯曼的初识那天一样。
他慢慢舒展开身子,几乎是无意识的驱动下,他闭着眼向着小镇另一边游去。
船员们的喊声消失了。哗哗水声从耳边滑过,他似乎看见那天眼前,蓝色的天空与大海,似有似无的一绺绺飘动的黑发,白色的裙摆,那双善解人意的、担忧的蓝眼睛,那个落入土中、不知去向的铁盒子……他模糊的的视线中出现了她的背影,他正向着那个正在一块一块破碎的背影游去,期待着在她完全崩裂分解之前与她相会……
谁知道,那是你呢?
游动。划水的手臂已然僵硬,再无力气向前了,他绝望地浮上水面,脸上的海水拥抱泪水,融为一体。
他眼前是一条通向教堂的大道,铺上了淡蓝色与白色的干花。道路两盘密密麻麻站着好多人,人群静默着,每人都手捧一根燃烧的蜡烛,蜡烛与他一起在流泪。道路中间是一个木制的、雕花的大盒子,大盒子前面摆着几根大蜡烛、之前在他面前坠落的铁盒子和一张被装在铁框里面的纸。
纸上面,是她的画像。
他害怕了,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他有很强的感觉。刚刚这个感觉驱使他游到这里,现在这个感觉又告诉他——
柯曼死了,人们在纪念她。
狄拉丘斯摸到台阶,上半身趴在陆地上。
他望着路边的每一张面孔。那些面孔有胖的,有瘦的,有留着胡子的,有剃了光头的,有白皙的,有黝黑的,有湿润的,有粗糙的,有陌生的,有熟悉的——但是唯独不见柯曼父亲的。
他为什么不在?
铁盒子在他眼前坠落……他看见了柯曼身上的伤口。伤痕累累。
他没有看见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藏在阴影里。
柯曼……你怎么能丢下我就走了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处境?我是不是没法帮助你?
好歹……告诉我铁盒子里面是什么啊。
那天我为什么要丢下你呢?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
铁盒子就在那里,静静地躺在柯曼身边,躺在燃烧的蜡烛身边。
他想象着她躺在木盒子里面的样子。她的神态一定仍然是那么娴静,她的长发一定仍然是那么柔顺,她合上的眼皮背后,那双蓝眼睛一定仍然是那么清澈。但是,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她不知道他来了,她不知道他的心里是那么痛苦和懊悔。
他想象着铁盒子里面躺着什么,但是他的思维被它屏蔽,他无法想象。
潮水般的人群挤破他思维的空间。金钟鸣声,人群纷纷向前涌去,几个穿着铁甲的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上去抬起木盒。
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窜上岸,用生平从未达到的速度向那木盒跑去,挤进人群却速度不减,踢倒了好几根蜡烛也不嫌烫,抓起铁盒就向外溜。
寂静的人群嘈杂起来。被撞到的人大叫着让护卫抓人,有一位女士惊叫着找她被冲散了的孩子,还有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胖子粗声叫骂海水沾湿了他的新西服。“他抢走了她最珍贵的遗物!”人群的吼声集中起来,拉长了模糊地飘进狄拉丘斯的耳畔。
但是他管不得这些了。铁盒子就是给他留的,他也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解释这件事。知晓秘密的唯一一人已逝去,他心中的残念再无法与人诉说。他一头扎进冷水,发疯似了向已经离开的物资交换船游去……
生活出了一点岔子后,依旧是按照原来的轨道行驶,平凡而单调。
迎娶露露之后,尤其是他们生下两个儿子之后,狄拉丘斯的生活越发忙碌起来。留给柯曼、尼拉和拉莉亚的时间,被压缩到偶尔的不眠夜,而这样的夜晚越发少了。那个拼尽性命抢来的铁盒,被扔在屋子的一角,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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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ia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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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房间,简陋的桌椅。尼拉在房间前面指手画脚,突然走到她面前,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动作是熟悉的,她却听不清他讲了些什么。
拉莉亚慌张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才发现她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研究所一间寝室的床上。
最近她越发频繁地梦见了失神岛的故人。最开始只是晚上有一点点,后来到了白天,只要稍微一走神,十几年前那些记忆,就像涨潮了一般涌入沉睡的脑海。
或许她忘记的太多了?或许她走得太远了?
研究所的工作稳定,她也乐在其中,有时还会焦头烂额。每次大节同事们都回家去了,上级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她总是笑着摇摇头。——当然,失神岛的地址她轻易就能查到,但是,她似乎在心理上拒绝承认这个破烂地方是生她育她的故土。
这些年,她的确到了另一个世界啊……
不知道尼拉为什么要从这个先进的文明世界出发,踏上前往那个落后的野蛮世界,希望在这两者之间搭起一座桥梁的漫漫长路。不知道尼拉后来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另外四位同学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在十几年前是怎么生活,就是怎么生活。启明星不可避免地坠落,光芒散尽,它的跟随者只得放弃追逐,原地踏步。
是的,她走得太远,望得太远了。她沉迷于举目眺望,看远处渺渺山海,却忘记了自己脚下踩着的泥土。
“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
“如果实在想家了,就打开这个盒子,看一看吧。”
拉莉亚在床上直起身来。同事们正在酣睡,呼噜声似有似无。她悄悄地下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翻开自己的柜子,摸到了那个最深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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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achos 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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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落山脉,锋利的边被勾勒出银白。山的那边,两个人正一前一后走着。
他们走得很快。高的那个在前面,手上抱着一个小人。矮的那个在后面,赶着前面那人似有些困难,背上背着一个鼓胀的袋子。
两人是狄拉丘斯和露露。狄拉丘斯留了很长的胡子,手里抱着的是他们十几岁的大儿子,昨天夜里才因病死去。露露背着的袋子里装着席子和铲子。现在两人要去岛那一边的墓园,亲手埋葬他们的儿子。
那里说是墓园,其实更像是个乱葬岗。没有墓碑,没有纪念的话语,也没有人来时时上供。所有人都是一埋了事,可埋这一下还是不能太草率,免得尸体腐臭。
狄拉丘斯走到他母亲的墓的旁边,拿出铲子开始挖坑。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这是他们一起经历的第二次死亡。还记得上一次,他们一起蹲在曾经上课的地方偷偷哭泣。
手臂机械地运作,大脑放空,狄拉丘斯开始回忆他有意识从不去触碰的青春记忆。他想起他曾是那么敏感,还不至于被生活消磨了感受的能力;他想起他站在大船的船尾控制方向,居高临下是那么神气;他想起亲爱的老师,他每天都会制作可口的饭菜,等候他们的到来;他想起他的初恋,他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以及她的死亡……
她就站在那里,鬼门关的入口,一直等候他,等了十几年了。
他想起了她想送给他的铁盒子。他想起了他从她的葬礼上抢走的铁盒子。
他抚摸着儿子的躯体,放肆地哭了一场——为他的人生而哭泣。
既然生命之路已然注定,那么,他为什么不敢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还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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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ear of Lost Desir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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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之光泻入巴掌大的四方盒。
她橙色的眼,他绿色的眼,迷蒙于那片湛蓝。
那是他们见过最纯粹的颜色。天的颜色,海的颜色,也没有那么纯净。
那是他们见过最完美的形状。完美的水滴形状,似天仙流下的泪水。
银光穿透宝石的躯体,宝石就显得透明,只剩下一片蓝色,让人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物品。
于是,她柔嫩的手,他粗糙的手,握住了那片湛蓝。
最先刺激感官的,是冰。冰凉的感觉一瞬间扩散到全身,是让人在蝉鸣声躁的夜里,心中琐碎繁尘为之一扫的那种清爽。
光滑的冰,温度开始变化。湛蓝不在纯粹了。
一缕暗红在宝石中心亮起。先是不易使人察觉的,随后慢慢扩展,吞噬原有的蓝色,如一滴鲜艳的颜料在水中扩散。随之,红色越发明亮,并显出渐变色,淡淡的红光,足以照亮她的宽阔明朗的寝室,照亮他狭小逼仄的草房。
蓝色并未被完全吞噬,好似海底燃起了一团火。
一个晴朗的夏夜,跨越空间的距离,两颗相似但不相同的宝石,在他们的心里点燃了一团火。
——去失神岛的帕福斯山洞,阿弗洛狄忒女神在那里等待你们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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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ear of Lost Desire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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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禁区,潺潺流水。
狄拉丘斯没有想到,荒芜的失神岛上亦有如此胜景。
他的眼神顺着水流,爬上它的源头。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帕福斯山洞,快点进去。
但是他的耳朵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于是他违背心里那个声音告诉他的话,把头向后扭去。
来人头戴白色花环,身穿白色长裙,红色短发随风飘扬,橙色眼眸闪烁光辉。尽管一别十五载,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就是拉莉亚,她穿着柯曼给他的白裙。
拉莉亚没有一眼认出狄拉丘斯。的确,这些年,她的容貌变换不大,而他却脱胎换骨。那双绿色的大眼已经失去了思维的光彩,蒙上一层灰雾,似再无重回青春的可能性。
“拉莉亚……是你吗?”
她想了想,突然大喊。“狄拉丘斯!你在这里!”
久别重逢的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谈起十五年的经历。拉莉亚神采奕奕地谈起自己学到的新知识,交到的新朋友,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却发现狄拉丘斯低着头漠不关心,不禁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于是她慌忙转移了话题。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啊?”
“去那里,帕福斯山洞。”狄拉丘斯往上一指。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要去那里啊。”拉莉亚拍了下脑袋,然后突然笑起来。“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狄拉丘斯微微一笑,突然向着拉莉亚跨出一步,紧紧拉住她的手。于是两人就这么携着手,共同向着漆黑的山洞走去。
山洞里很黑。两人掏出随身携带的、发着红光的蓝宝石为自己照明。
山洞底部有一丝水流,没有声音,那是小溪的源头。两人小心踩着细流两旁的岩石向前走着。路的两旁,一具具白色的骸骨在红光中闪烁不定,显得诡谲恐怖,但两人心中只如镜子一般平静。
在山洞里他们感知不到时间的变化。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在心里那个声音的驱使下在一组尸骨边一起停了下来。
蓝宝石红色的光熄灭了。似乎是要替代掉一样,那些尸骨的后方,突然发出一阵强的多的红色光线出来。
拉莉亚眯着眼辨认。她看见一句高瘦的骨,一具矮而敦实的骨,一具瘦小一些的骨和一具小孩子的骨。心里的“它”告诉她,其中一个是尼拉。
她转头看向狄拉丘斯,他紧紧盯着那具瘦小的骸骨,全身紧绷着。
就在这时,她惊恐地发现,那具她认为是尼拉的骸骨突然活动起来,上面生长出一块块真实的血肉,鲜红的丝线汇成美丽的锦帛,鼓荡着生命的活力;接着是银白色的毛发四处飘飞再汇聚到一处,露出背后隐藏着那双慈祥而永远清澈的灰色眼眸……
尼拉微笑着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来,微微张开了嘴。
就在这时,似与强光一个源头,一阵悠扬的、如歌咏一般的女声传入耳中——
无人聆听的芦苇和白霜压下来
是谁痴迷于聆听心底梦的呓语?
我走向漆黑的山洞,走进黑色的梦
烈火引燃纯洁的湛蓝,刺穿朦胧的雾,照亮我看不见的彼方
谁披上了我秋夜的凉梦?
谁听见了梦竭力的呼喊?
我举起火把,于是烈火点燃了黑色的天空
天空像地毯那样全部燃烧起来
飞舞的火舌照亮海底的漩涡,驱散浓湿的青雾
我终于看见了,我终于听见了——
梦被尘封于湛蓝,但那不是我的梦
“你愿意为我,存在于这一世吗?”
拉莉亚感觉到一阵寒气从脚底上升。她不由自主地拉住狄拉丘斯的手,转过头来,他们两人的眼神完全相对,似要从对方心中读出所有想法。她看见狄拉丘斯微微点了一下头,就也点头回应,两人一起举起略微颤抖的手来,高喊出独属于他们的回答——
“我愿意。”“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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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memberless D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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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在退却,化作飞舞的火星四散而去
我的脚步似不受驱使,走近那片湛蓝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湛蓝如黑夜般冰凉地包裹住我
最后的火焰也在熄灭,我终于看不见任何东西
于是,那片湛蓝再一次开始燃烧
最先开始燃烧的,是它中心那个不属于我的梦
火焰不再是天空曾经的明黄,而是凄惨的暗红色
它逐渐明亮,无理由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湛蓝与梦的碎片
红与蓝的交界在延伸,朝我奔涌而来
血红的烈火吞噬了我,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如坠入冰窟
死寂中央,我明白了自己正在渐渐死亡
我伸出手,抓回来的却只有无望的虚空
我看见的,只有那片湿重的雾
向我看不见的彼方涌去……
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感官似乎失去了作用,拉莉亚一整个融入了完全的虚无。
她的面前,出现了五块漂浮的、边缘红色的不规则碎块。
一段声音响起。不对,那不是声音——拉莉亚感受不到它的质感。那是一段意识,被植入拉莉亚的脑海中。
“你面前的五块碎片,是属于「他」的,你所不知的五段记忆。请查阅。”
157/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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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封闭的窄路在眼前延伸,到了尽头,拐了个弯,又伸出很多条岔路出来,排布得让人摸不着头脑。远处似传来炮弹和机枪开火的声音,爆炸的低鸣,以及轻微的叫骂声。
巷道里有两个年轻黑发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尼拉,这是将军让你给我送来的信吗?”站着的男人说。
“对!你就相信我吧。”
尽管是侧脸,尽管很年轻,但拉莉亚很快就区分出了这张脸与其他脸不一样的,那些独一无二的特征。尽管它们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被发黑的皮肤和曲折的皱纹淹没,但她坚定地相信,那就是尼拉。
“让我看看……那么我得去前线了。你别那么轻松,现在战局可是吃紧着呢!输了小心斯提亚[2]把你流放出去。”另一个人随意掏出尼拉刚刚递给他的信封中的纸条。
“要是真流放了我们也一起出去,那我有什么愁的?”尼拉哈哈大笑。
“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遇到这种情况!”男人有力地拍了拍尼拉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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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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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尼拉挤在人群里,低着头,两条手臂伸出来紧紧抱着自己,淡灰色的虹膜偶尔闪烁着忧郁的光泽,不住移动着,看着他们下面被铁链拴起来的人在粗链的扯动下缓慢而艰难地移动,似在其中寻找什么人。
“这些被拴着的,就是失神岛一代岛民了。”拉莉亚这么想到,“他在找谁呢?”
她的目光追随着尼拉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那是她刚刚看见的,接过信件的男人。他抬着头,嘴唇微张,蒙着一层眼泪的眼中漫溢着迷茫。
尼拉目不转睛。她看见他的嘴唇在蠕动。
他在说:“请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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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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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小小的储物室,储物室中有一张小小的、沾满灰尘的木桌。
尼拉盘腿坐在桌子的一端,另一端是一个戴着很细的黑框眼镜,穿着七分新的白衬衫和卡其色的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坠着蓝色水滴状宝石的项圈的男人。
那人从桌子下看不见的地方掏出一个麻布袋,从中抖落出一颗和他项圈上一模一样的宝石。
“这是遗欲之泪。”拉莉亚努力保持冷静,瞪大眼睛。
“尼拉,我的朋友……这颗没有归宿的眼泪就送给你了!”男子在尼拉耳边低语几句,尼拉便郑重收下了他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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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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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站在一座飘摇的船的甲板上,海浪不住打上来,但是并没有晕船的感觉。
“德勒克!风暴太大了,求你下来躲到甲板下面去吧!不然你就要被冲走了!”年轻的尼拉紧抱拉帆的木杆,冲着上面喊。船身剧烈摇晃,他的衣摆不住晃动着。
“你快下去吧,尼拉。我就在这上边呆着,不要管我。”扒在木杆上面的人平静的回答。
“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失去了生命什么都没了啊!”尼拉看上去都要绝望了。
“我警告你:快点下去。这是我的事,你无权知道!”德勒克略略提高了声音。
“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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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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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泄完愤怒后的海面风平浪静。
“你们有谁看到德勒克的小助手了吗?”一个矮胖的船员气喘吁吁地从甲板下冒出来,脸上的肥肉随着胸脯的起伏而晃动。
尼拉缓缓摇摇头。“你怎么现在才发现,我们都找了一天了,船上所有犄角旮旯都找过了,人影都不见个。”
“可惜啊,说不定随他去了。他可是个最最亲人,最最忠诚的孩子呢。”胖子摇摇头,平静地从甲板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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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渐渐淡出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她在虚无中坠落,虚无因她的出现而不再虚无,一颗暗红色的种子被播种,缓慢,但不可阻挠地生长着,逐渐开枝散叶,直至晕染整片虚无。在这红色的虚无中,她只听到了一句由她无比熟悉的音色所组成的坚定的话语。
“我要让失神岛的人们全部走出小岛。”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突然白光一闪,她的脚踩上了坚实的土地,她独自一人站在十几年前读书的石滩上面了。
失神岛上的居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这船装他们的物资交换船,可以装上好几百个。而且,这船外面特别坚硬,敲起来梆梆地响。等到上了船,他们就更加惊讶了:这船居然还可以潜水嘞!
拉莉亚坐在商务厅柔软的沙发上,微闭着眼睛,面色严肃。宽敞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人,门紧闭着。大幕玻璃窗将海蓝色的温柔光线洒向室内,而她的脖颈上悬挂着已经变红的蓝宝石,淡淡的红光却显得格外刺眼。
研究所最近要修一个海底研究区,需要大量劳动力。于是她趁此机会把失神岛的岛民们都拉过来工作了。等他们修完研究区,不就可以去城里工作了吗?这样,岛民们就都可以走出小岛了。
想着自己的工作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拉莉亚紧绷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她想起了那天早上的离别,他立定如雕塑的身影,微微飘动的白发,粗糙温暖的手掌。她想起了那个愿望,自己正在不顾一切想要实现的愿望。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走出去的。”
她把左手随意伸到桌上,仍然微闭着眼睛,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新闻。
“……近日,格林牡丹小镇一商人遭刺杀去世,凶手为一名三十一岁无公民籍男性,已被当场击毙……”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下睁开眼,遥控器从手中飞离,电视机上画面一闪而过,但她还是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狄拉丘斯?他为什么要去杀……
他的眼泪那天告诉了他什么呢?她不知道,也不想打听。
狄拉丘斯的故事,不过是在遗欲之泪的传奇上又添加了一笔罢了。她这么想着,掩盖住内心隐隐出现的那一点裂痕。
于是拉莉亚平静地关掉电视,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拉莉亚,你到底想要什么?”
当最后一个岛民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时,拉莉亚这么诘问着自己。
新研究区的建设很成功,参与建设的岛民们也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出路。按理说,拉莉亚心中的计划实现得十分完美,但她整个人却充满了空虚,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她百无聊赖地回到研究所大厅,摊在门口的椅子上。
她尝试回忆自己的少女时代,但是她只看见了一片空白。她隐隐感到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永远消逝在了她生命的旅途,那些珍藏的记忆,就这么被洗刷消失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永不停歇的步伐,她的意志,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拉莉亚……
她闭上眼,一大滴眼泪马上从眼角滑落,在脸上留下丑陋的痕迹。她跌跌撞撞向外面蔚蓝色的大海跑去,鞋跟砸在地上敲出叮叮当当一串清脆的响。
你活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谁呢……
当海水凉爽的拥抱淹没了她,一切的空虚,一切的诘问,一切的不甘与孤寂,都将化作真正的虚无,无人记得,无人知晓……
【达成结局:无人铭记的残梦】
【请自行寻找概念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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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connected Solicitu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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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在怒吼,晶莹的湛蓝被烈火炙烤而破碎
丁丁零零,无数碎片炸开乱飞,划伤我的皮肤
然而我不在意滔天的巨浪,也不在意烈火的舔舐
我高举火把,烧毁每一块碎片
它们化作灰烬落入海中,一瞬间就消失了踪迹
我的发丝在燃烧,我伤痕累累的皮肤在燃烧,我正在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把
梦的碎片被我燃尽,海浪的扑打也无法使我熄灭
于是我看见了那由我照亮的彼方……
黑色的梦在摇动,燃烧的天穹正在破裂,缝隙里投射来无人注视的目光
我艰难地拖动双腿,向直入云霄的高山奔去
山上的巨石正在剥落,砸入海中卷起风和海浪
我化作火团,风送我直上青云
我终将
登上山巅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每当拉莉亚想起几年前那场困难的抉择,她就感到一阵后怕爬过全身。如果当时,她没有抓住心中闪过的那一丝微弱的信念,她如今会是怎么样呢?
低下头,山下的工厂已进入建设的尾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将其围住,大声谈笑。
他们是这个工厂即将上工的工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无数封闭的岛屿和山脉,无数被欺压与只能在角落里默默擦拭眼泪的地方。
她站在山顶,不由自主地回忆着。她想起尼拉苍老而亲切的脸庞,想起山洞中狄拉丘斯与她决定命运的对视,想起露露在小屋里洒落的泪水,想起失神岛的岛民们因为一场权力的争夺,而数百年来在这方荒漠上默默耕耘,从死神口中抢来粮食,想起更多的地方,更远的人们,他们被主流社会排斥,依然艰难地在生活本身强有力的压迫之下生存着。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建造这个工厂。或许她不能让所有的被压迫者都品尝生活的甘露,但至少她踏出了第一步勇敢的尝试。
“狄拉丘斯?”她转过头去看着也正在发神的他,于是那双美丽的绿眼睛立刻转过来,含着笑看着她。
“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她自杀了,临走前,她对着那颗宝石说,她想让我杀死对她施加暴行的父亲。”他用格外温柔的声音咏叹着,“如你所知,我没有接受这个遗愿。后来我发现,我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啊。我没杀他,但我可给了那个不称职的父亲一顿好好的教训。”他笑了,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本来可以做一个很好的父亲的。要是她还在就好了,她是个多好的人啊。”
拉莉亚并没有完全听懂这位即将上任的厂长的自言自语,但她能感受到那股如释重负的释怀感。
“所以,除了当个挂名的厂长,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狄拉丘斯的目光离开拉莉亚,小声嘀咕着,“但是我一直在想……我想让每一个人都拥有幸福的童年……”
于是她让目光越过面前的花架,投向海天相接的地方。一阵风吹来,白帆鼓胀,船只全速行驶,意气风发。海鸥扑扇翅膀,啾啾乱鸣,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时而停在船上等着捡漏。阳光正向大海的怀抱扑去,耀眼的红光平等地照耀着地表的每一个角落。树叶晃动,积水有力地打在地上,摔出万丈金光。牵牛花爬满整个支架,向着太阳吹五色的喇叭,一颗闪着光的水珠正向着一只小喇叭的中心滚去。
【达成结局:重拾与你的羁绊】
调查结果:遗欲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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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时间:241/10/5
保管单位:Derachos
等级:key
狄拉丘斯成立专门小组,花费数十年时间,最终得出关于柯曼赠与他的蓝色水滴状宝石的调查结果。其部分内容如下:
【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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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即 157.A.P 一月至六月在霓虹发生的、两个利益集团为相互争夺利益而发生的集团械斗,因发生在霓虹地下费威森地区,被称为费威森战役。费威森战役结束后,战胜集团“月波”将战败者公开示众并流放至阿特拉斯(时名拉瓦钵)海上的小岛,规定其永不得融入主流社会。
- ↑ 即上文所述在高台上站立的紫色头发女孩,为“月波”集团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