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木剑/Sandbox:修订间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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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生,不过是她的一页罢了。 | 你的一生,不过是她的一页罢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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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寄出的信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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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启: | |||
汶,我知道你不会看到这封信。这里再不是我记忆中的故乡。我不再认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户,就连村里的狗也早已把我忘记。炊烟和二十年前的风拂过我耳畔,絮絮然,像在讲述某个悠远的不相干的故事。 | |||
还是一个下午,天空里飘摇的仍像是旧日的风。我沿着风的印迹走回我的记忆,回到二十年前的那棵老槐树,坐下,写下寄给你的最后一封信。 | |||
汶,那时我们都还小。村东头的那条小河当时还没有干,雨后初晴时,蛙鸣与芦笋的清香交织在一起。也是在一个午后,你拉着我的手,捡起一根去年的落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写下你的第一封信。 | |||
岸边的芦苇听见了两个孩童的争辩,一个说用纸用笔才算是信,另一个说写给人看的都叫信。一直到日中的太阳又向西偏了几许,草木的阴影悄然又长了几寸,它们才听见争论的结局。 | |||
那你倒说说,你这信谁能看得到。 | |||
不是给你看了吗。 | |||
汶,我还记得你那天说的话。多少人一生的信都没讲明白的事,被你用两句话就说尽了。我把它们随意抛在了儿时的记忆里,多年以后才想起回头寻觅。那些芦苇本也是这秘密的听众,它们把窃听来的秘密藏在自己的茎杆里,开成芦花在夕阳里燃烧。现在,芦花早已落尽,那些秘密只有我知道了。 | |||
汶,你说得对,信原来确实不一定是写在纸上的。多少次我在夜里一个人醒来,对着满墙的寂寥叹着我的悲哀。每一缕未曾安眠的风,每一只夜半无眠的飞鸟,都是我的信使。或许多年以后的某一天,你在窗台上拾起一片昨夜的飞羽,写满了几年前的、我早已忘却的哀思。 | |||
汶,我当时并不是个感伤的人,感伤的泪埋没于孩童的天真。那天我们家装好家具.赶着牛车向村西头走,我一路蹦蹦跳跳竟然没有回头。我们顺着田间的阡陌走向群山上的斜阳,西边天的余晖里织满了蝙蝠的翅膀。你瞒着父母送我们走了很久,一直到满山的红叶将熄灭时才准备回头。 | |||
多写信来。你说。 | |||
我说好。我看见你依依不舍地停住脚步,在晚霞与西风里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天在黯淡下来,东面天空的星辰已依稀可见。你渐渐隐入麦田里随风摇曳的黑影,远处的轮廓影影绰绰,灯火闪烁,我知道那是村庄。 | |||
汶,我不知道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故乡的图景从那一天便静止了,连同着村西的那棵槐树,那些会认人讨食的鸟,还有你的名字、面貌,和在河滩上歪歪扭扭写下的每一封信。多少年过去了,村庄变了,世界变了,故乡成了仅存于我脑中的地方,我回不去的昨天。 | |||
但我当时不知道。汶,我读不懂你眼角的泪。 | |||
我们在阡陌与田野间流浪,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我们安下住宅,说这次一定不走了,收过几年的秋粮,又匆匆装上行李,赶着牛车离开自己的又一个家。每个家都挂着曾经的一段归属,我们安下的每个家都要牵着我们心里的一点东西。我们就这样一点点地像播种一样,把自己的整个心都撒了出去。我的心散在大地各处,留给我自己的却空空荡荡。 | |||
汶,我的一小片心也系在你身上啊。多少次童年的彩翎飞回我梦里,留下我枕边的两行清泪。多少次我的魂顺着炊烟飘回往事里,看见你家门口的被风吹旧的对联,和桑树下缺了一角的清荫。 | |||
汶,我已忘了第一封给你的信写在什么时候。我写下印象里故乡的地址,相信文字能把往事重新带回我身边。我唤醒自己幼年时一片片的记忆,织成幻影围绕在我周围。窗外的麻雀依旧在啁啾,染着稻香的秋风萦绕在我周围,你坐在我对面,带着春天新笋的气息,微笑着,听着我几年来无处倾诉的故事。 | |||
汶,我竟忘了我从未收到过回信。 | |||
汶,像在那之后你给我写过信吗。是那些纤弱的纸张都与我擦肩而过了吗。或许曾有一天,邮差揣着满装你思绪的信封,在日落黄昏里,敲响过,某个已被我们抛弃的家门。 | |||
没有人应门。他又敲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墙里野草与风的和声。 | |||
没有人就算了。他自语着,随手把信扔到了路边。 | |||
有多少念想就这样被扔掉了。在悠长的岁月里,纸张太脆弱,承不下纸上厚厚的思念。或许本该收信的人早就把你忘记了,你是在给自己的记忆写信。这些文字写出时就注定孤独一世,在信封里沉默,等着那个并不存在的读者。 | |||
汶,我的念想是这样被扔掉的吗。 | |||
岁月和旅途一样悠长,城市渐渐取代了村庄。在高楼上,在离天空更近的地方,我再一次铺开信纸,相信高风能带着思绪飞往它该去的地方。 | |||
汶,我其实从未离开过故乡。旧事残影在眼底摇晃,我闭上眼,城市就成了村庄。我给柏油的路面披上黄土的外衣,把道旁的植被染成翻涌的麦浪。我发了狂似的为周围的一切披上故乡的影子,把自己的生活填满对往日的幻想。 | |||
这世上多少人一生其实只到过一个地方,束缚在过往的记忆里,永远行走在自己想象中的故乡。对于他们世界其实很小,只有家乡与从未到过的远方。 | |||
汶,我竟也成了他们中的一个。 | |||
我们在世间辗转一生却逃不脱岁月的追赶,它压弯了父母的背,又悄悄爬上他们的额头和鬓角。我看着他们一天天矮了下去,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孤独地行走于世间。 | |||
汶,那段时间我疯了一样写信。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听懂我心底的言语,我把它们洪水一样倾泻到纸上,相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始终有一个人愿意聆听我的彷徨。我彻底成了活在记忆中的人,在阁楼上对着你和故乡的幻影时哭时笑,把千言万绪叠成厚厚一沓信纸,任邮车送往不知姓名的远方。 | |||
街角的邮筒曾无声地容下我的多少笑泪啊。或许有会有那么一个夜晚,它悄悄记下那个每天傍晚时投信的青年,把他加进余晖里一个邮简的都市记忆。邮筒一定是城市里故事最多的老人。现在,邮简早被拆走,那些故事也失落在岁月中了。 | |||
那天下午,我折好最后一张信纸,背起并不沉重的背包,默默迈向城东的火车站。 | |||
汶,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我一厢情愿地相信你会留在原地,故乡会留在原地,等着我多年以后眼含泪水的一场导访。多年以来我在人间漂泊,魂魄所依仅有记忆中的故乡。现在,这记忆中的故乡也要被我失却了。 | |||
汶,我从火车换到大巴,从大巴又换到三轮,看着麦田从地平线上涌起,水泥的路面成了土路。我像一条失落在海中的鱼,自下而上地溯着我的记忆。 | |||
那些道路还记得我吗。或许曾有一天,这里的路面上印过我的脚印,在时间里沉默,等着与我今日的脚步相逢。脚步是丈量世间的尺,也束住了我们视野的边界。我在脚步声里奔波了半世,也没走出我已失却的昨天。 | |||
时间是多么无情的东西阿。它车轮一样辗过一个个时代,把时代里每一个生灵的悲欢压成泛黄发脆的纸张。当我颤抖着爬上村西的那座土丘,我看到的不是原乡、不是故土:我看到的是凋谢中的村落,乱石与瓦砾间长着不知几年前的荒草。东南角的几间院落还冒着炊烟,破墙上的“拆”字比残阳的血还要刺眼。仅有的几缕炊烟突突地向外冒着,什不到几丈就被西风吹散,彷徨在天空中,像夕阳里一道划开的伤口。 | |||
汶,那一刻我的世界失去了色彩。 | |||
旧时的人家早已不知所踪。仅存的几户人家在忙着收拾东西,没有人理会我游魂一样在门外徘徊。我孤魂一般一路寻觅找回故里,谁曾想故乡却早已把我忘记。 | |||
喂。 | |||
什么事。他们头也不抬一下。 | |||
村西头那家还在吗。那家代代养蚕的。 | |||
早不在了。搬走能有二十年了。 | |||
他们说着擦肩走我的身侧,留下我一人在风里流泪。我迫切地想找到你曾收到过信的证据,可是没有。门口的那棵老桑树已被朽得空了心,连同着刻有你年幼涂鸦的那块树皮。北面面的院墙已经倒圮,空荡荡的窗口和门洞里,我看不到你曾经的记忆。 | |||
汶,那些满含我泪水的信,你又收到过几封呢。 | |||
汶,或许你早已将那个儿时的玩伴忘记,留下我一个人在旧影里苦苦寻找,写着那些没有读者的文字。我半生都活在故乡的幻影里,直到现实冷冷地将它撕得粉碎。我如梦中初醒般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风仍旧在吹,水照常地流,这世上所有人的生活还在继续。二十年了,或许我已被这世界忘记。 | |||
纬 | |||
■■■年■月■■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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